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來。」暮擒煙頓了頓,「這和截肢有什麼區別?」
李小文微微垂頭︰「我的右腿就像是一個容器,月兌離身體容器壞死,它就能順利掙月兌束縛。」她抬起手,目光不自覺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古怪的疤痕,似乎每一次注意到它,神智就能清醒幾分,「但如果不等容器壞死,直接將它挖出來。我們就能殺了它。」
李小文突然抬頭,她眼神這一瞬冷靜的可怕,對上暮擒煙的目光沒有分毫退縮。
「幫我把它取出來。」
暮擒煙沉默將李小文手上的疤痕收于眼底。
「系統,這里真的是贖罪世界麼?」
「是的。」
「這個李小文,是生存者。」
「?!!」
暮擒煙眼色微沉。
系統已經隨他背叛主神,並生出了自己的意識,他們現在同系在一條繩上,欺騙他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只厲鬼也確實是一名生存者,他利用特殊的道具與自己轉化了角色,按理來說除了他們兩個,這個世界其余的一切都是由主神構造,不存在第三名生存者涉入的可能。
那麼,暮擒煙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這確實是贖罪世界。不過,已經成了生存者對生存者的贖罪世界。
李小文不知通過什麼方法,強行進入這個贖罪之地,雖然記憶和能力都被主神壓制,但她卻成功給自己留下了警示,手上的那道疤痕。
成為厲鬼的生存者和李小文無疑是敵對的。他可能比李小文要強大許多,以至于李小文不得不以身犯險,主動墮入贖罪世界,在這個雙方「歸零」的地方,去殺了他。
但她的計劃還是出了差錯,因為對方比想象中更加強大,甚至有能夠影響主神調動身份的力量,所以她依舊處于劣勢,盡管用力量暫時禁錮住了對方,卻落到現在這個下場。僅憑直覺,向暮擒煙求助。
「這條腿是你自己弄成這樣的,對麼?」暮擒煙的話听不出任何偏向性。令李小文隱隱有些不安。
「我原本以為只有我能看見它,所以想要自己將它取出來,結果」她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渾濁,過不了多久,將再一次成為那個一無所知畏懼死亡的李小文。
再強大的生存者,再刻骨的仇恨,在主神面前都會被掩蓋,扭曲成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當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全然不由自己,甚至喜怒哀樂都任人支配,如同木偶般存在,還能稱之為活著麼?
暮擒煙始終保持清醒,內心如何波瀾不驚,也終究為面前的人生出一點悲哀。
「已經快抑制不住了,容器已經到了極限,今晚,必須在今晚」李小文的聲音逐漸沙啞,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她不再看著暮擒煙,整個人牢牢蜷縮在被子里,頭發亂做一團,任誰來看都像一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
強行激發的意識與記憶和封印在體內的厲鬼已經快要將這具身體徹底摧毀。在這里死去,就是徹底死去。
「這是怎麼了?」
換藥進來的小護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病床上瘋癲自言自語的李小文。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短時間內病人有些好轉的精神狀況又惡化了。
「她太害怕,有些用腦過度了。」暮擒煙半真半假的回答道,「創口並沒有進一步壞死的跡象,接下來麻煩你照顧她了。」他沖小護士笑了笑,在對方一瞬間的晃神中,從重癥室抽身。
小護士︰
「你準備幫她麼?」系統的聲音有些遲疑,「厲鬼並不能直接對你造成傷害,再過四天這個世界崩壞,主神就會判定你成功存活,你幫她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呢?」
「容器壞掉,說不定會出現更大的意外。」暮擒煙走到走廊的窗邊,望著醫院內熙熙攘攘的人群,這里每一個人都在試圖挽留生命。可惜就連他們的生命本身都是虛假的。
他和系統都很清楚,在主神的限制下,只要始終保持清醒沒有做出錯誤的判斷,厲鬼無論如何變化,也無法直接出手殺了他。贖罪之地的七天限制一到,就可以成功進入下一個世界。
但暮擒煙不願意。不願意活成這樣,失去了所有銳氣。
*
凌晨2點,巡查的護士剛剛從三樓離開。
重癥室306里,暮擒煙依舊穿著他的白大褂,臉色沒有絲毫慌亂,就像是例行查房詢問病情。
「你準備好了麼。」
李小文點了點頭,她的精神狀況比白天好了許多,不知用什麼方法令自己維持清醒,整張臉蒼白的可怕。
暮擒煙將李小文挪到事先準備好的推車上,出了重癥室。
冰涼的走廊瓷磚映出模糊的倒影,車輪滾動發出輕微聲響,前後空無一人,直到手術室的隔門被合上,整個三樓又恢復死寂。
手術室內。
李小文咬了咬牙︰「不要給我麻醉,否則我無法感受到它的位置。」
暮擒煙不可置否的打開手術台的無影燈,光線撐亮這間不大的手術室,半夜里徒添幾分陰森。
李小文的右腿在燈光下無所遁形,丑陋而詭異,那個腫塊似乎意識到什麼,起伏鼓動,像是猙獰的五官扭曲哭嚎。
消過毒後,他舉刀在皮膚上切開了一道十字形的缺口。
李小文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死死盯著自己被切開的血肉,虛汗不斷冒出,被浸濕的頭發緊貼皮膚,眼中卻有一種迫切的快感。
「就在那里.它就在那里」她大口喘息著,污血和分泌物向下蜿蜒,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
就在此刻,手術台的燈光突然開始閃動,室外的隔離門,被人打開了。
暮擒煙已經感受到了那股濃郁的陰氣,那只厲鬼就在這里。
手術室的內門突然發出劇烈的響動,有人在外面歇斯底里的拍打它,過了片刻,又拿起什麼東西錘砸。
李小文掙扎著示意暮擒煙退開,手指擠入被劃開的創口,發出靡爛的聲響,她的身體因為疼痛不可抑制的顫抖,卻咬牙極力向里勾抓著什麼。
手術室的門已經快被砸爛,這麼大的動靜醫院卻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破開的縫隙外有一雙眼楮正帶著怨恨向里窺探,正是被勒令回家整改的張瑜。
「她要進來了。」暮擒煙皺眉道,既然李小文第一次嘗試自己取出那個東西以失敗告終,那麼這一次他不認為她能成功。
在主神定下的規則里,能殺死厲鬼的,只有付明。李小文作為被壓制的偷渡者注定無法親自報仇。但有些事情,不親自嘗試過,她絕不會輕易相信。
李小文不甘的咬唇,想要殺死他的願望勝過了一切。她收回手,露出血肉模糊的右腿,森森的白骨已經暴露在空氣中,一節烏黑的贅生物在肌肉組織中若隱若現。
血液滾淌。
她睜大雙眼,看著那個自己費盡力氣也無法挖出的東西,被暮擒煙用手術刀一點點挑了出來。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劇烈的疼痛似乎在這一瞬席卷整個身體。
李小文虛月兌的昏迷在手術台上。
濃郁的死氣彌漫在整個手術室。張瑜終于砸開隔門擠了進來,她原本溫婉的五官青白駭人,手中拿著消防斧,陰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暮擒煙的右手。
「你把它取出來了,你——把取出來了!!」她的聲音變得尖銳而瘋狂。
手術室的燈陡然熄滅。
黑暗中逐漸逼近的腳步聲令暮擒煙警覺。
張瑜只是一個普通人,即便被惡鬼控制住心神,也只是一個50普通女人,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在透支身體的所有精能,所以速度並不算快。
暮擒煙依靠聲音閃躲,好在她此刻的目標只有那塊東西,並沒有對手術台上失去知覺的李小文下手。
手術室里的陳設在巨斧的劈砍下一片狼藉,那個女人的眼楮在黑暗中隱約透著綠光,瘦小的身形不堪負荷,已經發出支離的聲響,卻像是一只骨瘦嶙峋的豺狼,在死亡前爆發出所有的凶性。
這里已經完全被惡鬼封閉。
空氣隱約凝固,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住暮擒煙全身,陰氣沸騰,在頃刻間向他纏來。暮擒煙腳步頓時遲緩幾分。
他很清楚,做到現在這一步已經是它的極限了。這股壓迫感來勢洶洶毫無保留,卻沒有任何後繼之力。自己已經握住它的命門,所以它不惜一切,也要將他殺死在這個手術室中。
消防斧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砍來,暮擒煙勉強偏轉身形,肩膀被劈開一個巨大血口。
再這樣下去,在厲鬼耗盡力量之前,他必死無疑。整個手術室中,還有什麼能夠毀掉手中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