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猜測果然沒錯，過了兩日，等王晟的燒全退了，陸氏就吩咐回府，王琬先是開心，後又忐忑起來，陸氏到現在都沒說怎麼處理她，莫不是打算回府了再清算。
為著這，她坐上馬車都悶悶不樂，平日里最是好動的一個人，連車簾也不掀開看，王原還想安慰一二，轉念又想，正好讓王琬教訓深刻些，知道日後不能隨便答應旁人才好，索性閉上眼假寐。
等到了府里，幾個孩子一回院子，反應最大的就是小孫姨娘，她只知道個圇吞，曉得兒子腳壞了，還和王浩有關系，也不去細思王浩一個連走都不會的小兒，是怎麼傷著王晟的，只去正房哭著求陸氏做主。
王五爺恰逢休沐，一听小孫姨娘的哭訴就沉下臉，他早在陸氏那兒听得經過，知道王晟是因傷著王浩，心中害怕跑出去才傷了腳的，此刻听得小孫姨娘說什麼王浩害了晟哥兒，當即讓人把她趕出去，小孫姨娘自是不依的，被婆子架著還在哭嚷，頭上的金簪也歪歪斜斜，掉了一只下來。
王五爺掃一眼落在地上的蟲草簪，眼皮不由一跳，這還是他往日情濃時給小孫姨娘打的，小孫姨娘親自指了款式，他畫了樣子出來，因此記得格外深些，他不由問道︰「晟哥兒的腿可真是沒救了？」
「老爺說什麼喪氣話，我信里頭不是說了麼，」陸氏橫了他一眼，把丫鬟揮退大半，「薛醫女說，只要好好養著，尋常走路是絕看不出來的，只是跑動要小心些，也不知哪個傳話的說一半藏一半。」卻絲毫不提王晟腳要不好的流言是誰放任的。
王五爺听得準話，不由松口氣，陸氏轉轉手腕的鐲子，又道︰「要我說，晟哥兒還小呢，既然已經傷著了，老爺也就別罰他了，左右浩哥兒也沒大礙。」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王五爺就氣，他知道這個兒子不是真壞了腳，心中那股子憐惜散了大半︰「難道浩哥兒就不小了？按照家法該怎麼著就怎麼來！」
有了這句話，王晟才回白露閣又被關禁閉，王五爺這回是鐵了心要教育這個兒子，不準小孫姨娘去看他不說，一面還在尋訪教書先生，打算把王晟直接挪到外院，立時開蒙。
王晟對王五爺的舉動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一回府就給關起來，親娘、姐姐不過來看過一次就被請出去，心中原先還慌著，沒兩日卻成了怨。
他在莊子上早听下人說自己要變成瘸子，又說王浩健壯的很，還會自個走路了，心里落差大起來，原先那點子心虛早化為烏有，他也不是真想著傷了王晟，只是那日瞧著這個弟弟害得自己大將軍被踩死，卻安然無恙在那拍手笑，心里一時激憤，想嚇他一嚇。
哪知女乃女圭女圭皮那麼女敕，不過輕輕一推，王浩就流了滿臉血，王晟見過彩姨娘滿裙子都是血的樣子，也知道流血是人要不好了，他心里實在害怕，以為自己要給王浩償命，才想著逃出去，卻不想跌跌撞撞跑著就掉進陷阱里頭，腳疼得他一下子暈過去，等醒來就听到自己要瘸了，要是王浩真有個萬一，他還覺得自己這是應該，可王浩現在一點事都沒，他卻被關起來，王晟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把床邊的竹節杯摔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明顯，連剛到外頭的王茵都听著了，她呆了一會，轉身就走，薔薇忙小跑了幾步跟上，舉起拎著的食盒︰「小姐，這陽春白雪糕……」這糕點還是小孫姨娘親手做的，就怕委屈了王晟，她被下了禁令不準過來，便讓王茵去送。
王茵在前頭走的飛快︰「不送了。」不送了？小孫姨娘好容易才托得關系，讓五小姐能進來，薔薇想著卻不敢多說，低著頭跟在後頭，王茵只走兩步，便回頭道︰「你把這糕尋個地方扔了。」
薔薇被這命令唬了一大跳，王茵卻不理她，繼續往前走，自打回來後，小孫姨娘對王晟愈發上心，有時候根本想不起自己的女兒來，她原還能忍，可今日王晟砸杯子的聲音卻讓她想起了那日自己端著粥，被弟弟一把推開的時候，心里生出一股厭煩之意，只覺自己進去送糕，也不過是被再推開的結果，索性直接走了。
等回到鳴蜩院，小孫姨娘果然早早等在那兒，一見王茵回來，就撲上去問︰「晟哥兒怎麼樣？可有哪里不舒服的？糕吃了嗎？」王茵听了滿耳朵的問話，看著眼前一臉急切的親娘，心漸漸沉下去。
夢里並不是這樣的，小孫姨娘得了王五爺當胸一腳後，一直纏綿病榻，鳴蜩院院里只有她和王晟兩個人撐著，兩姐弟雖說不上親密無間，可也一直互幫互助。後來春日宴還是照常開了，可宴會上卻流出王如姝早就訂婚過的消息，連給未婚夫繡過荷包的式樣也傳出去，陸氏大怒，等第二日就以雷霆手段處理了習姨娘。
梅居被整個圍了，習姨娘也給拖出去不知去了哪里，丫鬟琥珀拼死報信才請來王五爺，可不知道陸氏關上門和王五爺說了些什麼，他出來氣卻消了大半，又說習姨娘是小產後身子骨虛弱，染了時疫，連帶著大半個梅居的下人都被挪到莊子上去。
只是打那之後，王五爺同陸氏卻不親近起來，夫妻兩個平日里除了必要，一句話都沒，王五爺也甚少踏進正房，就算是偶爾在一塊開宴，他看向陸氏的眼里也充滿了忌憚，鳴蜩院倒成了他常來的地方，小孫姨娘雖一直沒好全，可也能伺候人，日子竟過的比京中還愜意幾分。
王茵想著夢里那個一貫慈愛的親娘，其實也不是沒蛛絲馬跡可尋，無論是夢里頭還是現在這個，小孫姨娘都把王晟看得重要得多，她永遠都是排在弟弟後面的那個。
小孫姨娘沒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還在發問，卻見王茵對她溫和笑了笑︰「弟弟好得很，我瞧著身子骨好許多了，還吃了三塊糕……」小孫姨娘听著，心漸漸穩下來，王茵這時又道︰「姨娘，我听說老爺要給晟哥兒開院子？」
小孫姨娘點點頭，她雖不樂兒子不在內院，卻也知道開蒙的重要性，王茵卻笑了︰「姨娘，這可是個機會啊。」她聲調溫柔極了︰「馬上就是中秋了，晟哥兒肯定會被放出來，姨娘，你听我說……」
等王茵從房里出去的時候，小孫姨娘還有些怔楞，倒不是因著王琬說的話，自己這個女兒一貫聰慧，以前也常給自己出謀劃策的，只是以往沒人的時候，她不是喊娘的麼，什麼時候喊起自己姨娘了？
王茵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梳妝台前，她今個穿著高底鞋磕了一跤，粉紫的裙面上沾著污泥，可小孫姨娘卻是一句都沒問，滿嘴都是王晟，換做以往，王茵定會難過一會，可如今，她已經不在意了。
王茵望著鏡中的自己，微笑起來，既然夢境用不上、親娘弟弟有不如沒有，那她就自個走出一條通天大道來，除了出身，她又哪樣比王如姝、王如意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