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比不得顧長溪的私宅寬敞舒適,又有人伺候,可是顧長溪幼年離家遠行,是吃慣苦的人,因此不在話下。
此刻他擺擺手對杜婉兒說︰「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別來了。」
杜婉兒听他雖然語氣生硬,可是心情似乎尚可,于是嬌滴滴地說︰「顧郎,你先吃點東西嘛。」
「我不餓。」他也不看她,仍舊低頭寫著文書。
杜婉兒尷尬地在一旁坐了許久,終于壯起膽子問︰「你是不是瞞著所有人,和沐秋水私定了終身?」
他終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她自己告訴我的,那德行耀武揚威的很。」她對沐秋水的恨意幾乎掩飾不了。
顧長溪放下筆說︰「她不是這種人,必定是你又去騷擾她別再去無量齋。」
他這樣不加掩飾的袒護讓杜婉兒妒火中燒︰「顧老大人不會同意,你們的私約不過是廢紙一張。」
他直了直腰舒展了道︰「你就這點破事?我這正經事還有一堆,沒空陪你閑話。」
「你就不能陪陪我嗎?」她撒嬌起來,自己家世顯赫,模樣長得又好,顧長溪不可能一點也不對自己動心。
「你我非親非故,無事你就先回去。」
他的態度這樣敷衍和不耐煩,讓杜婉兒覺得難以忍受。全是那個狐狸精,是她橫刀奪愛讓自己不好過。
他們必須分開!
杜婉兒下定決心,冷靜地說︰「我有事,我有話要說。」
對方漫不經心︰「哦,說。」
他的態度令她惱怒,她咬咬牙,用命令的口氣說︰「你得和我成親,你不能娶沐秋水。」
對方冷笑一聲︰「憑什麼?」
杜婉兒深吸一氣道︰「因為沐秋水,沐秋水是沐忠一的女兒。」
顧長溪蹙眉︰「哪個沐忠一?」
「大理寺卿沐忠一。」
顧長溪仍舊抱有疑問,但稍加思考,突然勃然變色起身喝道︰「你知道什麼?」
杜婉兒被他突如其來的震怒嚇得噤聲,心道蘇小春的話果然有用,遂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繼續說︰「你和我成親,我便替你遮掩過去,如若不然,我就將當年之事告訴沐秋水。」
他臉上現出凶狠的表情,如果她不是杜家的女兒,如果不是在這營哨之中,他會立即把她滅口。
眼下他問︰「沐秋水是沐忠一的女兒,你听誰說的?」
「我小時候去沐家玩過幾次,認得她。」
「那麼那件事,你又是從何得知?」
杜婉兒听出他在試探自己,他似乎不相信她知道所有內情,于是尋思一下說︰「我自有我的消息源。」
他沉默片刻,面色陰鷙道︰「你不要出去亂說。」
杜婉兒威脅說︰「你只要和我成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分寸。不然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你容我想一想。」
「時間不等人,這件事拖太久了,我希望越快越好。」
見顧長溪點了一下頭,杜婉兒又說︰「我等你的消息,我不想失望。」
說完快步出了營帳,一出門她就按著自己狂跳的心口大喘幾氣,方才顧長溪狠厲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她想象不到那張英俊的臉上,居然會出現這樣不和諧的腔調。
她走之後,顧長溪再也無心處理手頭的事,匆忙跟上司告了假,就急急往無量齋趕去。
沐秋水近來總覺得神思倦怠,吃不下東西,體力也大不如前。這日顧長溪來時,她正靠在榻上午睡。
見她神色疲倦,他不忍吵醒,便坐在一旁候著。
朔風掃著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吵的人更覺得淒惶。快到酉時眼前的人才疲憊的醒來。雖是午睡卻一覺多夢,睡得很不安穩。
天氣涼,冬天日落得也快,西北風已將天色吹暗,隨時都會下第一場雪。
「長溪?」沐秋水在昏暗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前,她起身走過去被他擁到懷里。
顧長溪取過大氅替她披上說︰「剛起床當心著涼。」
沐秋水貪戀著他懷里的溫暖問︰「今天怎麼過來了?」
「想著你就來了。」
二人靜靜抱了一會,顧長溪開口說︰「秋水,我們盡快辦婚事吧。」
「可是你父親不同意。」
「他不重要。」
沐秋水倚在她懷里小聲說︰「長溪,子欲養而親不在,我已經沒有父母了,我知道這種感覺。你還來得及,至少不要為了這事太氣老人家。」
「我知道,我只是想盡快定下我們的事。」
「你們官家新年里事情多,這樣擠在一塊恐怕不方便。」
「那有什麼,我娶我的……」
沐秋水站直身子笑道︰「你看你又來了……」接著她略一思索說︰「那我們先將日子定下好了。」
顧長溪低頭沾取了她唇上的柔軟說︰「好,我去拿歷書過來。」
兩人挑著日子,顧長溪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秋水,你的父母家人呢?」
「很多年前就都不在了。」
「你是獨女?」
「我上頭本來還有一個哥哥。」
顧長溪惶恐地深吸一口氣,她家中的關系和他的記憶對了上號,他又問︰「你父親是誰?怎麼去的?」
「……病故。」
「那其他家人呢?」
沐秋水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你問這麼仔細做什麼?」
顧長溪尷尬地說︰「我們就要成親,我對你還了解得不多。」
沐秋水盯著他,心道這是早晚的事,免得日後麻煩不如先說出來。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我的父親,叫沐忠一。」
顧長溪僵住不動,好像十冬臘月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從頭到腳都生出一陣寒意。
他在心里吶喊︰秋水啊秋水,真是造化弄人,你為什麼偏偏是沐忠一的女兒!
沐秋水問︰「你知道沐忠一?」
顧長溪僵硬地搖了下頭。
沐秋水沒有注意到他的失色,而是淺淺一笑說︰「你過去都在江南,沒听過父親的名字也屬正常。我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不過……長溪,這件事你暫時不要說出去,我不想讓人知道。」
「為什麼?」
她隨口說︰「我現在過得很好,前塵往事就不要提了。」她說著,又低頭下去看歷書,不時問著他日子。
顧長溪腦中發熱,已經听不進她在說什麼,過了一陣緩過勁來忽然摟住她說︰「秋水,離開這里,和我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