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神倒忘了,所謂的守護者,不過是一個連心都沒有,連人都算不上的可憐蟲罷了。」紅裙一甩,血眸的余光瞥向了夜,眸色中夾雜了一絲說不清的惱怒。
夜的俊朗的面色變了幾變,最終幽深的雙眼猝然黑暗,如一片空了的洞,缺了的口,他陷入其中,尋不到任何光明的方向。又如溺水者,徒然的掙扎,只是陷入了更冷更深的漩渦之中罷了。
雙葛玉指一點,心隨意動的血鐮卻沒有如往日一般出現在她手中。
或許,只因那般脆弱的眼神,又勾起了她埋葬多時的回憶罷了。
掙扎于囚海盡頭的荒蕪,看不清生死與未來。蒼白如紙的唇勾起了一抹冷漠的笑意,她自嘲素來殺伐果斷的自己,竟第一次在敵人面前數次放下刀劍。
因他,不該死嗎?
至少,不該這般被蒙蔽著迂腐而死。
「心為何物?」沉默良久,一縷天光落在了夜浩瀚的眸中,他封閉的自我才恍然開始覺醒,如雲一般縹緲的聲音落下。
「……」雙葛的血眸閃過一絲無奈,不知該拿何種情緒對待眼前的夜,干脆不去理他,「不要以為你救了本神,便可以在本神面前放肆。」
「放肆?何為放肆?」夜更迷茫了幾分,總覺得魔女有些捉模不透,不知自己又做了什麼,令她冷著一張臉。
那鬼斧神匠的俊臉,配上了一副好奇寶寶模樣的表情,看得雙葛嘴角一抽,特別想糊一巴掌。
雙葛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而後血眸認真的看著夜,毫不留情打擊他道︰「長得不錯,可惜太傻。」
一下秒,果見那一襲白衣的夜,再次拿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向她。那可憐的譴責表情,配上夜那精雕細琢的俊臉,竟讓她看著,莫名覺得自己簡直一個負心娘親,生生拋棄了她的帥長子。
可偏偏,做出這副動作的人,沒有意識到那動作的殺傷力,還一臉蠢樣的盯著她。
氣得雙葛欲哭無淚,只能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
人生數千載,第一次遇到這種敵人,想一刀砍了,總覺得不忍,想握手言和,又立場不同。
紅裙一轉身,便想離開這鬼地方,讓她眼不見心不煩。
卻听到她身後傳來一聲很輕卻尤為真誠的聲音︰「謝謝你!」
雙葛猝然回眸,才發現那一襲白衣的夜正對著她溫柔一笑。
撇開了敵對的立場,那朵花笑起來,竟有無盡的清香,一點點自她鼻息,滲入她的魂。純淨美好的笑意,讓那浩瀚無情的雙眼猝然生動,似乎剎那間一場充斥著生機的雨落下,荒蕪的土地之上,一簇簇繁花無聲盛放。
一瓣瓣花瓣飄起,自那浩瀚的眸底飄出,落到了她與他之間。
花顏如詩燦爛,將紅塵之中所有絢爛一夕點燃,如一場盛世的夢。
夢的彼岸,隔在淺淺的雲端中,仿佛只需她一抬眸,記憶之中的那人便在雲端里走出,看著她淺淺一笑。
玉指上,不知何時纏繞了一片花瓣纏綿的清香。
雙葛的血眸竟蒙上了一層細碎的霧,然而薄唇卻輕輕勾起,依舊清冷的聲音清晰的落在了廣殿之中。
「希望再見之時,你我不再是敵人。」
那一語落下,紅裙如血河里飄搖著曼珠沙華,在離淵殿的雷與光中,她的身形逐漸模糊,直到消失不見。
夜感受到神殿之中,已沒有了魔女的氣息,苦澀一笑。
心想,魔族的蠱惑,竟讓上蒼也恐懼了,竟將原本留下的人匆匆放走了。
他蒼涼的笑著,而後又咳出一口血來,本紅潤的臉色一夕蒼白如紙。微光浮下的瞬息,夜再次化為原形,任它的本體在淨水中漫無目的的漂浮。
撕開空間的雙葛,亦噴出一口血來。
魔都血祭上還未愈合的傷,如今又添新傷。這一次當真差些折損在了離淵殿中,不過因此結識了守護者,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吾神,極西仙族正往此殿趕來。」感知到她外泄的氣息,圍繞在極西的魔僕們剎那趕來,跪在她的腳下,等待著她的命令。
「先回去吧。」雙葛再次回眸無聲的看了一眼遺落在光華之中的神殿,眸色復雜。
一道道雷霆,一次次擊打在淨水之中,本純白的花莫名消瘦幾分,竟縮成了花骨朵,來自上天的無形的意志,仿佛要將它擊垮。
但它的根須卻牢牢深入淨水之中,任水中巨浪翻滾,亦不松開。
清澈的淨水之中,憑空溢出大多大多鮮紅的血色,淨水里巨浪拍打,竟生生將那消瘦的花,一瓣瓣撕裂。
夜的意識,在浩瀚的天意之下,渺小的如一縷浮萍。
但浮萍卻尤為倔強,一次次將撕裂的花瓣再次聚合,一次次花敗之後再次重新綻放。
直到天罰結束,清澈的淨水已成了一片血水。
夜靜靜的化為人形,慘白的臉宛如死去多時的尸體。
「等待光明。」那浩瀚如長天的雙眼越發幽深,夜顫抖著抬起了染血的指,似乎想伸手抓住什麼。
本神倒忘了,所謂的守護者,不過是一個連心都沒有,連人都算不上的可憐蟲罷了。
冷傲的話語似乎猶在耳側,令他的臉更無人色。
明明應天而生,為滅魔而來,生而無情,卻違背天命,一意孤行,救了一個魔。何等可笑的事,但不知為何,他卻不悔。
若那襲明艷的紅裙就此消失,怕才是他畢生之憾。
無心無欲,他之所求,不過紅塵之中一抹亮色罷了。
……
「四極美嗎?」一身血衣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淨水,對著空曠的大殿無聲的問道。
「傳說動听嗎?」浮雲遮住了一片清光,夜的聲音隔著雲端,極輕,如喃喃自語。
空蕩的離淵神殿中,無人應答,惟有一聲荒蕪的嘆息。
以血為墨,他開始作畫,無數光點環繞在白衣身側,那浩瀚的深眸里,似乎倒影出一片紅塵的側影。
雪嶺皚皚的雪色,魔都靡艷的彼岸花,隱谷如畫的詩意,霧原迷醉的夢城,南澤萋萋的芳草,以及囚海蕭瑟的陰雨。
四極之美,在血墨之中,被他勾勒的宛如一卷詩。
夜的薄唇勾起,如一個單純的孩子一般,自顧自滿足的笑了。
魔神殿前一襲素衣迎風而舞,整個人純淨美好,似一副唯美的畫。待她那淺碧色的雙眼里出現一抹紅色時,她優雅的迎了上去,蒼白的小臉溫柔的笑著,古琴清雅的聲音響起︰「姐姐。」
雙葛慘白的臉色瞬息間暈紅,血眸忽的柔和道︰「瑟兒,魔都可呆的習慣?」
「姐姐受傷了?」雖是疑問,但語氣之中的肯定,卻讓雙葛無法反駁,雙瑟明明仍在笑著,但她卻知道對方生氣了。
「極西的情況復雜的超出了我的想象。」雙葛隱去了自己跳入淨水之中,差些魂飛魄散的驚險,只是簡簡單單描繪了此行的過程。
「可有收獲?」雙瑟伸出素指心疼的踫了踫那襲紅裙,想為雙葛療傷,卻被她阻止了。
「我遇到了殿中奇怪的守護者。」提及夜,雙葛的血眸明滅不定,「明明強大,卻如一張白紙一般。」
「守護者?」清透的古琴聲音多了一絲好奇。
「他自稱應天而生……」雙葛言談之間並未避著雙瑟,很快將關于守護者的一些情況全盤說出。
「預言一脈,頹敗……」雙瑟蒼白的臉猝然不見一絲血色,溫柔的淺碧色雙眼似乎極為震撼,傻愣愣的看向了雙葛。
「怎,怎麼可能?」她忽得喃喃自語,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雪嶺天都的傳奇明明仍在流傳,怎麼會衰敗。」
雙葛的血眸一愣,似乎第一次見到那襲素衣這般失態的模樣,血眸擔憂的看向了雙瑟道︰「瑟兒,你,……」
她想問,難不成你與這預言一脈,有什麼淵源嗎?
但話才出口,便吞回了肚中。有些事,有些傷,或許埋在了記憶深處,痛過一遍,又何必徒然提及,再傷一次。
雙瑟那淺碧色溫柔的雙眼有些迷茫,眼眶里憑空起了一層薄霧,素手顫抖著。似乎沉浸在了無盡回憶中,過了許久,她回過神。
「姐姐,」素衣忽得一拜,依舊溫柔的語氣卻格外堅定道︰「瑟兒想離開魔都幾天,望姐姐允許。」
「好。」雙葛沒問,雙瑟亦沒答,彼此默契的如一個人。
酒肆之中的一身蒼老的言,老流氓般的誘拐起混小子來。
「極西最近可熱鬧,你要不要跟著為師去觀摩一下?」言的小眼神笑得不懷好意,滿臉酒氣,毫不客氣的呼到小五的面上。
「喲,前輩你這老胳膊老腿還是算了吧。蠢徒弟也是我的,不如我代勞一番。」仲辭一身紅衣笑得極為真誠。
一老一少互看一眼。仲辭雖沒看出什麼,卻總覺得接下來,似乎會有一場麻煩。否則一向醉生夢死困在酒里的人,不會如此心血來潮。
言眼巴巴的瞅著仲辭,奈何傳遞的意思,仲小子完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