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穿過兩棵大樹，一條短街，拐彎走上橋，橋也不長，走幾步就到了酒家門口。阿芙從他們身後突然冒出來:「二位大人不去守著廷尉，偏在這里買誰的醉？」
左監大人看見小蝶，眼楮彎起來嘿嘿的笑著，伸手就抓住了小蝶的袖子，她面色難堪，卻扯不開。
劉書生卻還好，一副並未被她嚇到的樣子，平常口氣說道:「小蝶姑娘，多有得罪，你先將就著他點，他比我喝的急，現在已有些醉了。」
阿芙嘖嘖:「酒量不行啊。」
「芙蓉淑人呢，公主舉辦宴會，您一定受邀，怎麼會與下官相遇？」
「我與皇上說了，他同意讓我出來。」
「皇上現在挺寵著您的。」
阿芙眼底有深意，飛快地瞟他一眼:「感受不到安的什麼心。」
「淑人什麼身份皇上都接受，下官斗膽猜測，這次會是真心。」
阿芙奪過左監手里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那大人就自己揣測吧，我並不感興趣。」
你當時被關押起來時沒有逃跑，是不是為了幫助我。
阿芙眺望著湖面，一直在醞釀這個問題，說的幾句話卻都偏離正道。
神情恍惚間，酒壺又被左監奪了回去，這下是直接對著壺嘴喝的，阿芙頗為嫌棄的離他遠點坐。他還是一直拉扯著小蝶的袖子，沒有肌膚之親，所以還算舒服。
「您現在欠了下官兩個人情。」
她條件反射般據理力爭:「明明是一個。」
書生眉頭一挑，看來她明白，自己的用意。
他掰著手指頭算給柳阿芙听:「這第一個，芙蓉淑人答應了下官不再闖禍，可是又闖了國，還是天大的；這第二個，下官身為听廷尉，為了給淑人增添機會，特意在牢獄中拖延時間。可以說，您能夠解救所有人，也有下官的一點功勞在。」
有些勉強:「行，最後這個我承認。」
「淑人不必道謝，昨日淑人挺身而出，就算與下官扯平。你我二人之間，也只有一點扯不平……」書生沒說下去，悶頭喝了一杯酒。
是常芯。
左監不小心將酒杯酒壺一袖子揮在地上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幸虧人聲沸鼎，沒多少的目光被吸引過來，除了練就一身絕技的掌櫃，他急匆匆走過來，面色糾結地盯著地上碎裂的杯壺。
大家少爺不懂得，阿芙懂得，他一定是在等待他們主動談起賠償的事宜，好顯得自己的寬容大度，能留住其他客人。
阿芙上前，將掌櫃帶到一旁，塞了五十兩銀子給他:「這錢就是賠掌櫃的您的，我朋友喝醉了，您就別計較了。」
阿芙才走回去，看見左監那家伙更加不安分了，他趴在欄桿上對著河面哈氣，他要是自己一個人丟臉也好，可已經這樣子了仍然不放開小蝶，她哭笑不得地姑娘求救:「姑娘可快快地想一個辦法呀。」
「酒品這樣差，大人回去趕緊告訴他，今晚都干了些什麼，不要再放他出來。左監沒臉沒皮，我們家小蝶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劉書生只好站起來，找了最笨的方法解決:「在下帶他回去。」
「告辭。」
他們走上橋頭，小蝶正在關切地拍著左監的背，阿芙頓足，書生前去架起喝的爛醉的人時她沒有去幫小蝶拉開，以致于左監仍然扯著小蝶的袖子。
小蝶有點懵，回頭望著她。
她擺擺手:「小蝶，一時也月兌不開身，你便留在一旁照顧他吧。等到大人將他安頓了，你就回來。」
「姑娘怎麼辦？」
「我不會亂跑，再過一會就回宮，不會有事的。」
她不相信:「姑娘可能保證？我不在姑娘身邊，要是你又不見，讓小蝶如何交代。」
阿芙央求著:「我真的保證。」
小蝶將信將疑的，好在表現極其激動，好似听到了他們說話，扯得她袖子更緊，已經要將她拉走。劉書生自然也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于是推波助瀾道:「芙蓉淑人一定回去，在下才能安心帶著左監走。」
她舉起三只手指頭發誓。
又勸了好一會，小蝶才磨磨蹭蹭地離開。她望著桌子上的酒壺，心情大好，不如這樣也好，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反正她只發誓了不亂跑，那她就坐在這里先喝幾杯，不能花了錢還浪費了好酒。
一杯下肚，胃里面暖暖的，她接著喝了第二杯，然後就有了第三杯。雖然不及青梅酒的味道，但是也足夠阿芙解解饞。
剩下的酒都被喝了個干淨，她把酒壺倒過來，已經流出不來一滴。
「挺好的。」
「柳阿芙挺好的。」
阿芙的雙頰通紅，她受了酒精的控制，管不住自己的手腳，極為不雅地扒在欄桿上。就像剛才的左監一樣，怎麼好意思說別人丟人。
她伸出手掌，輕輕地揉一個少年的腦袋。感覺到亂蓬蓬的細碎毛發戳著手掌內側的肉，由表及里的熟悉感覺。雨，是你嗎？
阿芙晃晃腦袋，眼前根本就沒有人。
她取笑自己，難道還真醉的不輕，怎麼做起夢來了。得承認她是懷舊的人，很難忘記老朋友，一路走下來，她已經弄丟了兩個好朋友，這兩個都向往自由的江湖，阿芙沒有他們的膽量與無所顧忌。內心憧憬又怯懦，當然也勸不住他們。
十七會回來看我的，阿芙回到桌子前面，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手指頭按壓著桌子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篤定地想。
「姑娘，你可喝盡興了？」
她懶得動嘴，歪歪扭扭地又站起來，指著小二的鼻子，猛地閉上眼楮然後睜開，說道:「好了，我喝的很開心。」
「那您慢走。」
阿芙大腦發熱，早就忘記了發誓的內容，模模糊糊記得跟不遠處的皇宮有點關系，她一把捏住自己的臉，想著她又不是皇上，為什麼要立下跟那里有關的誓言。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家，長長的胳膊左搖，右擺一下，人們不覺得奇怪，因為這樣的好節日正適合借酒澆愁。
哪怕愁更愁。
她嘟噥著:「現在要去哪里呢？」
街上沒有熟悉的地方，她有些無所適從。在江左的大街上可以隨便找一個地方鑽進去，時間晚了店家會幫你打听住處。
人們總是在經歷之後回憶，她沒心沒肺，身邊無人時也敢喝了酒在街上亂晃，然後腦子里冒出來的全部都是陌生。
我從哪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