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沒想到皇後剛病逝不久,小舅舅自殺了,你也病了。」跟弟弟弟媳寒暄了兩句,司馬興男忽然感傷起來,朝司馬岳道。
「听說了,朝廷的牒文下來都看到了。這兩年死的人多了,皇姐不必哀傷,再說弟弟的病情都已經快好了。」司馬岳雖說裝出一副憔悴樣子,但見到姐姐傷心還是忍不住安慰幾句。
「唉。」司馬興男嘆了口氣,道︰「姐姐現在就希望你和陛下能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听司馬興男這麼一說,司馬岳內心泛起了波浪,既有些忍俊不禁,又難免心酸。
褚蒜子站在一旁听姐弟兩說這話,忽見李希站在門口,也不進來,臉色似有為難,褚蒜子感覺有什麼事,朝李希走了過去。
「怎麼?」褚蒜子走到李希面前問道。
李希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褚蒜子面露難色,朝寢宮內的姐弟兩看了一眼,又轉頭朝李希道︰「本宮跟你去。」
說著褚蒜子走到司馬興男身邊,微微行禮,又朝司馬岳道︰「殿下,您現在病著不易出頭,公家的事妾身可以幫殿下先擔著。」
「咳咳。」司馬岳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咳嗽兩聲道︰「有勞王妃。」
「殿下,皇姐,那蒜子先下去了。」褚蒜子朝司馬岳和司馬興男交代了一聲,便離開了。
司馬興男瞥了一眼離去的褚蒜子,心里想,什麼事這女人辦的了嗎?但想想又覺得弟弟現在病重王妃幫忙分擔些也是對的。
「先生跟本宮說說,這瑯琊那些家族可以稱之為豪門貴族?」褚蒜子一邊跟著李希走一邊問道。
「瑯琊有兩大門閥,不太好處理,一是瑯琊王氏,想必王妃也知道。」李希跟著褚蒜子道。
「先生說的可是王導的瑯琊王氏?」褚蒜子側頭朝李希看著,道。
「正是,朝廷規定,土斷法只能施行在王公貴族之下,也就是說王公貴族是不受約束的。」李希繼續道。
「這王導被封為郡公,瑯琊王氏也是當世名門,只是王導已死,瑯琊王氏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受封公侯,為何他們還是不受約束?」褚蒜子一句話問的李希有些啞口無言,褚蒜子自己低頭想了想也覺得方才問了句廢話。
「還有其他家族嗎?」褚蒜子沒看李希,自顧自往前走著,兩個人眼見著便要走到前殿去了。
「還有就是杜家。」李希緊跟褚蒜子之後,道。
「這杜家是什麼來頭?」褚蒜子停下腳步,朝李希問道。
「這杜家與病逝的杜皇後出自同族。」李希道。
兩人大跨著步子走到前殿門口,褚蒜子快步進入殿內,道︰「杜皇後去世了,按理說本宮不該對皇後的族人有什麼動作,但公是公私是私,土斷法涉及朝廷財政收入和北伐大業,不可不執行。」
「先生可替瑯琊王草擬一份文書,大意如下」褚蒜子說著轉頭看著已經走到旁邊桌案上正在研磨的李希,道︰「瑯琊王令,瑯琊國境內所有百姓必須執行土斷法,土斷法有利于更好的編戶入籍,減少北方流民僑民與當地土著居民的矛盾,因此,為執法之必須。」
褚蒜子說著靠近李希身邊,低頭瞧了瞧李希寫的字,滿意的點了點頭,抬頭又道︰「瑯琊所有百姓,凡依法行事者可免去三年賦稅,凡隱匿不報、虛報等,將依法追究沒收全部田產。」
「這…」當褚蒜子說到最後一句之時,李希為難的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沒收全部田產這豈不是要了那些人的命?」
「本宮就是要讓他們拿命來玩,玩不起的就安安分分守本分。」褚蒜子目露凶光,朝李希道。
「好吧。」李希深深看了褚蒜子一眼,將最後一句話寫上,心里在想,也難怪瑯琊王會信任王妃,她的卻有些處事能力。
「叫劉勛他們準備好,到流民中去鼓動小道消息,就說只要執行此法便不會受罰,如果不執行的話則不但田產沒了,能否留在瑯琊都是未知之數。」褚蒜子朝李希繼續道。
「還有,你把本宮剛剛說的跟桓溫通個氣,讓他去處理,這是他份內之事。」褚蒜子雙眸深深望著門外,道。
「好。王妃還有何吩咐?」李希將寫好的公文攤在桌面上等著墨水干了收起來。
「以瑯琊王的名義給杜王兩家發邀請,請他們今晚到宮內一宴。」褚蒜子雙眸如澗水深潭,難以察覺里面隱藏的是什麼。
「好,李希這就去準備。」說完,低頭看了看,桌面上的墨跡也干了,李希將公文折起放于袖中,辭別了褚蒜子。
夜幕時分,一座豪華的宅院之中,身形消瘦,頭發略白的青衣男子看著手中一把利劍發呆,他擦了擦手中泛著光亮的利劍,朝門口幾個黑衣人道︰「待會兒若是有任何情況,你等只需听老夫摔碎酒杯便沖進來。」
「家主放心,我等定保護家主周全。」幾個黑衣人均手持利劍躬身向對面之人道。
「好,出發。」那老人說完便帶著幾個黑衣人進入夜幕之中。
已經辭去江州刺史一職的王允之接到了瑯琊王的邀請,嘴角輕揚,似笑非笑,道︰「宴非好宴啦。」他像是在說給自己听,又像在說給門口的小廝听。
此刻,家奴早已備好一輛牛車,準備載著王允之前去赴宴。王允之將請柬扔在一旁,站起身來,抬頭向夜幕中走去。
瑯琊王宮正殿內,此刻坐著李希、桓溫、王允之,還有一位青衣男子,內侍們正一一上菜,原本是要宴請公主的,但褚蒜子考慮到安全問題就跟公主明說了,司馬興男並未反對。
「小蓮,待會兒要是亂了,你們可趁亂離開王宮。」小蓮陪在褚蒜子身邊,只听褚蒜子對她道。
「這…」小蓮猶豫著,此刻正是王妃需要她的時候,她又怎麼能帶人離開呢?
「沒什麼好猶豫的,錯過了這一次,以後你們想走恐怕都沒機會了。」褚蒜子朝小蓮微怒道。
小蓮深深看了褚蒜子一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各位久等,瑯琊王重病,不便見客,今日瑯琊王叮囑本宮要好好招待各位。」褚蒜子一臉微笑著從殿外走進來,道。
「這位是何家家主吧。」褚蒜子轉眼瞥到青衣男子,笑道。
「何旭見過王妃。」何旭原本一位是瑯琊王設宴,卻沒想到是王妃,心里嘀咕著不知這瑯琊王搞的什麼鬼。褚蒜子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免禮。
「本宮曾與王兄有過一面之緣。」褚蒜子側身轉頭朝右側的王允之道。
「允之有幸得見王妃尊顏。」王允之自是知道褚蒜子成了瑯琊王妃的事,王家也曾派女兒參加選拔,可惜最終落選。
「坐,坐。」褚蒜子輕點手指,眼光掃過眾人道。當眼光掃向桓溫之時,兩人目光相接互相遞了個深意。
「謝王妃。」眾人低頭行禮,而後一一落座。
內侍們早已把酒菜上齊,褚蒜子輕輕走到為首上座跪地而坐,舉起酒杯朝面前幾位道︰「各位,本宮先進大家一杯。」
座下眾人也都一一舉起酒杯,朝褚蒜子道︰「進王妃。」
小蓮跟在褚蒜子一側,提劍站著,面色嚴肅,也不陪大家飲酒。
「沒想到王兄會辭去江州刺史一職,不知朝廷的安排下來了嗎?」一口酒喝完,褚蒜子朝右側首座的王允之道。
「還沒,估計還要等一段時日。」王允之原本就有這個考量,奏章上報朝廷本來就是給中書監庾冰的,辭去江州一職用以緩解王庾兩家矛盾。
他自然也考慮到庾冰將其擱置不作處理定是心中存有恨意,此刻,王允之別無他法,只能回家等待,好在瑯琊王家財大氣粗,封地財產不計其數,回家多經營些倒也是個活計。
「王兄切莫著急,陛下想必還在考慮中,等考慮好了便會有安排了。」褚蒜子臉上似乎掛著笑意,道。
「有勞王妃費心了。」王允之拱手行禮道。
「杜皇後過逝本宮實感傷悲,當時老百姓中都傳說織女星隕落,沒想到過不多久,皇後就……」褚蒜子說著,低下頭面色哀傷,倒真是有些惋惜一代佳人杜皇後的去世。
「唉,命也命也,閻王要來奪命,我等老百姓又能如何。可惜了我那外甥女,年紀輕輕就去世了。」杜旭掩藏不住眼中悲傷之意,朝褚蒜子道。
大殿內一時沉默了,幾近無聲,只听見有人口中咀嚼的聲音,大概是李希桓溫等人吃了兩口菜吧。
「來…先吃菜,先吃菜,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褚蒜子招呼著大家開始行動起來。雖說都在動筷子,但大殿里卻彌漫著一種肅殺的氣氛,這一點不光杜旭,王允之也感覺到了。
「听說土斷法在瑯琊施行遇到了阻礙,而最大的阻礙便是王家跟杜家?」褚蒜子試探著,拋出一句話道。她心里清楚,只有搞定這兩大頂尖家族,其他士族才會效仿而行,否則土斷法就執行不下去。
朝廷執行土斷法已經許多年了,卻沒想到地方上會遇到如此之多的問題,原本褚蒜子並不關心這些,但既然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她就不得不出來解決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