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她淺碧色的雙眸里,忽得濕漉漉的,粉女敕的小臉上一副委屈的小表情,「小瑟不管,你這是顧忌左右而言他。」
雪衣無奈的模了模,她頭頂烏黑的發,大手上的溫暖從她的小腦袋上一直傳入她心底。她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無理取鬧,委屈巴巴的低喃了一句︰「那師尊喜不喜歡隔壁阿淼。」
「不喜歡。」雪衣清晰的聲音落到了她耳側。
她猝然驚喜,忽得拍起小手,又一次如親父親一般,親上了師尊那如雪的玉顏。
薄臉皮的雪衣的臉再次紅了個徹底,別扭的擺起了師尊的架子︰「小瑟,今日的功課翻倍。」
「師尊。」她立馬更加可憐兮兮的搖著那襲雪衣,然而雪衣預言師卻轉過頭,不去理她。
……
「小瑟,這是做畫?」一襲雪衣拂過,他身上書墨氣息便沒入了她的鼻息。
她一扭頭,整張臉已成了一個花貓臉,大大的小小的墨水深深淺淺的落在她的臉上,如無意中勾勒在其上的墨梅,有的已然盛開,有的僅有花骨朵大小。滿臉的畫襯得那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更靈動了幾分。
雪衣忽得笑了,恍惚之中,雪嶺之中似有暖風吹過,剎那間喚醒了一樹繁花。
「師尊,」她撅起嘴,一副被嘲笑了的委屈模樣,「師尊居然取笑小瑟,小瑟不喜歡師尊啦。」
雪衣忽得將她抱在懷中,那寬厚的懷抱分外溫暖,似乎剎那之間驅走了整個雪嶺的寒意。「再說一遍。」依舊風起雲淡的語氣,落在她的小臉上,卻忽得多了幾分不一樣的婉轉纏綿。
她覺得耳朵有些癢,歪過頭,淺碧色的小眼楮,看那襲雪衣臉上猶未消失的笑意,似被蠱惑了一般,竟覺得師尊比父親還要好看上幾分。「小瑟最喜歡師尊了。」古琴的聲音清亮,輕弦一撥,便撥入了人的心底。
雪衣溫暖的手,便握住了她的小手,順勢也握住了她手中的筆,那明淨的琉璃色落在了畫紙之上,他細細打量後,收回目光問她︰「你這紙上,歪歪斜斜的,是在畫些什麼?」
「師尊去過極南南澤嗎?」頂著一張花貓臉,掘起小嘴的她格外可愛。
「自當去過。」那風起雲淡雪衣一拂,琉璃色的眸光之中便寫滿了認真,在自家徒弟可愛的眼神之下,他捏緊了那柔女敕的小手,開始作畫。
一筆一墨,揮灑,涂抹,輕描,最終一副南澤山水圖,在雪衣師尊的筆墨之下,栩栩如生。
她詫異了張大了小嘴,而後滿眼崇拜的看向了那襲雪衣,喜滋滋的將畫收起。而後故意將手中沾染的墨汁毫不猶豫的抹上了師尊的玉顏。
雪衣尚未來得及反應,臉上便印上了一朵黑色的爪印。
「師尊也是小花貓啦。」她忽得一拍掌,淺碧色的眼楮里滿是惡作劇之後的得意。
盈滿的笑意單純而美好,總讓人不忍苛責于她。
……
「師尊,你說天到底有多高?」一襲素衣的小腦袋縮在了雪衣的懷中,兩人閑靠在一株雪樹之上,她淺碧色雙眼抬頭看向這漫漫飄飛的雪花,古琴般通透的聲音之中多了幾分迷茫。
「我,亦不知。」雪衣愛憐的模了模懷中的小腦袋,琉璃色深眸之中多了一抹難言的哀傷。
「師尊,都言紅塵,那紅塵之外是什麼?」似有飛雪刮過她那凍的通紅的小臉,明明在雪衣的懷中,亦難阻止她心底的寒意,古琴清雅的聲音透著一絲難言的渴望,「有沒有人會跳出這紅塵之中,去看那紅塵外的景色?」
細碎的希望落在了那輕柔的聲音之中,很美,如寒雪,明明知道融化的結局,卻偏偏選擇綻放,將那微小處的唯美渲染的淋灕盡致。
「小瑟。」雪衣將她裹的更緊,仿佛想為她阻攔一切風雪,琉璃色雙眼認真的看到她那淺碧色的眼底,雪衣開口,一字一句尤為認真︰「這紅塵之外的景雖無人賞過。但我信,一代一代,總有後來者,會踏破這紅塵……」
「只要信仰不滅,縱使長天亦無可奈何。」
睿智的琉璃眸光落在她落上,卻仿佛透了她,去看向了極遠處的長空。又透過長空,看向了紅塵之外的影子。
師尊那過于深遠的話落在了她耳側,極為清晰,但她太小,不足百年的妖族稚子,終究難以體會他那話語之中的深意。
……
「你決定了。」青衣的預言師灌了一杯酒,醉意燻燻的看著她。
「我,……」才發出一個音,她只覺得身體一顫,似乎有人用刀將她的心活生生剜去,讓她胸口處破開了一個血淋淋的洞。「決定了。」明明痛到不能自已,她卻咬著唇,生生將那三字倔強的說出。
「我便知道早有此日。」言一襲青衣,似乎毫無意外,他又灌了一口酒,繼續道︰「或許,預言一脈對不起你。但此生,你卻注定負雪太多。」
一聲長嘆,嘆不盡這宿命中的遺憾。
或許,恩與怨從來難斷。
「自他去極西之前,我已為雪算了一卦,言他此處,莫要多管閑事。」言似乎醉的狠了,自顧自的說著,不知在自語,還是說與旁人听。
「但雪卻答,若遇不平之事,卻不過問,雪便不是雪。
我便知,他此行怕是要遭。
可我不知,明知道你是個麻煩,他卻依舊將你帶回了雪嶺,並為了你忤逆我這個師尊。」酒意燙上心頭,他難受的捂上心口。
「他說,你太小,孩子的世界中,總需要留點單純美好的回憶。」言語之間,青衣的預言師聲音竟有些哽咽。
「你若要走,不必來問我。」睡意終于席卷了那青衣,他靠著酒壺,倒在了雪地里,「去,找你該找的人。」一語畢,他似乎睡著了。
極西。遍野的焦雷震得整個仙族人心惶惶,竟一再對離淵殿三緘其口。
但,那座巍峨的神殿依舊屹立著,偶有一些路過者,好奇的打量著它,卻礙于大殿附近的流言,始終不敢靠的太近。
然而,卻一個有無意路過的無知少女,並不知此地可怖的流言。
她走過,卻很快被一道荊棘絆倒,整個身體一傾,接著小手便著了地,似乎磕到了什麼石子,她只感受到一股鑽心的痛意。
待她重新爬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上已破了皮,一攤血自手心處涌了出來。
她自覺倒霉,「哇」的一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狠狠的用籃子里的砍刀將荊棘撕裂。
待那一叢荊棘四分五裂之際,她方才得意的笑了,而後扯爛身上的布衣,將傷口包扎干淨,正要走開。
卻忽得發現,破碎的荊棘叢之下,一株純白的花,正在怒放著。
明明極普通的花,落在少女的黑眸之中,卻染上了一道奇異的天光,光彩落在了花瓣之上,竟一點點分解而開,形成絢爛的虹橋。
布衣少女伸手便去抓那朵花,待看到明明純潔無垢的花朵,卻扎根在骯髒的泥土之中,她一氣,狠狠一掐,便直接斷了花的根。
那花似乎更萎靡了一些,卻被布衣少女高高興興的戴在了發髻之上。
魔都。偌大的神殿分外空曠,尋不到半分舊人的影子,雙葛閑坐于長殿之中,望著案牘前一堆一堆的竹簡,那靡靡的血眸忽多了幾分寂寞。
她的玉指輕輕落到了胸口處,而後將竹簡掃落一旁,將隨手拓印的四極血墨擺在了案牘之前。
她指尖輕描,一筆筆勾勒出那畫的輪廓,她低頭輕嗅間,畫中似乎猶存著淡雅的花香。
「四極美嗎?」「傳說動听嗎?」恍惚之中,一襲白衣透過那血墨,仰起他那俊美無雙的容顏,迷茫的問著。
逆著清光,隔著雲端,聲音極輕極淺,卻偏偏極好听。
「四極很美。」雙葛清冷的聲音落下,廣殿之中有寒風漫過,一襲紅裙飛揚而起,她的血眸落到了極遠的地方。
「傳說啊……」
……
「听父神說,你很厲害。」紅裙的女孩仰起了下巴,一臉驕傲的看著單衣少年,「我倒見過不少被傳的很厲害的六族子弟,卻不過是沽名釣譽,你呢?」
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嬌氣,卻又染上幾分孩子的好奇,如花一般的年華,總活得絢爛恣意。
「隨便公主認為。」長廊之上,那單衣少年與她擦身而過,連眼角的余光也未落在她身上,明明靠的極近,她卻不在他眼底。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紅裙女孩跺腳,而後刁蠻的甩起了腰間長鞭,作勢向那單衣抽去,但,長鞭抽出的勁風,卻只吹動了單衣少年的長發。
他的劍已無聲出鞘,極快,讓她那一雙血眸里僅剩了一片璀璨的劍芒。
鋒利,仿佛一切阻礙皆不在他的劍下。
劍芒一閃,連劍影也未出現,那鐵劍便落回了劍鞘之中。
紅裙的女孩兒微愣之間,她的長鞭已經斷了無數截,落在了她縴足之下。女孩剎那大驚失色,紅潤的臉色嚇得慘白。
待她再抬眼之際,長廊里,卻早已沒了那襲單衣。
似乎她,從來不再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