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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伏龍之舉

跪在軍中大帳的孫景初心中忐忑不已,他是朝廷禮部侍郎,奉太後旨意來鎮南軍大營,以往時候他也做過此等事情,吳昌赫吳中堂的「國老」美譽和鎮西軍副將洪熙官的「拳神」稱呼,都是他奉旨賞賜的。

于是朝廷便有了戲言,凡是孫侍郎下旨,必是美事兒,所以孫侍郎還有一個外號,叫孫喜鵲,加上孫侍郎聲音中厚有磁性,相貌端正俊朗,正應了那一句「喜鵲鳴叫,美事臨門」的吉祥語。

離開太安城的時候,他並不覺得此行危險,即使到了鎮南軍軍營前,看到鐵甲兵革,听到了戰鼓雷鳴,他也沒有絲毫在意,反而覺得鎮南軍不愧是三大邊軍之首,格局氣度不同凡響,但是當他踏入中軍大帳的時候,手持一道聖旨一道懿旨的欽差大臣心頭沒由來一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靜等大將軍開口。

但是大將軍沒有開口,繼續讀書,站在一旁的副將韓先霸嘴角微微一翹,緩緩閉上眼楮,閉目養神。

孫景初幾次想要抬頭開口說話,但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身體卻不受控制,仿若有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他堪堪挺直身背,才沒有趴在地上,丟了朝廷的臉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景初隱隱約約听到一聲「侍郎大人」,他渾身一震,滿身大汗,身上那股威壓瞬間消失,微微抬頭,不知何時大將軍已經站在身前,一雙軍靴赫然在目。孫侍郎沒敢繼續抬頭,低聲說道︰「下官孫景初叩見大將軍。」

澹台國藩沒有扶起孫景初,眼楮望向大營外面︰「孫大人有何事來我鎮南軍?」

孫景初開口道︰「太後讓下官帶來一封聖旨和一封懿旨。」

「讀來听听。」語氣平淡,波瀾不驚。

孫景初從懷中取出聖旨和懿旨,想要起身,按照朝廷規矩,欽差大臣站立宣旨,大將軍下跪接旨,想法剛剛冒出來,孫景初頓時覺得身上的那股威壓又壓了下來,他猛地想起大將軍的一個頭餃武功天下第一。

不得已,他只能跪著卷開聖旨,用掩飾不住震顫的中厚嗓音開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古之有雲,治世以文,戡亂以武,邊關寧安方能國泰民安,忠臣戍邊方能解君憂煩。鎮南軍大將軍、一字並肩王、大國柱澹台國藩,朝廷肱骨,國之棟梁,其性之義,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綱,天子感其誠,文武嘆其忠,茲特授為正一品金鑾殿大學士,欽此。」

澹台國藩接過聖旨,笑了笑,並不如何在意︰「孫大人,太後的懿旨,您可以一並宣讀了。」

孫景初將太後懿旨遞上︰「大將軍,太後的懿旨是秘旨,不必宣讀,只需大將軍一人私下觀看。」說著,孫景初雙手遞上玉軸聖旨。

秘旨?大將軍接過懿旨,並不急于觀看︰「孫大人,軍營已經備好酒席,老夫軍務繁忙,不能作陪,還望海涵。」

「大將軍日理萬機,下官自便就好,只是還請大將軍盡早決定是否入京,下官好回去交差。」突然之間,身上的威壓又消失了,孫景初趕忙爬起來,像是逃命一般退出了大營,拿袖子擦一擦滿頭的汗水,心有余悸。

他總認為剛剛只要大將軍有心,哪怕只是一個念頭,他就會死在當場,而且太安城的老祖宗還不會怪罪。

中軍大營內。

「先霸,你剛剛的下馬威有些過,這孫景初畢竟是朝廷的禮部侍郎」澹台國藩望著孫景初離去的方向,話語是對中軍大帳中的副將韓先霸說的,剛剛孫景初身上的威壓不是大將軍所施,而是副將韓先霸所為。

韓先霸哈哈一笑,大大咧咧走到大將軍身前,不分尊卑奪過大將軍手中聖旨,打開一看︰「恭喜大將軍,又升官了,金鑾殿大學士,皇帝的老丈人索碧隆不過英華殿大學士,將軍您可是穩穩壓他一頭。只是這聖旨忒冗長,嘰里呱啦,都是些鳥語,不夠爽利。」

澹台國藩無奈搖搖頭,卻不如何生氣,隨手翻開懿旨,微微冷哼︰「這最毒的還是婦人心。」說著,將懿旨丟在一旁。

韓先霸疑惑,撿起懿旨,打開以後,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若是聖旨都如此簡潔,能省下不少布匹。大將軍所言不假,最毒不過婦人心。」

懿旨上寫著八個大字只管廢黜,不計生死。

澹台國藩倒背雙手︰「三年前,年輕的皇帝陛下準備接管朝政,于金鑾殿上大鬧,老夫覺得事情蹊蹺,特意讓先霸你去了一趟太安城,事情開始于皇帝親政,于吳清源事情爆發,以老婦人垂簾听政結束。當時老婦人也寄來一封書信,上面也是八個字,頑劣小子,暫留性命。如今過了三年,老婦人的耐性終于被磨沒了,即使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孫兒,她也不準備放過。如此毒辣的行事風格,倒是符合那老婦人的一貫脾性。」

「大將軍,太安城烏煙瘴氣,遠沒有邊關來的直接,廢黜天子的事情自古都有,大將軍沒有必要趟這麼一趟渾水,洪龍甲和宋君毅倒是聰明,置身事外。」韓先霸開口道,「而且先霸擔心」

「擔心老婦人廢黜皇帝之後,會對老夫動手?」

韓先霸收斂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大將軍,孔唯亭朝堂所言未必沒有在老婦人心里掀起風浪,自古武將戍邊最讓帝王不心安,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誘殺,扣上大逆不道、心懷不軌的罪名,史書之上便翻不了身,大將軍應該小心太安城那幫官老爺的暗地手段。」

「先霸,你所言有理,但是老夫還是決定去一趟太安城。」澹台國藩眯起了眼楮,「十年前的事情林林總總,事後想起來,老婦人雖然先手吃虧,但是後期收官可是處處佔了先機,權力分配極為巧妙,老夫也不得不出任鎮南軍大將軍,不過老夫也在太安城留了後手,前幾日,魏浩坤飛鴿傳書,書信中說太後和皇帝因為科舉鬧得不愉快,兩人曾有一番撕破臉面的爭執。」

提起魏浩坤,韓先霸臉上一陣鄙夷神色︰「祭酒大人真是左右逢源,處處下籌碼啊。」

「先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浩坤為官之道便是迎風牆頭草,兩頭不得罪,但是如今他認為大局已定,便放棄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他人,正是當今的少年天子李元昊。魏浩坤為官謹慎,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他放棄了李元昊,這說明朝廷的局勢極為明朗,太後掌控著全部。」大將軍笑了笑︰「老婦人和皇帝此次的矛盾以科舉開始,于孔唯亭身死爆發,科舉事件之後老婦人將一名書生貶到我鎮南軍,那名書生名字叫」

大將軍似乎忘了那書生的名字,頓了一頓︰「那名書生來鎮南軍,有一個額外外委的頭餃,私下捎帶著老婦人的一封書信,字里行間已經流露出一絲廢黜皇帝的意思,但是那時的老婦人似乎還有些顧慮,並未挑明,如今看來太安城局勢明了,老婦人需要一個邊陲大將將皇帝退位的事情做得漂亮一些,所以老夫決定親自前往太安城,定風波。」

「但是大將軍,小心使得萬年船。」韓先霸出聲提醒。

大將軍捋了捋三尺美髯,從袖子中取出一摞書信,笑說道︰「先霸,若是太安城內只有魏浩坤一人來書信,老夫並不覺得安妥,但是孔唯亭凌遲之後,戶部侍郎辛啟武、門下侍中廣安發、尚書省右僕射魏蜀吳、戶部侍曹伍六一等朝廷二十五人,也都紛紛送來密信,詳細闡述了太安城的情景,宋君毅和洪龍甲做老好人,老夫不介意做這一次罷黜天子的伏龍之舉。」

韓先霸微微放心,大將軍何止吞天之能,雖然人在邊關,但是太安城的風吹草動都在掌控之中︰「將軍,此次去太安城,先霸阻攔不了,但是先霸有一個請求,即使將軍阻攔,先霸也要執行。」

「先霸,老夫知曉你的心思,這一次老夫不阻攔你一同入京。」大將軍拍了拍韓先霸的肩膀,「你雖為老夫的副將,但更是老夫心月復,老夫信得過你。」

「謝大將軍信任。」韓先霸抱拳。

「先霸,老夫其他事情許諾不了你,金銀財富、權勢美女,你也放不在心上,但是有一日,老夫會給你一個親自摘下趙玄極項上人頭的機會。」

韓先霸單膝跪地,沉聲說道︰「先霸替爹娘小妹謝過大將軍!」

世人都知,西楚兵馬大元帥趙玄極和北魏鎮南軍副將韓先霸有不共戴天的滅門之仇,趙玄極是「天下用刀第一人」,方寸之間,翻手為雲,韓先霸是「天下用槍第一人」,百步干闌,覆手為雨。

澹台國藩雙手扶起韓先霸︰「先霸,有時可以暫且放下仇恨,日子才不會難熬。」

韓先霸低頭,半晌回道︰「先霸知曉了,若是大將軍無事,先霸先出去了。」

澹台國藩點點頭,望著韓先霸離去的背影,幽幽嘆了一口氣,在三尺美髯下,嘴角卻玄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雖然貴為首屈一指的大將軍,但是他心中有更大的宏願,滅匈奴,平南梁,收西楚,一平天下,坐稱帝王,但是在稱帝王之前,澹台國藩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傀儡,而如今他要助太後一把,先廢黜少年天子。以前他不是沒有想過聯合年輕天子對付太後,但是大將軍自己否定了此種想法,李元昊太年輕,易沖動,不會權衡利弊,經常會出一些無理手,讓人啼笑皆非之余,也無可奈何。相反,太後深諳權力之道,考慮周全,雖然更難對付,但是老婦人能夠穩固太安城,是一個不錯的後方供給,每年送往鎮南軍的糧草有增無減,少年天子當政,哪一日頭腦一熱,一道聖旨下達,鎮南軍糧餉減半,澹台國藩並不好應對。

「十年時間,似乎讓你們忘了,老夫當年在太安城所作的事情了。」大將軍喃喃道,外面江水東去,大浪淘沙。

此時,大江水邊,水氣肆虐,陰冷刺骨,一身破爛寒酸的汪嗣英抵不住陰寒,從新向褲襠里填了一些干草保暖,抬頭望見大江浪滔滔,听到大帳內禮部侍郎孫景初飲酒作樂的暢快笑聲,眼神中是滿滿的艷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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