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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地膽頭老鴨湯(下)

莊時澤是聞著一陣清香味兒醒過來的,窗外的天麻黑麻黑的,夕陽燒到了頭,眼看著就全黑了下來。

他的舌頭還是麻的,口水苦得每咽一下就全身起雞皮,像活生吞了一把地膽頭。

他手心燙得離奇,額頭卻像是擋了一學校的雪,涼得出奇。

廳里靜,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還有廚房的瓷勺輕輕磕在碗邊的微響。

竹勺來者不拒地吸味,湯芫只用來舀粥。

瓷勺容易清洗,甜酸苦辣應付自如,自然是最常使用。

鴨湯的香味被室內的暖氣烘得無處不在,鑽進莊時澤的鼻子里,倒有點望梅止渴的效果。

湯汁澄清香醇,滋味鮮美,鴨脂黃亮。

湯芫看著這湯色十分滿意,手輕搖,瓷勺把浮在湯面的油鏡撇開,底下的清湯就冒著熱氣把香味拱了起來。

她舀了兩碗,端出客廳的時候,莊時澤已經青著臉撐著頭坐了起來。

他憋著一張冷臉,眼楮不動聲色地打量湯芫。

湯芫的皮膚似乎越來越好了,整張臉透著光,一看就是好吃好住給養的。

一身酒氣,頂著一頭台風刮過似的頭發的莊時澤想,我干嘛要來丟這個臉?

一時之間,往日那些自認為英雄的保護湯芫回家事件,以及對湯芫種種的維護,都像一個個響亮地砸在他臉上的耳光。

臆想被打臉的莊時澤頓時臉上火辣辣地痛,擼串擼多的胃也趕熱鬧地痛起來。

這個滿心英雄主義的少年一朝驚醒,頓時覺得自己在湯芫面前像個無理取鬧的神經病。

莊時澤此刻想表達的意思,很久以後,網絡上出現一個專業名詞——中二病。

酒喝多了的莊時澤嘴巴苦,心里更苦。

現在留下來就是丟人現眼!莊時澤邊想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故作疏離地說︰「真不好意思,我的室友不知道我跟你沒那麼熟,打擾了。」

這官方公告腔打得四平八穩,正端著碗往他面前放的湯芫手上一頓。

莊時澤心里莫名慌了慌,就像走在平直的大馬路上突然摔了一跤。

賠過去的笑臉被人不領情地照臉上掄了一巴回來,誰听了都得不高興。

湯芫那句「你非得這麼說話麼」到了嘴邊,萬分委屈最後卻成了︰「這可是地膽頭炖鴨呢。」

話已經說出口,湯芫雖然覺得這話說得特別沒骨氣,索性坐下來,就著沙發邊的小桌子喝起了湯。

莊時澤莫名被湯芫這小媳婦的小模樣取悅了,但是嘴巴比腦袋快,夾槍帶棍地說︰「這又是給哪個兒子煮的?」

湯芫被莊時澤晾了這麼多天,窩了一肚子火︰「給孫子煮的!」

我就還不伺候了!湯芫想,把碗往莊時澤面一推,挑釁地看著這個喝酒喝得臉青,上火上得鼻頭通紅的二貨。

莊時澤黑著臉,忍著被清湯勾出的口水,別過臉往外走。

「大冷天的這門咋也不關關好?」

門「吱」的一聲,閃進來一只陳立然。

沒有硝煙卻彌漫著香味的戰場剛擺好的陣形又亂了,莊時澤背一繃,轉身就往回沖。

湯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莊時澤豪氣地端起矮桌上的湯干了!

剛進門的陳立然目瞪口呆︰「好、好喝嗎?」

嚇愣了的湯芫瞪著面不改聲的莊時澤︰「湯、燙嗎?」

莊時澤忍著麻出一片新天地的舌頭,淡定地回答︰「好喝,不燙。」

陳立然是就著香味吞了吞口水,確定香,香里有肉味,鴨油味,還有湯水的滋潤味。

湯芫是想,這剛端出來的肯定燙,又看莊時澤這繃著背的樣子,終于感覺到了什麼,忍不住嘴角上揚。

湯芫拉了一把莊時澤︰「別急著走,湯還有一大鍋呢,多喝點兒。」

莊時澤被拽得一下子坐回了沙發上,震驚地看著湯芫,感覺這女孩兒使出了洪荒之力。

陳立然是早就知道莊時澤這小子的心思,趁著湯芫走進廚房盛湯,立馬嬉皮笑臉地走過去。

陳立然一提褲腳就坐在莊時澤旁邊︰「我說小澤啊,叔看在我爸跟你外公的交情份上,就先幫你把心放了啊。叔跟你說件事,要是你願意幫叔,那叔也幫你,怎麼樣?」

在莊時澤看了眼賊眉鼠眼的陳立然,礙著這貨是是他長輩,有點不太情願地說︰「你先說。」

陳立然看著這張不太友好的臉,嘆了一口氣︰「這麼說吧,我經常過來湯芫這兒,可不是因為湯芫。」

莊時澤的眼亮了亮。

陳立然心想,你小子我還治不了你!

「汪琪。」陳立然把底牌亮了,「這麼說你懂了吧?」

莊時澤這回懂了,終于轉過臉來看著陳立然。

陳立然說︰「我這次過來是給湯芫帶消息的,剛好在這兒,咱們互相幫助一下怎麼樣?」

莊時澤被這家伙撩起了好奇︰「怎麼個互相幫助法?」

陳立然鬼鬼祟祟地伸頭看了眼廚房那邊,小聲說︰「以後她們倆在場的時候,你就管好的你湯芫,我管我的汪琪。」

不要臉,都還沒追到手就我的我的地叫,這事兒還沒成呢就想著管人家。

莊時澤心里是這麼想陳立然的,但是他卻是真的放心了。

他心里高高興興,面上還是平平靜靜地說︰「好。」

人一放松,剛才啥事兒都上來了。

莊時澤的舌頭麻得一發不可收拾,看著再次把湯和鴨肉端出來的湯芫,心里後悔得恨不得時光倒流。

今天過來是真•有正事的陳立然沒想到還能順手結了個盟,對著端著湯的湯芫,那諂媚勁又上頭了,趕緊雙手接過。

「我來我來,哎喲,可不敢叫咱們的大廚親自上手不是。」陳立然把湯端過來,深深吸了一口,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圓滿了。

湯芫把鴨肉放在餐桌上,看了眼跟吸了啥似的陳立然說︰「你今天過來有什麼事?」

陳立然這才回過神來,默默幫著擺好了碗筷,拉著莊時澤過來坐下,一臉的嚴肅。

莊時澤也忍不住了︰「你差不多得了,弄得多嚴重似的。」

陳立然喝了口湯,鴨湯香甜,燙貼了舌頭,喉嚨先是甜得生津,繼而那香味就出來了。

「決賽那兒出了點事兒。」陳立然感覺胃里暖烘烘的,鴨皮的油脂被去過腥後只剩下醇香,浸進湯里,那香味在他鼻間飄來飄去。

他沒忍住,又喝了一大口,清香滲進口腔每個角落。鴨油燙,他卻舍不得撇掉,知道這已經是湯芫撇過後剩下的,趁著燙喝了,舌頭麻了麻,卻還是值得的。

「出了什麼事兒?汪琪又不在,你頂著這大冷天的雪竟然還過來了。」

湯芫夾了鴨肉蘸了調好的醬吃,醬里她習慣放了蒜米,也不切粒,就拍碎;天冷了,擦了幾線姜絲,點兩滴芝麻油,香味撲鼻。

莊時澤听到湯芫這麼說,才發覺原來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之前還誤會了,尷尬地模模鼻子,用麻了的舌頭繼續喝湯——實在是酒喝多了串擼多了,口苦口干。

湯是清的,香是濃的,舌是麻的,胃卻是暖的。

莊時澤抬起頭看陳立然那貨還在裝逼,腳一伸,在台底下給那廝來了一腳,說︰「趕緊的,別磨嘰。」

「可不是麼,趕緊說完吃你的,又不是說完不讓你吃了。」湯芫也有點受不了,「瞧那膩歪勁兒!」

陳立然這時倒不急了,捂著臉裝可憐︰「可憐我孤身一人被欺呀……你們兩個欺負我這個單身漢!」

莊時澤听得忽然心情就好了起來。

鬧了好一會兒,陳立然才正經地說︰「進決賽的選手多了個,‘獨食’,楊宏。」

莊時澤明白了︰「關系戶。」

湯芫問︰「怎麼活動進去的?」

「你倆這麼淡定我好受傷啊!」陳立然說,「要是說給汪琪听,她的表情絕對精彩。」

「你別想著汪琪了,趕緊說怎麼回事。」湯芫準備給陳立然添湯。

莊時澤攔下了︰「讓他自己勺去。」

陳立然感覺心口又中了一箭,致命的那種。

不過他也不是這麼不靠譜的人,趕緊交代︰「說是當時評判判斷失誤,于是上調了分數,跟里海食坊並列第三。」

陳立然問︰「你們怎麼看?」

莊時澤冷笑了一聲。

陳立然︰「……」

湯芫想了想,笑了︰「陳立然,這叫地膽頭炖鴨,剛才也跟你說了。地膽頭是苦的,以前人家都說這玩意只能入藥,可有人偏不,拿它來炖鴨湯,炖出來的鴨湯去了鴨肉的臊味,湯也清甜香潤。「

陳立然說︰「明白,不是人家說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看你了。」

鴨肉蘸了醬汁,蒜香加咸鮮浸入肉,在湯芫嘴里嚼得香味浸入了牙縫里,她就著香味吞下,喝了口湯潤潤喉嚨。

她說︰「我們怎麼看不重要,關鍵是人家怎麼看。」

莊時澤抬頭看向湯芫,心里有點猜到她想干什麼了,眼里驚喜的神色跟湯芫如出一轍。

陳立然看著這倆人的表情莫名毛骨怵然起來。

他跟進了貓窩的老鼠似地打量眼前這兩人,喝了口湯,才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莊時澤率先開口︰「你跟你們新聞部的同事關系怎麼樣?」

湯芫用力地點點頭,朝莊時澤比了個大拇指。

陳立然突然覺悟了——這大冷天的來這兒圖個啥!就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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