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炷香燃去大半截的時候,蘇北懷安縣岳家莊的天色已經大亮。天空不再下雪了,風兒也明顯減弱啦!
那些挎著竹籃的、背著布包的男人們相繼走出自家府門,從四面八方陸陸續續地邁上寬敞的街道上。那座屋檐下懸掛著「懸壺濟世」布幌子的岳府,紅色大鐵門被兩位年輕伙計合力推開。與此同時,其中一位壓低聲音說︰于大哥,萬府兩位少夫人今兒個總算決定打道回府。咱們也不用再替師傅提心吊膽啦!
他的話音一落地,于姓小伙就接上話茬︰李兄弟,你說出了咱們所有伙計這幾天心里所想。哎,也不知道師傅一貫精明、利落的腦袋咋的突然像斷了根弦似的。明知道萬府麒麟少爺剛和萬員外一起被皇上下旨賜死,將他的五姨太接納為妻之後居然還敢將他兩位夫人留在府中做客多日啊!
李姓小伙一邊瞅向府門內,一邊語氣關切地說︰這幾天里,眼瞅著師傅情深意濃地領進萬麒麟五姨太、又熱情款待他兩位夫人。咱正是寢食難安吶!
于姓小伙一听,也嘆息著說︰哎,咱這些日子想過多次要勸阻師傅。見到他話到嘴邊時,又怕他誤會我「小人意欲犯上」。咱可就自討沒趣咯!
話兒溜出口了,兩位伙計就像約好似的異口同聲地發出常駐心間的感嘆︰哎,咱們師傅為人處世宅心仁厚。但願好人真的有好報啊!
這時,從二進廳堂里首先走出來岳老伯、岳夫人和陳小翠、葉小青。四人一邊向著府門走過來,一邊客套地寒暄著;身為東道主的岳鵬程摟著王銀鳳跟出來,暗自與前面的四人離開一段距離。將嘴巴貼著女人的耳垂邊說著悄悄話兒啦!
四位裝扮成家丁的江湖武士走在他倆的旁邊,凝眉側耳傾听著周圍的動靜。心里暗自祈禱著︰我佛慈悲為懷,咱們護送萬府兩位少夫人回蘇南王府的路途中。願您庇佑別遭遇官兵,一切順利得「暢通無阻」哦!
隨著車 轆踫撞地面的「咯吱、咯吱」聲,混夾著「噠噠、噠噠」馬蹄著地聲隨風徐徐地飄過來。一位中年男人從後院牽著一匹肌肉健碩的黑色馬兒走出來,馬兒拖著一輛帶有五彩篷子的馬車緩慢地邁動著黑色蹄子。時不時地低頭舌忝舐著身邊使勁兒露出地面的草芽兒,流露出一副「許久未吃到鮮草」的饞樣哦!
看到這里,中年男人不忍強行拽著韁繩逼迫它走快。就時不時地停足駐步任由著它神情怡然地享受,冬季里難得一見的綠色鮮味兒——
貫穿二進廳堂到前院府門的方塊青石板路,也就二里多路的距離。約莫半杯茶的功夫,一行人也就都走到岳府門外啦!
沒看見黑色馬兒和擁有五彩篷子的馬車,岳鵬程就回頭望向院內催促中年男人︰丁叔,蘇南離咱們這里有很遠的路程。兩位貴客必須趁早趕路,煩勞您老快點將「千里駒」牽來吧!
中年男人一听,就粗獷地吆喝起來︰黑虎,少主喊咱們上路。咱可不能誤事哦!走咯、走咯、走咯——
接下來,眾人只覺院內黑影一閃。「咯吱、咯吱」聲混夾著「噠噠、噠噠」聲,就襯托著黑馬和五彩篷子馬車穩妥地停在面前啦!
看到這里,陳小翠不由得沖著中年男人豎起大拇指說︰大哥,能將這匹馬兒訓得听得懂咱們人類的語言。委實了不得,小妹由衷佩服啊!
她的話音一落地,听者就擺著手說︰這位大姐,你有所不知任何一匹馬兒與陪護它的人長年累月地呆在一起。都會打心眼里願意去接受這個人的一切,天長日久了也就熟悉身邊陪護者的言行舉止。你剛才對咱的夸獎,咱真是受之有愧哦!
黑色馬兒出彩的表現,讓幼時隨著哥哥們一起習武、騎馬的葉小青忘記了這幾天常駐心間的疑點。往事立時就像「皮影戲」一樣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的思緒情不自禁地陷入臆想之中越飄越遠啦!
站在她身後的岳鵬程,很快就捕捉到了這一幕。他將嘴巴貼著身邊女人的耳垂邊,壓低嗓音寬慰她︰銀鳳,從你小青姐對「千里駒」的著迷狀態來看。她肯定是一位「馴馬迷」哦!我敢斷定在回蘇南的路程中,她不會再給小翠姐制造一點兒麻煩的。你不必再替小翠姐擔憂咯!
這幾天面對著急性子且習過武的葉小青,曾經對不住萬府列祖列宗、對不住昔日夫君萬麒麟的王銀鳳。一直擔憂被看出破綻的葉小青猜出真相,而生性忠厚老實線、身材單薄的陳小翠很顯然不是她的對手哦!因此,就算未來夫君岳鵬程再三向她保證會想出一切辦法。來阻止猜出真相的葉小青折磨她,絕對不會讓其失手傷害到她月復腔中正在成長的麒麟骨血。她的心兒還是無時無刻不在「噗通」狂跳呀!
眼下,身邊男人的話兒總算讓她的心兒稍微安定一些了。她抬起頭瞄向前面依然望著黑馬出神的主兒,片刻之後從她的嘴巴里擠出了忐忑不安的話語︰鵬程,小青姐在回蘇南的路程中萬一又想起對我的疑點。那小翠姐肯定是擰不過她,我還是不——
沒等王銀鳳說完話兒,岳鵬程胸有成竹地說︰銀鳳,有我在一天。你啥事都不用擔心哦!
話兒溜出口了,他摟著王銀鳳走到中年男人身邊一陣小聲嘀咕。只見听者不住地點頭,那神態恰似「小雞啄米」一樣啦!
岳鵬程嘀咕完了,中年男人就走到葉小青身邊拍著她的肩膀語氣委婉地說︰這位大姐,看出來挺喜歡馬兒。在下冒昧地問一句,你年輕時一定經常騎馬吧?
聞听此言,盯著馬兒遐想聯翩的女人收回視線嘆息著說︰哎,這輩子投身為女人。只能與馬兒撤緣,年輕時美好如畫的憧憬也只能擱淺咯!
中年男人一听,故作驚訝地說︰這位大姐,看你整個人一副精明利索、潮氣蓬勃的樣子。咱真沒想到你還有失意的往事,更沒想到還跟馬兒有著不可切割的關系呀!
這席話兒,可謂是戳中了葉小青埋藏心底數十年的心事兒。淚水毫無預警地涌出了她的眼眶,她急忙轉身掏出手帕使勁兒擦拭肆意侵犯臉頰、帶有咸澀味兒的液體啦!
正和岳老伯、岳夫人寒暄的陳小翠,無意轉頭就看見了這一幕。不知內情的她急忙走過來,望著中年男人壓低嗓音詢問︰這位大哥,咱小青妹妹以前一貫堅強。跟她呆在萬府的時候,咱還從未見她落過一次淚啊!剛才,咱偶爾听見你跟她談話。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敏感的話題,竟然惹得她落淚了呢?
中年男人悄然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岳鵬程,與此同時搖著頭裝出挺無辜的樣子說︰這位大姐,小青姐一個勁地盯著馬兒陷入沉思。我才對她說出了心中的揣摩之意,並沒有一字半句的敏感言語哦!
徐徐吹拂的風兒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吹進葉小青的耳中。立時,她的臉頰上浮現出兩片恰似「熟透的西紅柿」一樣的紅暈。她忙不迭地抬起頭解釋︰小翠姐,是我看見「千里駒」想到了年輕那會兒騎馬的感覺。與這位大哥無關緊要,你就別再誤會他啦!
剛才隨著中年男人一只手指指向的方向,陳小翠就瞅見了岳鵬程沖著她擺了兩下手、還眨巴兩下眼皮。禁不住地抓耳撓腮地暗自尋思著︰中年男人指向未來妹婿的意思,很顯然就是表明小青妹妹之所以落淚與他有關;這會兒,未來妹婿沖著又是擺手又是眨巴眼皮。到底是何用意呢?
剛想到這里,葉小青的解釋之語又猛烈沖擊著她的耳膜。這位天生忠厚老實的女人,終于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小青妹妹,原來是我誤會了大哥先前的話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中年男人想著岳鵬程剛才所托,就指著馬車前面的車座笑容滿面地說︰小青姐,既然你念念不忘年輕時與馬兒的情緣。前往蘇南的路程也有數千里,如你不介意與咱坐在一起礙眼。咱可以邀請你再次品味一趟騎馬的樂趣哦!
這番言語,正合葉小青此時此刻心里所想。她一下子像個頑童似的握住對方的雙手,興奮地吶喊︰這位大哥,難得你有此等美意。我當然樂于接受哦!又怎會徒生厭煩之意呢?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四位江湖武士徹徹底底地明白岳鵬程先前與中年男人說了什麼話。同時也深刻體會出他這樣做的用意啦!
接下來,他們運用「隔空傳音」議論了一會兒。其中一位就走到葉小青身邊,壓低聲音說︰二少女乃女乃,眼下還是萬府人的非常時期。你想再次品味一趟騎馬的樂趣,恐怕只能讓咱們給你易容咯!
摟著王銀鳳站在她身後的岳鵬程,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起來︰我的個天,先前居然一點兒都沒想到江湖武士所擔憂的問題。瞧咱這顆腦袋可真夠疏忽大意,差點就壞了大事啦!
心里嘀咕著,他的一張嘴巴也沒敢閑下來︰小青姐,江湖武士提議的對極了。都怪咱先前只顧著——
听到這里,陳小翠腦袋里也整明白眼前突發事情的始末之由。她急忙走到岳鵬程的身邊,出言打斷了他的話兒︰妹婿,銀鳳妹妹是你未婚妻。你心里只想著她,咱們誰也不會怪罪于你哦!
說著話兒,她暗中伸腳踩了對方一腳。就拉著前面葉小青的手,轉向江湖武士悄聲說道︰這位大哥,虧得你們想到了最為重要的問題。就煩勞你們替我和小青妹妹易容吧!
听者迅速伸手指向馬車的車廂,陳小翠、葉小青就心領神會地攜手登上馬車跨進去。四位江湖武士就背著裝有易容工具的布包緊跟而去啦!
腳面上傳來的踫擊感和陳小翠的話語,讓岳鵬程很快就心知肚明︰這位天生忠厚老實的女人已經明白中年男人對葉小青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受他所托。她也知道他之所以借別人之口引導急性子的女人一起騎馬回蘇南,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她在回蘇南的路程中。能夠獨自呆在馬車車廂里落得耳根清淨哦!
想到這里,他清晰地感覺到懷里的女人身子不再顫抖了。緊接著,他的耳朵里飄進了柔情似水的話語︰鵬程,因為你的智慧。待會兒,小青姐就能心無雜念地騎馬回蘇南。咱也就可以無憂無慮地了卻對萬府的心願,由衷感謝上帝讓我這輩子遇見宅心仁厚的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