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軒關著大門,也並不稀奇。是來說極少人知道的消息,又是私事,阿芙不想引起太多注意,所以尋了側門進去。開門的女子著官裙,阿芙回憶了一下,只大概記得她的樂器是笛子。
也是可人啊,請著她進來。
「芙蓉淑人怎麼來這里,莫不是探望另兩位姑娘?」
答案不置可否,她跟著那女子,走在她側面:「她們近來過的可好?」
「我們這些做樂女的,生活沒有大起大落,就鴿一姑娘比我們多一點,不過許樂師近來帶她一直不錯。」
「多謝姑娘告訴我這些。」
「奴婢屬晚輩,受不起淑人的謝意。」
小蝶在她身邊听著傷心,這話奉承,在別人耳朵里舒服,但是阿芙體悟不到,她得自己戳穿真相:「你以後如果在外面見到我,莫要待我這般客氣,會受到別人的恥笑。」
阿芙道來直白,她也一定听懂了,可她沒有慌亂,淡定地轉身時說出一句話:「我說晚輩,是因為進琴軒的日子比您晚,技藝也不如您。」
她單薄的背影在阿芙眼里忽然高大。
人眼的局限比視野還要廣泛,她見識過琴軒的樂女,除了荔枝和鴿一如她這樣純潔干淨的心思是第一次遇到。
我們總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善良與另類的例外,與凡塵間俗人不能同流合污,原來是因為他們站的地方不夠高遠,心胸也不夠寬廣,容不下別人與自己一樣另類,所以才會想當然地去丑化人家。
「多謝姑娘。」阿芙攔住她的去路:「這次不用推辭,阿芙是真的學到了。」
她輕輕地握住阿芙的手背:「學到了?」不管她有何疑慮,樂女退讓:「淑人知道路,奴婢就不往前送了。」
小蝶看著樂女走遠,才問姑娘:「姑娘不覺得她有些奇怪嗎?」
「是有些,不過我在琴軒時確實是有見過她的,應該沒大問題,再說她的言談舉止,不是壞人。」
她們打消猜疑的念頭,尋至荔枝她們的房間。與外面不同,大門敞開的,這或許代表了鴿一開始認同與外人的接觸了吧。哪怕前進了一下步,也是好的。
「荔枝。」
井邊舀水的女子扶著腰慢慢地站起來,許是彎腰很久,阿芙連忙上前扶住她:「荔枝,你怎麼了?」
荔枝嘻嘻地笑:「最近天冷,懶得多動,就想著多舀水回屋子里面暖和。」
「給我一嚇,還以為我不在這段日子你給落下了什麼毛病。」
「這不是老了嗎?」自嘲完將水瓢放回缸里,拎著水桶回屋:「你們怎麼來了。還有,江左的事情我已經听說,你們沒有出事吧?」
「正好從江左回來,苦于無人作樂,想著好久沒有見到你們,所以想來探望,不知歡迎否?」
「當然歡迎。」
他們進去荔枝的房間里,小蝶听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好奇地問道:「鴿一姑娘在不在房里?」
「她呀,大早上出去了。許樂師近日想教她新技藝,在林子里面練習。」
「雖說是母女的關系,但是別的樂女會不會抱怨自己被虧待了?」
荔枝甚是不以為然,笑她們離開久了,不明白情形:「就算鴿一不是許樂師的女兒,她也有這個能力。而且她們願意抱怨,鴿一也不一定放在心上啊。」
對呀,鴿一是誰啊,與她為敵會感到很挫敗的人,一因為她的優秀,二因為在她的眼里那人的存在感為零,跟她做敵人,找不到快感。
「蘭澤,你的江左之行沒有出事吧?」
听到荔枝喊她「蘭澤」,阿芙覺得分外親切,雖然現在宮中大半人都知道了阿芙的真姓名,但是荔枝和鴿一習慣的還是蘭澤這個名字。
她想著,試探著自己的老底出來了多少:「你們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嗎?」
「還能是誰,除了樂女芳蘭澤,斂翠樓頭牌柳阿芙,皇宮里的芙蓉淑人,難道還有什麼?」
小蝶緊巴巴地看著。
皇上沒讓具體事情傳播,阿芙自動忽略了他或許是在給她正常的生活鋪路,以為他是不想被別人知道他自己做的那些。而那些,也是阿芙一直產生疑問時心里過不去的坎。
對荔枝這樣的尋常女孩,也是為了她的以後安全考慮,知道與涉及她這種危險人物的越少越好,所以阿芙對夏家那段故事選擇緘默不言,依她現在的能力所能對她們的保護只有這一點,還請她們不要嫌棄。她們當然不會嫌棄,共同患難過的人,就算知道現在的柳阿芙心里藏著話沒有說出來,也會抱著理解的心情接受。
「看我這千面老妖怪似的變臉,有沒有感覺到害怕?」
小蝶攥著衣角的手松開,十分認同姑娘的做法。
荔枝懶得理她,已經不想多待,端著木盆子擦手:「說點正經的。」
「江左時還好,我雖是去隨同廷尉監大人查案,但是如你所知,我犯了不小的錯,但是現在已經化險為夷。」未說完時糾結著要不要說明自己能夠安全的原因是皇上心軟,但是後來再考慮一番,只用了「化險為夷」三個字代替。
「這樣好。」
「你的琴技練的如何?」
荔枝嘟嘟嘴巴,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卻還是被阿芙揪回來:「你的底子好,身邊又有鴿一,跟著她也該好好練習,怎麼不听話呢。」
正在笑鬧時,房門被人推開,鴿一順手將自己的古琴放在琴架上:「還說呢,每次同我一同練,等一曲終了,回頭就看見她已經睡著了。」
阿芙沒有掩口就笑了起來,以前不也是這樣嘛,她和鴿一沒少叮嚀過她。舊時地回憶涌上心頭,沒有太過憂傷,因為再次相見就是美好的,干嘛讓不好的心情介入她們真摯的感情。
阿芙來之前還在擔心鴿一會因為之前求過她的事情感到不適,但好像是自己多慮,看來鴿一是真的改變了很多。終于能夠無所顧忌地說笑,在她們三個相處的圈子里,早就沒有了顧忌。
談天說地的時光過的總是很快,她們又像以前一樣在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和矮板凳,阿芙貪心地從屋子里搬出來一張藤椅。
桌上擺了一壺酒,阿芙伸出的手最終被小蝶按在了壺壁上,她扭頭嘿嘿一下,被小蝶塞了一嘴的炒花生。
鹽津津脆生生的味道,其實還不錯,阿芙又叨了幾顆放進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