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戳穿了之後，也沒有不悅的情感，倒是有一種快感。終于不用再做作地掩藏，不用把自己端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君子。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然不會沖動之下進入斂翠樓那種地方。心中沒有引子，怎麼會正正好癱倒在青樓的桌子上。
然後認識了奇特的柳阿芙。
劉書生尚有定力，沒有對她一見鐘情。可是接連的相遇讓他確定了這便是緣分，她說自己想飛出去，那一句話像是有魔力。
如若自己有妻子，那她能夠幸福地待在別的男子身邊也好，榮華富貴盡享，至少不會為度日發愁。
可是她並不幸福，風風火火的傳言總是能听到，被罵的可慘，被打的可疼，全都會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可是他不能伸出手，于是只能旁觀著她生活中出現的貴人幫助她逃離困窘之地。
他不明白這個女子怎麼那麼幸運呢？像故事里的主角，一邊受到磨難，一邊在磨難中磐涅重生。
柳阿芙擅于表達，也擅于耍賴皮，故意黏在自己身邊。她沒說的話，書生懂，但不確定，因為從來沒有听過她親口的承認，他背上有太多責任與愧疚，不能為了不準確的事情隨意地踏出一步。
說來也怪，她總在他身邊，又總不在他身邊。她出聲時他能感知到她就在附近，可是每當書生的心底想起柳阿芙這個名字時，轉頭又找不到她人。或許他每一次找不到，就是她奇遇的開始。書生讓她不要惹是生非，因為她一惹事，就能遇到新的人。比古板的書生有趣，他怕她忘記了，古板的書生。
有那麼多個選擇，她一定會愛上別人的。
可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不再理會她。
這樣的自己才是個壞人，柳阿芙委屈，常芯也委屈。常芯是自己尚未娶過門的妻子，他並不愛她卻又不告訴她真相，讓她揣測心意不敢大聲地說話。面對阿芙時，書生總是冷言相對，可是又像個傻子一樣希望她不要真的生自己的氣。
人是很矛盾的動物，書生現在依舊希望能夠將常芯帶回來，如果真的能回到自己身邊，他會娶她的。那被自己耽擱的柳阿芙的心呢？他還沒想好。對于不能給常芯真心的愧疚呢？他還是沒想好。
左監伸手在劉書生眼前晃一晃︰「大人怎麼了？這麼久不說話。」
「沒事，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罷了。明日就按我的吩咐將信送出去。」
「遵命。」
他這次是真的要走，估計是方才談起常芯嫂子的事情時也戳到了自己的痛楚，至今小蝶姑娘還沒有給他答復。
書生卻叫住左監︰「你覺得我該怎麼對待常芯？」
「下官不是聖人，覺得這個問題很是糾結，講不出大道理來疏導大人。」
他擺手︰「我不需要听什麼大道理，你心里想什麼，現在都可以說出來。」
左監想了想，找了個離劉書生近點的地方坐了下來，好像有一通長篇大論已經在醞釀之中。
「大人心里想的女子是哪家的？」
「別人都是先問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他截住書生的話︰「既然大人不想說，或者不能說，下官就不問了，反正這跟我接下來的話也沒有直接關系。」
他就是好奇，想誆一誆大人。
「如果常芯嫂子還能回來，大人得先搞清楚她那時候的心意。」
在這方面幾乎空白的劉書生很疑惑︰「為什麼？」
「第一種可能性是常芯嫂子喜歡上了別人，這樣也許她便不會回來，對于大人來說，雖然愧疚但是至少能夠減輕一點。還有一種便是，她能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也能夠認清大人的態度，嫂子便會主動選擇退居一旁。最後一種，便是她能夠看清自己的內心，但是不明白大人的心意，那大人您……」
「如何？」
「便一定要娶她，常芯嫂子溫順大方，娶了她大人怎麼也不會吃虧，再說她一往情深，您二人又是從小便認識的，安穩度過平生。」
終于听完，輪到書生發表自己的感言︰「這整個一大段，除了最後一種，都挺混蛋的。」
「不管混不混蛋，大人听明白了嗎？」
他利落地點頭︰「當然。」
左監費盡口舌編出這麼多話來，旨在強調最後一個。他們自小青梅竹馬，常芯對自己的心意日積月累，怎麼可能在數月之間改變。那他所能做的，就是將兌現沒有兌現的諾言，用自己的一聲去彌補一個單純真心的姑娘。
他曾親口說過要娶她的，那個時候沒人逼他，所以沒有逃月兌的理由。
至于另外一個人，就當做他的一場奇遇吧。
如果他能夠找到常芯的話。
直到這時候還在掙扎。
左監表面上風流快活，可是從他鐘情于小蝶姑娘的懦弱樣子就知道他一定長了一顆單純可愛的心。常芯嫂子待廷尉的人很好，品性脾氣他們全都看在眼里，只因為被卷入了一個怪圈里，無辜被送到了越國去，人生地不熟，沒人在身邊保護，如何過得好，他們心里識的？
他揭穿大人不是為了讓書生看清自己的內心，去追逐自己喜歡的人，而是讓他明白自己應該呵護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帶領著大人越過了很多級，直接看到了感情的世界里更高更願的東西。
有的時候不是你喜歡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好的東西是用來捧著的，如果沒有資格還是不要觸踫的好。
對于自己的喜歡，反正他還沒有遇到可以阻撓的東西，所以他才會勇敢地向前。即便石頭落在河水里還沒有听見回聲，但他相信總有一天魚兒會上鉤的。
「謝謝你。」
「大人不用謝我，如果大人不是君子，也根本就理解不了下官的意思。」
他們互以為都是粗人耳耳，但還是會在日漸熟悉的相處之中，從對方的身上學到很多東西。這些都不是在書中能夠學到的，是在為人處世中累積的心意。
「我回房了，劉大人。」
「你這語氣，像是我很想要留你似的。」
左監忽然笑起來︰「听著語氣就想要留，這樣就不得不讓我懷疑起大人心水的人……」
「你出去。」
他踏出去，又把臉伸回來︰「大人，今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