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百花巷的次數多了,戚相思和幾個花娘也熟絡了起來,阿嵐這樣的都是性情中人,戚相思不看低她們,她們也樂意交她這個朋友。
「好些日子沒看到何大夫了。」阿嵐一手擱在脈枕上,一手托腮看著戚相思,隨後視線落在她身後的陸璃身上,嘴角莞爾,「喲,哪里來的俊俏妹子,可真英氣。」
習武之人氣質不同,穿上男裝後的陸璃多了分男子英氣,格外引人注目。
戚相思抬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哎,你都說是妹子還這麼瞧人家,合適麼。」
阿嵐不掩眼底的喜歡︰「這有什麼不合適的,這般俊俏的,是個妹子我也願意服侍。」說罷還時不時的向陸璃放電。
戚相思受不了她,寫下藥方︰「比上回好了許多,下次來說不定可以斷藥。」
「能不好麼,生意都沒有。」阿嵐捏著藥方嘆氣,「去年十一月開始,樓里接連登台了幾位姑娘,我們這幫年老色衰的自然就沒人光顧了。」
「那我就放心了,趁此機會你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肯定不輸給她們。」戚相思從藥箱里取出瓶子遞給她,「這是給徐鳳的。」
「你們師徒倆,就見不得我好,怕我贖了身巴著何大夫不放是不是,淨讓我休息。」阿嵐嗔了戚相思一眼,隨後嘆息,「齊大夫,你要是得空,隨我去逍遙樓看個人如何。」
這時辰百花巷里已經開始熱鬧了,估模著不會有人來看病,戚相思收拾了藥箱,跟隨阿嵐從巷子的後門進了逍遙樓。
從後院到前頭,走的不是迎客人的主樓梯,阿嵐帶著戚相思從側邊的樓梯上去,過了隔道兒的屏風就能看到底下的大堂,脂粉味酒味相沖,各種笑聲。
「原本我不該拜托你的,可誰讓我是個多管閑事的,以前有杜鵑,如今又有個楚楚,積郁成疾都病了十來日了,我真怕她會就這麼把自己給愁死。」阿嵐朝著走廊盡頭看了眼,到了前面一間有丫鬟守著的屋前,和她說了兩句,等丫鬟推開門請她們進去,戚相思見到了阿嵐口中的楚楚。
靠窗的躺椅上靠著個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年紀,身姿綽約,貌美秀麗,比起外頭那些濃妝艷抹的,要勝出多籌。
唯獨是她臉上的神態,薄粉之下,眉頭緊蹙,眉宇間流露著淡淡的哀傷,臉色看著也不太好,我見猶憐,惹人疼惜。
「阿嵐姐姐。」楚楚看到她們進來,軟軟的喊了聲,瞧見阿嵐身旁的戚相思時愣了愣,怎麼多了兩個如此穿戴的姑娘。
「今天齊大夫過來,我請她上來給你看看。」阿嵐搬了墩子讓戚相思坐下給她看診,楚楚苦澀的搖頭,「沒用的,我這是心病。」
「你那心藥已經成了親,不會再過來了。」阿嵐一語戳中她心中所想,戚相思搭上她手腕時她已是淚漣漣,肩膀顫動,哭的傷心。
去年剛剛登台,買下她開苞夜的是京都城中赫赫有名的驪山王府四公子,舍得花錢模樣又英俊,足足包了她半年多,期間都不曾讓她接過別的客人。
這不,涉世未深的楚楚對他情根深種,見著人時歡天喜地,見不著人茶飯不思。
一旦情根深種就容易幻想,幻想跟著他離開百花巷,幻想去驪山王府和他過一輩子,就是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可別人就是來玩的,當她還翹首以盼他過來,一個消息傳來,人家要成親了。
親事定下後那四公子就沒再來逍遙樓,迫于壓力楚楚開始接客,心中希冀未滅。
可她送去的書信和信物都石沉大海了無音訊,直到半個月前驪山王府舉辦喜事,她就開始郁郁寡歡,飯也吃不下,客人也不接,日漸消瘦。
阿嵐太了解逍遙樓里的媽媽是什麼脾氣,能縱容你半個月已經是極限,要不是看在她年輕,還有大把銀子可以賺,換做是年紀大一些的,早就被拖去虐打了。
所以她才找齊大夫過來看看,否則這幅樣子,沒等虐打就先把自己熬死了。
「驪山王府麼。」戚相思給她搭了脈,看她眼底涌起的期盼,說的直白,「據我所知,那是他們祖輩傳下來的規矩,主母五年內無所出才允許納妾,不許養外室,妾室所生的孩子都由主母養著和妾室無關,至于外室,一經發現,養外室的子孫就會被趕出驪山王府。」
楚楚臉色一白,她根本沒有進驪山王府的可能性。
「再說那四公子,生的是英俊瀟灑,可也風流成性,百花巷中他包過的姑娘沒有百也有十,若非驪山王府有那樣的祖訓,他的親事還沒這麼好說。」戚相思在她手腕下針,示意她躺下,「心結氣悶,積郁成疾,日子久了傷內腑,到那時可沒這麼好治了。」
憂愁了這麼長一陣子也不是戚相思三言兩語能安慰好的,楚楚轉而是滿心對心上人的不忍,懷著對愛情的美好憧憬︰「那他一定是迫于家中無奈才沒有到這里來找我,如果他願意,我也可以陪他遠走天涯。」
阿嵐在一旁嗤笑︰「你願意他可不願意,為了你被趕出驪山王府,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爺,你來養他不成,你們就靠著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當飯吃?到那時候只怕是你還沒嫌棄他,他就開始埋怨你了。」
楚楚淚眼朦朧的看著阿嵐,阿嵐嘆了口氣,拍拍她肩膀︰「你以後會想明白的,心神不寧喘不過氣,就讓齊大夫給你開些藥。」
話音剛落,戚相思正提筆寫方子時,屋外忽然傳來了吵吵嚷嚷的聲音。
一個男子直接推門闖了進來,滿臉通紅醉醺醺的樣子,看到坐在窗邊的楚楚時臉上即刻有了笑意︰「誰說楚楚姑娘身子不舒服,本大爺看她挺好的啊。」
外頭的媽媽賠笑著拉住他︰「洪爺,楚楚她這陣子身體真的不舒服,這都沒安排客人,我怎麼會騙你呢。」
「胡扯!」男子長的壯實,一把推開了迎上來的媽媽,板著臉孔威嚇,「老媽媽,我看你們是看不起我啊,我這都等了四五天了還見不著她,怎麼,嫌老子銀子給的不夠多是不是。」
「哪兒敢啊,洪爺,楚楚她是真的不舒服,您看看她,都瘦了好些,這要是能接客我哪兒會拒絕您呢。」媽媽又迎上來拉他,示意身後的人趕忙把人先帶出去。
可力量懸殊太大,被叫洪爺的十分輕易就甩開了她們,沉著臉看坐在那兒寫方子的戚相思︰「原來是屋里藏了個秀才小兒,難怪老子等這麼多天都不肯見,膽敢誆老子!」
「洪爺,這可不是客人,這是給楚楚看病的大夫。」阿嵐見此笑著迎過去挽住他,「您看您,這有什麼好氣的,楚楚她的確是病了,您打咱們逍遙樓里問問,她都有半個月沒接客了。」
「你給老子滾開,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秀才書生入了你的眼,看老子不打斷他的腿!」
洪爺一把推開了阿嵐,朝著戚相思走去,只是那手還沒搭上戚相思的肩膀就被陸璃擋住了,洪爺哼笑︰「還有隨從,難怪敢拒絕老子。」
那一拳揮過去看著勁道就很狠,陸璃躲的巧妙,用手臂擋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帶離開了戚相思身旁,砰的一下,最後他一拳砸在了擱在架上的花瓶。
門口的媽媽心疼的直跺腳︰「還不快攔住他們,可別打起來啊!」
可一個喝醉了酒的彪形大漢哪里是這麼容易攔的,陸璃一步一下朝著旁邊挪,碎了花瓶又碎了個擺設的花瓷架,洪爺惱羞成怒折回去要打戚相思。
只听見「啊」的一聲慘叫,阿嵐她們都來不及看清,洪爺原本要去揪齊大夫的手被一支釵直接定在了屏風架上,隨著洪爺站不穩撞過去,屏風連著他一塊兒倒在了地上。
而原先陸璃用來固定頭發的那釵不見了,撩起的頭發四散下來,她隨手拔了根插在一旁大花瓶內的裝飾枝椏,折了其中一段把頭發固定上去,蹲子時膝蓋直接抵在了他鼓起的肚子上。
又是「啊」的一聲,釵子從他手背上被拔下來,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幾壇子下去的酒勁這會兒全給嚇醒了,洪爺顫抖著瞥了眼還帶著血的釵子︰「這位兄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陸璃沒有動,門口的媽媽快瘋了,因為這動靜外頭都圍了好幾個人,她心疼的看著碎了一地的瓷片,這讓誰賠,誰來賠這些!
「快放開,都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媽媽上前來勸,做生意的都是以和為貴,能勸住的絕不動手,否則鬧大了晚上生意還怎麼做,「你快把人松開,這都是一場誤會。」
戚相思開完了藥方,交給嚇呆的楚楚︰「抓五帖,早晚煎服,不要總呆在屋子里,多出去走動走動。」
說完之後戚相思起身陸璃才松開對洪爺的桎梏,媽媽趕緊讓人把他攙扶起來,從掌心穿刺的手血淋淋的,看的人心驚肉跳。
把人扶出去後媽媽又進來趕人,她倒是想開口讓戚相思賠銀子,可看到那身手了得的姑娘又把釵子插回去時,老媽媽喉嚨一咽,討不出口了,只催著戚相思趕緊離開︰「齊大夫,您可別來了,以往就是那何大夫也從不往前頭走啊,這是規矩,讓客人們瞧見了還以為咱們樓里的姑娘生了什麼病。」
「老媽媽,上回師傅給你們逍遙樓里的姑娘又是寫方子又是診脈的,替你解決了這麼大一個麻煩也不見你給診金。」戚相思笑眯眯的看著她,「您這只進不出的,也不怕噎著自己呢。」
「去去去,要不是你們多管閑事,我還省了藥錢。」媽媽催戚相思離開,正好樓梯口那兒又有人來喊,于是她吩咐丫鬟務必要把戚相思送出逍遙樓,百米遠了再回來。
阿嵐很不好意思︰「齊大夫,真是對不住,請你過來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用送了。」戚相思擺了擺手,底下那大堂比她上來時還要熱鬧,一群人喝的醉醺醺的,正熱烈的給人捧著場。
跟著從走廊里過去,一間間的屋子里時而有鶯燕聲,都留了客人。
戚相思的注意力分了幾處,快走到樓梯那兒時,前頭一間屋子忽然開了門,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明艷動人的女子叫住了她。
她笑靨如嫣看著戚相思︰「果然是你,好久不見啊,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