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春跟著郎中出去，走到一半推說有事，要等一會兒才去藥材鋪。
「那你可別忘了，你們家小姐脈象不太好，得好好調理才能安胎。」
「多謝，我知道了。」眼看周圍沒有熟人，她低著頭一路快走就往太史階的府上過去。
她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房推門而入，太史階見到她來，一點也不意外，反而問︰「怎麼？又有什麼動靜？」
蘇小春也不見外地說︰「顧長溪和杜婉兒的事她知道了。」
「就是要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顧長溪也是個正常男人，有什麼比自保更重要的。」太史階把玩著一把紫砂壺，略微失落地說︰「秋水……她一定很傷心。」
蘇小春笑笑說︰「可不是，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失魂落魄，和公子你分開時，我都不覺得她難受過。」
太史階瞪她一眼道︰「讓你留在無量齋是幫我留心她二人的動向，不是讓你湊熱鬧看好戲說風涼話，你是不是有些太得意了？」
她這才察覺自己從甫一進門就是笑著的，于是低下頭抿抿嘴，復又小聲說︰「還有一件事我剛才才知道，沐秋水有兩個多月身孕了。」
太史階听了，眼神一愣右手一松，紫砂壺落下來，他連忙左手一伸穩穩接住。將紫砂壺放回博古架上，他沉默片刻才問︰「顧長溪怎麼說？」
「顧長溪還不知道呢。沐秋水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方才差點暈過去，請了大夫才診出來的。」
「她還好嗎？」太史階關切地問。
蘇小春吃味道︰「公子還是這樣關心她。」
「我在問你話。」
蘇小春吐了口氣說︰「她很好，只是脈象有些虛浮，我一會兒要去拿安胎藥。」
太史階一想到顧長溪得到了沐秋水，便恨到咬牙切齒。他們這麼快就在一起，沐秋水怕是很早以前就對顧長溪芳心暗許，枉他自以為聰明，結果倒成了可有可無的一個。
他不能讓他們如願，尤其是顧長溪。
蘇小春听到杜婉兒找沐秋水對峙，將見聞轉述給他听時，他便有了主意。她居然是沐忠一的後人，這件事讓他感到震驚，關于沐家的往事忽然又歷歷在目。
關于那次屠殺，顧長溪有月兌不了的關系。那時顧長溪只有十六歲，正意氣風發地要成為十二卿之一。他什麼都能做，從來不問對方是否該死，他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卻非常老陳凌厲。
他第一次見到顧長溪就直覺，這個人如果不是朋友，便會是他的勁敵……
蘇小春打斷他的思緒試探著問︰「公子，不如趁這機會弄些墮胎藥給她吃？」
太史階看向她，如果不是為了分開沐秋水和顧長溪，他不會讓蘇小春留在她身邊，他已經看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會傷害她。
「你不用動手，」太史階說︰「你打掉這個孩子，沐秋水就永遠不會放下，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孩子。我要她心甘情願自己不要這個孩子。」
「顧長溪和杜婉兒的事一發生，她會不會……」
「她現在一定舍不得。她這人倔得很，只有她自己決意不要這個孩子，她和顧長溪才都不可能回頭。」
「那要我怎麼做？」
他沉吟片刻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你不要輕易來我這里，免得被人看見。」
蘇小春答應下來，出門便按著太史階的意思，去藥材鋪配了安胎藥。然而最終，她還是克制不住強烈的嫉妒和恨意，偷偷買了兩幅滑胎的藥。
回到無量齋時，她見雙喜正站在門口張望。
「你怎麼不進去陪著姑娘？」
「她出去了，不許我跟著。」
蘇小春奇怪道︰「大冷天的去哪兒？」
「恐怕……恐怕是去找顧公子。」
雙喜猜的沒錯，沐秋水以驚人的克制力忍住了悲傷。她沒有再哭，也沒有抱怨，而是很平靜的穿上暖和的外套自己出了門。
她要去找顧長溪，告訴他既將為人父的喜訊，她不信他會用一封書信打發她。
到了顧府的門口，卻恰好看見官媒婆從府里出來。媒婆眉開眼笑，送她出門的僕人也非常恭謹客氣。
她听見媒婆說︰「大喜事大喜事，這下顧老大人也可安心了，合兩姓之好，你們家二少爺和杜家的千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便知道全都完了，傳言是真的，她和顧長溪不會再有將來。
沐秋水停下腳步看著官媒人遠去，顧府的大門又緊緊合上。隨著那聲關門聲，她听見自己心里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斷開了。
他從前總是忽冷忽熱，後來他帶她走到幸福的門口，又返身把她推入深淵。
北風吹在臉上像刀削一樣疼，沐秋水連一滴淚也沒有落下，轉身就往回走。
雙喜見她終于回來連忙迎了上去，她仔細觀察沐秋水的臉色，見她似乎沒有哭過的跡象，終于小心翼翼問︰「小姐，你見到顧……」
「不要再提這人，從今以後只當他死了。」
雙喜知道他們沒有談攏，便又難過起來。
沐秋水進屋坐下，頹然不語。外頭，蘇小春招呼雙喜出去小聲問︰「藥配來了，還要煎嗎？」
沐秋水听到二人竊竊私語，遂看向她問︰「什麼藥？」
蘇小春跨進門檻道︰「是大夫配的……安胎藥。」雙喜也為難地看向她。
沐秋水默然片刻說︰「去煎藥，我要喝。」
「小姐……」
「快去啊。」
蘇小春點點頭退下。
雙喜低聲問︰「小姐，這個孩子……還要嗎？」她不應該這樣做，這個孩子會成為她的累贅。
沐秋水淒然一笑說︰「當然要，這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給我換床厚點的褥子，炭火也燒旺一些。」
雙喜應了一聲就去照辦。沐秋水坐在原處，看著屋外樹枝上僅剩的幾片葉子，心里既痛苦又決然。
她還是深愛著顧長溪，不可能因為他的絕情說把他忘了就能忘得了，但她不想被這朝思暮想的痛苦所折磨，只能假裝平靜。
她相信漸漸的，她就會真的忘記這痛苦。唯有這個孩子，是他愛過她的唯一證明，她一定要生下來。
蘇小春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進來，這是她親自煎的藥，她將碗放到桌上，不安地看著沐秋水。
「姑娘，安胎藥熬好了，趁熱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