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屏風，阿芙的嗓子被溫潤的小東西嗆住，鼻頭緊跟著也一酸，眼楮里差點落下小水珠子。
這個唱段，繡樓里楊文聰要撮合侯方域與李香君成親。
「今朝了卻心頭願，但願得白頭偕老共百年。」
一下子就回到了她假扮李香君的那一日，侯方域頗為用心地改了唱詞中的一個字。她耳尖听到，立馬清楚這個小生也是假裝的。
嘈雜的人聲，相同的場面。不一樣的唱腔，相同的唱段。她一下子深陷于回憶中的酒館，三王爺與她對的那出戲。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一年前的光影還在眼前回旋，台上的李香君羞怯可人，低低地呢喃，話似夢囈。
班主坐在幕台旁邊，搖頭晃腦地听的如痴如醉，為何鐘愛這一曲，因為夫人愛听《桃花扇》，老爺也寵她只听《桃花扇》。
劉書生幾個喬裝打扮了之後也在大街上胡亂晃悠，連馬都未騎，粗布衣裳，沒人注意到他們的裝束。
「你確定柳家的人會到望江樓來聚餐？」
「好像是柳家大公子，我听路人說的，他每月這天都會與朋友在望江樓上聚餐。」
劉書生不相信地打量左監:「你、我還有右監這幾天都待在一起，為何路人說給你听了，我們卻未听到？」
左監轉過腦袋盯著右監，右監好一會才注意到有人望著自己，不過懶得抬頭。他只好自己回答:「還未與大人匯合時我在江左轉了幾圈，才听到的。他說的是個公子，職業習慣，我就記住了。」
劉書生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看來你還有點用處。」
「我一直很有用處的。」
他還想再掙扎幾句，右監打斷了他的話:「來了。」
柳家的轎子到了，望江樓門口跑出來好幾個小廝，一看就是老熟人，他們帶他去了二樓窗邊的位置。
接二連三的有文人打扮的人來:「丙文兄，別來無恙啊。」
柳家大公子拱手道:「鼎中兄近日家中有喜，當時實在忙于手頭的事情，只送了點微薄禮品，實在愧疚。」
「無妨，心意到了在下也就心滿意足了。」
左監莫名有些單純:「這都是些素雅的讀書人，不像是能與我們的案子扯上關系的人。」
書生敲敲他的腦袋:「又不是所有與我們的案子有關系的人都是壞人，我們調查他們只是在了解線索。
相對于知府大人還有斂翠樓的老鴇，他們都是明面上調查的，給真正的幕後主使一個警醒，最好的效果就是讓他們驚慌。從這第三個人開始，劉書生決定暗著來。
他昨晚思考了一夜，第三個是通過前兩個明面上的出來的暗線，查暗線就按照暗線的規矩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跟我上去。」
柳家大少爺坐著的窗邊從地板材質開始就與別人腳底下的不同，左監使勁踩踏了幾下自己腳下的，又仔細看了眼他們那邊的地面，好像自己從來沒有住過好地方似的。
劉書生指的位置離他們有一桌之隔，免的他們中間有人心思縝密，惹的猜忌。
他們談論詩歌、繪畫，也分享自己的故事與對生活的看法，還有就是心胸中對于天下的見解。
左右監雖然在廷尉的偏重武官的位置，但是同樣飽讀詩書，所以並不感覺枯燥。要是阿芙在場，一定早就是昏昏欲睡的狀態了。
忽然有人憋不住了:「不知丙文兄的父親最近又在哪里花前月下？」
柳家大少爺一下子憋紅了臉頰:「何必非要揭我的傷痛處？」
「丙文兄如此厚道忠誠的一個人，沒承想您的父親的涵養遠不及您。」
談天歸談天，不必撕破臉，終于有人出面調解:「那是丙文兄自身的力量太過強大，再者，丙文兄的父親在經商方面就很有造詣。」
文人特有的對于商人的看不起，在柳家大公子的面子上已經有所收斂，但旁人都能听的出來。
屢屢被提及的丙文兄緩緩地抬起了頭顱，臉上的紅暈仍然未散去:「丙文承認，家父今日總是出入鳳溪巷。丙文也看不慣他這樣的做法，但對于家父，丙文只有勸誡，再不能多做其他的。」
「真不知這鳳溪巷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男人們紛紛趨之若鶩。」
有個送酒的小廝恰巧听到他們的談話，也借膽插了幾句:「各位大人有所不知，江左以前煙柳之地的老大是斂翠樓，現在斂翠樓出了事情，又冒出來了鳳溪巷。」
「鳳溪巷有什麼寶貝？」另一個文人說道:「這鳳溪巷是不是一條巷子？」
小廝一聊起這個就兩眼放光:「鳳溪巷不是巷子，是一棟小樓，這里面的寶貝嘛，什麼色兒的都有。不過，這鳳溪巷最近來了一個講座梅子的姑娘，怕是以後風頭無兩，有超過柳阿芙的勢頭。」
柳阿芙當年的名聲也算是傳了千里了，特別是她被七王爺遠去做歌姬之後，哪怕江左的人沒有見過她，也听說過她的芳名。
左監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傳奇女子柳阿芙就是住在自己鄰院的芙蓉淑人，忍不住的哼哼兩聲。
幾位清高的文人听出來了之後趕緊央小廝離開，小廝還沒搞懂，前一秒還特別感興趣的下一秒怎麼就趕他走。
「這個叫做梅子的姑娘，算不算是一個線索？」
「當然算。」
斂翠樓和鳳溪巷，芷彤和梅子，柳，這幾個線索之間一定有聯系。就從現在的情況看，柳家大公子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老師說過，不過分自夸又能省自己家的錯誤是一種高的境界。
「柳家這方面，暫且把眼光放在劉老爺身上吧。」他們得節省時間，所以要從問題大的人身上著手才會完成的更快一些。
一場曲子還未唱完，阿芙偷偷靠在小蝶肩上:「你可還想听？如果不想听了，我們就先走吧。」
小蝶見她情緒低落，安撫道:「反正小蝶听過姑娘唱的了，這些小嘍的不听也罷。」
「其實唱的也很好。」
「我給姑娘築了台階下，可姑娘偏要拆我的台，是何居心？」
兩人又在大街上漫步，這一日還剩了好多時光，阿芙和小蝶都在思考該如何消磨。
「這麼巧？」
抬頭一看，原來是左監大人。三人也從望江樓出來了，能听到的都听到了，接下來的估計全部都是學術方面的討論，他們也無須再留。
「劉大人。」
「听戲回來？」
「一首尚未听完，提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