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順著手臂向下流淌,冰冷的像是貼著肌膚滑行的毒蛇。暮擒煙手中的那塊東西不斷滲透出凍傷肌膚的陰冷,令整個右臂都微微僵硬。
「還給我,把它還給我。」張瑜的聲音在黑暗中飄忽不定,她並不能牢牢掌控手中這柄巨斧,每一次揮擊身體都會因為慣性向前踉蹌幾步。
正因如此才給了被壓制住的暮擒煙反擊的機會。
鋒利的手術刀在重力壓迫下,割裂張瑜的腿動脈,大量鮮血噴涌,散透出濃濃的腥氣。
張瑜的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曲膝跌倒在地發出不甘的哀嚎。她的手在一片血水中模索著,已經無力握起巨斧,轉而掙扎著向前爬來,勾伸出的五指猙獰蜷縮。
「救救我救救我」
她似乎終于恢復了神智,眼中的綠光趨于暗淡,喉嚨里的求救聲斷斷續續瀕臨破碎。
暮擒煙目光微閃,他救不了她。即便失血被止住,已經被厲鬼榨取到燈枯油盡的身體,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在此刻,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驟然從四面投射而來,充斥在整個手術室中。
一旁手術台上的無影燈月兌落下墜,昏迷不醒的李小文陡然張開雙眼,滾動避讓,跌至暮擒煙身旁,在厲鬼的壓迫還未消散前,將他手中的腐肉奪走,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來。
她眼中充滿了抗拒,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將那塊肉咽了下去,發出一陣干嘔。
暮擒煙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李小文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絕望,她像是面臨極刑的犯人,瘋狂掙動自己的身體。
「在s級世界之上,還有傳說的至高世界只有擁有一枚神格,才有資格進入那里主神的秘密」李小文劇烈喘息著,拼盡全力與那股力量對抗,身體卻終如一團廢紙,被無形的大手碾壓、揉碎,直至死亡。
徹底的死亡。
「它來了生存者在掌控中動用主神之外的力量,直接被抹殺了。快跑!」
系統的聲音無比急促,似承受著一股巨大的壓力。
這個世界的異常,被李小文盡數攬到身上,那道強大的意志暫時還沒有發現暮擒煙的異樣。
「來不及了,即將月兌離贖罪世界。」
「」
「已進入s級修□□。」
*
暮擒煙睜開雙眼,身前是一面篆刻梵文的玉牆,涌動的佛光中,這些梵文隱隱流動,似有萬千禪意變幻其中,只一眼,便讓人心神恍惚。
這似乎是一座古塔,就在他現在坐的台階兩側,兩尊數十米高的金剛法相,微微前躬怒目圓睜,帶著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凝視而來。
此地名為問罪台,是空音寺內門弟子反省已身之地。
暮擒煙此次的身份名為無歡,法號妙音。
妙音八歲引氣如體,十二歲築基,十五歲結丹,放到整個修真界中也是百年不遇的天縱之姿。但就在他結丹這一年,他的師父死了。他依舊還是內門弟子,只是地位變得微妙起來。此次因謄寫的經文中心境不寧,被住持掌門罰到此地煉心。
此方世界名為雷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修□□,流傳著無數傳說,如今卻是在逐漸走向沒落。
千百年前無數修士參透天地造化,以萬千法門承雷渡劫,羽化登仙。千百年後,渡劫期的修士但凡壓制不住自己的修為招來雷劫,必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近百年來已無一人成功飛升。
雷華浩土廣瀚無邊,蒼茫州域隱有無數神奇,仙佛道魔、妖靈鬼怪無所不容,是以各色修真法門無數,只為超月兌。
而近百年,在人類修士零零總總的修真門派之中,始終立于巔峰的只有四派——搖光、雲水、純元、空音。
搖光以劍為尊,位于太玄山巔,以無上劍術隱居四派之首。
雲水門內只收女修,正處于水雲澗內,習朝露雲霞之法。
純元乃是天下道修向往的聖地,相傳所修之術,是道家最正統的登仙法門。
而最後這一處空音,便是暮擒煙所在的門寺,修佛。
這空音寺內尚分為兩門,外面修習的佛法淺顯易懂,通通為天音般若決,而則跟據內門師承不同各有緣法。
暮擒煙修的大獄冥王決,正是佛門六大緣法中殺性最重,最為詭異的一門。不僅如此,此決非佛根通透者不能習,是故自從妙音的師父因修此緣法身隕後,再無人能在功法上對他進行指點,只能靠自己苦苦模索。
所謂佛根,和普通修士的靈根相近,分為閉塞,淺行,澄明,通透四種。但凡開了靈智的生物大都有淺行佛根,少有佛緣深厚者能至澄明,但到通透這一層,即便是在空音寺,也只有妙音和他的師父空均。如今空均已死,便只剩下他一人。
無奈佛緣已定,這等資質,卻注定要在這門千年都無人大成的緣法中死磕了。
暮擒煙微微靜心,細細查探自己修習的這門佛法。
大獄冥王決大致可分為生、死、破三大階段,每個階段各有無數可演化的玄妙法門,多以鎮惡殺伐為主,在佛門中極為罕見,故名大獄。
如今這具身體育的修為已至金丹,卻依舊停留在「生」之一段,遲遲沒有參透第二層。
修行至塞,師父又因為修習這門有些邪性的法門身隕,再如何佛根通透,他也只是個16歲的少年,心中怎麼可能毫無波瀾。
住持並非欺他無人照護,而是擔憂他步上自己師父的後塵,這才把他打發到問罪塔打磨心境。這問罪塔前滿牆經文,皆是佛法精深的高僧所刻,其中不乏千百年前塑得金身的佛陀手跡,但凡參悟一絲,也是場大造化。
暮擒煙內視自身,他的靈魂早先粹煉神格,隱隱泛出淡金色。殺戮聖器和裁決之眼靜靜躺在系統空間中,一個因為與濃郁的佛光相斥死氣沉沉,一個卻蠢蠢欲動似乎想要掙月兌束縛。
這枚裁決之眼本就是噬主之物,貪婪無比,但暮擒煙從魔法世界離開之後,一直沒有時間給它套上枷鎖,此刻正好借這里的佛光壓制,將其收服。
他心念微動,冰藍色的裁決之眼從系統空間浮出,在四周濃郁的佛光中不安旋轉,似乎意識到暮擒煙要對它做什麼,竟在一瞬間化作一道幽光,欲沖出問罪台。無奈暮擒煙早有防備,掌心收合,將其牢牢禁錮在其中。
裁決之眼雖在魔法世界吸收了數個強大的能量體,但依舊無法與神格相抗衡。此時藍光大盛,卻始終被一層金色的細網鎖住,動彈不得。
暮擒煙閉目凝神。
龐大的靈魂之力如同洪水洶涌沖刷至掌中,一點點吞噬掉裁決之眼生出的意識,要將其徹底變為一件死物。雖然此舉可能有損聖器靈性,但對暮擒煙來說,這樣背主的靈性不要也罷。
裁決之眼極力掙扎,那湛藍光輝一層層向外震顫,似能滲入靈魂,令人身心戰栗。但眼前的佛修早已今非昔比,心志堅定至極,絲毫不為所動。任裁決之眼光芒萬丈,收攏的指節卻連輕顫也無。
帶著一絲神性的靈魂之力將其意識逼入絕境,似乎自知逃月兌無望,裁決之眼陡然爆發出所有力量,連成一道光束,穿透層層封鎖,徑直撞入那面刻滿經文古壁。
霎時之間,問罪塔被這股陌生的力量刺動,佛光升冉如日中天,虛實變幻之中,似把塔中之人渡入了另一方世界。左右那兩尊金剛法相雙目亦有所感應,牢牢鎖定在暮擒煙的肉身之上。
恰在此時,裁決之眼的最後一絲意識被抹去,通身烙下暮擒煙的氣息。這擾亂問罪台的舉動,盡數扣到了妙音一人的頭上。
冥冥之中,西天萬千佛陀在耳邊低吟,遠遠近近無數虛影交錯,每一道都是塑得無上金身的靈尊,而每一位靈尊都帶著壓迫注視著暮擒煙,
即便暮擒煙靈魂如何強大,在這樣的威勢之下,也隱隱生出了一道裂痕。他自有意識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皆隨光影浮動,似被一遍又一遍的拷問質疑,盡數歸為業障,要墮阿鼻焚燒。
業火驟起,無邊無望。
這問罪牆若是單單被擾動還不至于生此異相,偏偏暮擒煙將妙音取而代之,此為禍因之一。其靈魂輾轉百世,雖非窮凶極惡之徒,卻滿身業障,此為禍因之二。裁決之眼雖為聖器,但其中吸收了太多歷任持有者的力量,其中同樣埋藏了他們的苦怨與不甘,將整塊問罪壁攪的污濁不堪,此為禍因之三。
事已至此,逃月兌不得。暮擒煙只能全力催動裁決之眼,在佛光之中勉強聚起一道簾幕與之相抗。但無邊的業火依舊在灼燒靈魂,帶來巨大的痛苦。
欲與天爭,豈能無傷?暮擒煙目光晦澀,若是刻下這些偈語的佛陀盡數親臨,他絕無還手之力,但如今不過是一道道手跡,即便力量相融,已構鑄出這方虛假的佛界,他也絕不會任由其強加孽障,施以審判。
魂光涌現,似天星沖日暴起相爭,要撕裂四周的虛影佛光。
他的罪只有自己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