時此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揚家與柳家的婦孺,白日里沒事,就拎著個竹籃在村里摘桃花,當然,沒什麼交情的,肯定不會手欠的去摘。村里摘得差不多,就跑出山里摘,周邊全是山,仔細點,還是能找著不少桃樹的,甚至還有鄰村呢,有處得好的也能去摘點兒。
送來的新鮮桃花,江蓮花拾掇的細致妥當擱作坊里陰干,這活兒很輕省,就是有點費時間,李春兒和錢小蘭忙完手邊的事,就帶著自家兒媳小閨女往三弟家來,給搭搭下手或是看著點龍鳳胎,待時辰差不離,便回家張羅飯菜。
剛開始村里瞧稀奇,說揚家柳家挺有意思,是不是學著江老三的大閨女,想著弄啥子花茶兒掙錢呢。
隔天他們就知道,揚家柳家確實靠摘桃花掙錢了。
江老三的大閨女沒空摘桃花,就讓他們給摘,一斤桃花換一文錢,這買賣劃算啊!又不費力,又不用成本,就是摘點桃花而已。
一文錢也是一文錢吶,手腳麻溜點兒,一天得有好幾文吧。
打這樁事情後,村里的婦孺有事兒沒事兒就愛往江家來竄門,找李春兒錢小蘭說說話,哪想,她們都擱江老三家里呢,那可真是巧了!顛顛兒的又跑到了江老三家,江家婦孺都在,說起話來不就更方便。
也幸好小宅子寬敞,三三兩兩結伴過來的可不少呢,烏泱烏泱的坐廊下說話,亂糟糟地,熱鬧是熱鬧,也挺吵的。
江蓮花索性就讓大娘二娘看著孩子們,她則帶著大嫂雲雲往作坊里去,認真收拾送來的新鮮桃花,桃花茶就得趁桃花剛剛摘下來,正新鮮的時候拾掇,才能制出好的桃花茶。
江雲雲做事有點心不在焉,這是很正常的,江蓮花知道,這孩子打心眼里就比較抗拒出門走動,她就喜歡窩在屋里,干點兒自個喜歡的事,用現代話說,就是個死宅。但她發現,今天的雲雲神色間格外的見恍惚。
「雲雲,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江蓮花試探著問了句,又看了眼旁邊的大嫂。
劉月香攤了攤手。小姑娘心里在想啥,她是半點都猜不出來,別看小姑子才十歲,心事可不少,也不知道整天在瞎琢磨什麼。
江雲雲抿著嘴沒有說話,只是淺淺的搖了搖頭。
江蓮花見她這樣,可別糟蹋了桃花,就道。「你在旁邊坐著歇會兒。」
「我能去前面嗎?」江雲雲問,又說。「我去換豆花過來,我來幫著娘和二娘看著點三個孩子。」
「也可以。」
江雲雲抿著嘴,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時候,是很好看的,眉眼彎彎,有點兒羞澀,看得心頭軟乎乎。
待她走後,江蓮花對著大嫂感嘆了句。「雲雲跟有糧是龍鳳胎,姐弟倆長得挺像,可感覺卻完全不同呢。」
許是窩家里鮮少出門的原故,雲雲很白淨,又年輕,皮膚分外細膩白里透紅,她的五官不差,很清秀,整個人很顯安靜,一眼看去,是個很舒服的小姑娘,討喜。有糧呢,就是父親哥哥們身後的小尾巴,丁點兒大的時候,父親和哥哥在哪他就在哪,風吹日曬的,小可愛變成了個小黑炭。
要說喜歡,江蓮花是更喜歡小有糧,簡單純粹,有著孩子該有的天真無邪,雲雲不一樣,她是有心思的,較為早熟,冷眼看著,有點兒自恃清高,也不知這孩子腦瓜里在想什麼,真有些猜不透。
「老話說一白遮三丑,雲雲不愛出門,就顯白淨些。」劉月香笑著接了句。「有糧經常在外面,飯吃得多,個頭竄得也快,比雲雲高了小半個腦袋呢。娘經常說,有糧以後怕是要比他爹他哥哥們都高,男娃兒高點好,力氣大,干活時沒那麼累。」
江蓮花注意到,大嫂說起有糧時,語氣明顯要見親昵些,眉角眼梢的笑也更見柔和。「說起有糧,我都沒怎麼見他說過話呢,也是不常見到他。」
「他啊,打小跟有貴長大的,住的是同個屋呢,這兄弟倆最像了。」劉月香說著,笑得更歡喜了些。「近來有貴不知道搞什麼,有點兒神神叨叨的,也不太愛往田地里去,有糧呢,就跟著他東竄竄西溜溜,好在現在農活不打緊,這兄弟倆難得偷個懶,也就隨他們去了。」
本來江蓮花想說說堂哥這事,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太好,先看看他是怎麼想的吧。「說起來,家里就屬有榮有歲兄弟倆最活潑呢。」
「他們隨了二娘的性子唄,活潑點也好,多機靈啊。」劉月香有點兒羨慕。「我就盼著禾苗兒也機靈點,別總想著往地里刨食,干點兒別的也挺好。蓮花我是這麼想的,我跟你大哥啊,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守著莊稼地過,但禾苗兒,就想他能有點出息,就算外面過不下去了,也沒事,還有我們呢,回來重新守著莊稼過也行,人嘛,還是多闖闖的好,你說呢。」
有些話劉月香在心里憋了很久,今個說了個口子,就有點收不住嘴,也是想著,看蓮花能不能給出個主意的,她算是看明白了,江家啊,就數蓮花最有主意,而且她說話也是最管用的。「就說咱們開的這鋪子,才剛剛開起來呢,上個月就有好幾百文,一年下來也得有好幾兩,要是運氣好,這點錢就能買著塊良田,一年攢一畝,不說多了,幾年下來也有幾畝良田,有了這田啊,日子就輕松多了。就算鎮里鋪子生意不好,咱們也不慌不用愁,可光靠著佃田過日子,啥時候能攢著錢買塊田?有點兒錢,也得想著攢起來,後面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以前啊,日子是這麼一點點過出來的,倒也沒甚,做夢都想著能買塊良田,自個手里有田,覺也睡得要更香甜。現在吧,有了鎮里的鋪子,日子有了點盼頭,這心吶,就開始琢磨起來了,一畝良田都不覺得滿足,想著好幾畝甚至更多。蓮花,我這算不算是貪心呢?娘常掛在嘴邊的話,做人得踏實,不能想太多,得腳踏實地,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有點浮躁,就是這念頭啊,是越想越深了。」劉月香深深的嘆了口氣。「這以後,要是想要更多可咋辦呢?」
江蓮花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沉默了會,她才說。「大嫂,我覺得,人活著就得有盼頭,有盼頭才能有干勁兒,這不叫貪心,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日子過得更好,是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關鍵的是,咱們要時刻保持清醒,只有努力付出才能有收獲,大娘說得對,咱們吶,是得腳踏實地的干!慢慢來,用心經營著,生活總會越變越好。」
上輩子最艱難的時候,就一個又一個的痴心妄想在支撐著她,咬緊牙關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