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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拾章 掩耳目

秦硯宏一直在朝門的方向瞟,旁人同他說話,也答的心不在焉。

先生午休已到時辰,孫淼拿簿子在清點人數,舜鈺如再不來,只怕又得被責罰。

怎還不來呢?或是和周海相見恨晚,索性一道去了?周海實非良人,只怕表弟會吃虧,等他來了,得提點下才行。

硯宏亂糟糟的想,早把先前撮合他倆的得利心思,丟棄至九霄雲外。

正欲喚秦貴去催,就听得孫淼在點舜鈺的名,喊了兩聲不見答應,雙目炯炯朝四下環掃。

「你等一會,他出去小解,片刻即回。」硯宏粗著喉嚨應。

「誰不曾來?」趙化楠巧著從外頭進來,听到半聲,已變了臉。

「皆已到齊,無人未來。」孫淼話音一轉,硯宏知有變故,扭頭望,卻見舜鈺閃身從後門而入,除袍子下擺行走間沾染上泥漬外,于離去時並無異樣。

甚或坐下時還朝他綻個笑容,很是靜然若素。

硯宏也笑了笑,方還無處安放的心,一下子落回原處

翰林院遣人來秦府報信,舜鈺入國子監大考定為四月一日巳時二刻。

劉氏即命玄機院的眾僕子不得打鬧喧嘩,不得聚賭滋事,從西廂房過都要輕步微小,私語無聲。

秦硯昭上次吃醉酒在舜鈺跟前失態後,便不曾再見,加之他新任織造局主事,有要奉承的官員,有要相交的同僚,里外忙著自個的前程。

院里就分外的清靜。

舜鈺喜歡這清靜,索性義塾也不去了,除了睡覺吃飯外,只在房中悶頭念書,習作八股。

疲累時,便朝窗外出神的看,滿園的春色十分鮮活,柳垂吐翠,桃櫻含丹,時有黃鶯兒輕捷的飛過。

這日晌午,她正在專心臨帖,丫頭稟報四爺來了,話音才落,但听腳步聲響,硯宏走了進來,面容少有的凝重,劈頭就問︰「表弟可知周海出事麼?」

舜鈺不慌不忙的擱下筆,指著椅子讓坐,玩笑說:「我如今為備考,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知他出什麼事?莫不是又相中你心儀的小優伶?」

「這樣倒好了!」硯宏悶悶不樂的坐下,端起茶碗吃口才道︰「今周海他爹,帶一眾衙役把義塾所在祖宅圍封,學也停了,只說里頭有蹊蹺要徹查過。後我私下問過魏勛,是周海那日在義塾後園子與你見過後,回去就病倒了,原以為舊疾又犯,哪想至晚間身子發抖,口角流涎,四肢更是厥冷,胡言亂語不止,如今愈發連人都認不得了,嘴里只叨念是田家五姑娘索命,皇上體恤,特派了太醫院的人去診療,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看向舜鈺,有些遲疑的問︰「那日他同你在園子里,可有什麼蹊蹺之處,只怕刑部的人也會找你去問訊,事先準備好說辭,免得到時著慌,被他們抓出什麼把柄來。」

舜鈺不笑了,壓低聲說︰「你定听過那後園子的傳聞,有個吊死的冤屈女子,原來是真的。」

看硯宏瞬間臉色大變,她繼續道︰「那日下著雨,周海要同我說私話,遣了侍衛在園子口等,沒說幾句即起龍陽之興,我不肯,把玉扳指還給他了絕。恰這當兒,便見個披頭散發的女子飄過,爬上山石,用白絹在梅樹上系個扣兒上吊哩,周海不知怎的就倒在地上,侍衛趕了過來,再朝那女子看,卻沒了人影。」

「周海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硯宏看向他︰「你不怕麼?」

舜鈺冷笑一聲︰「平生不做虧心事,何懼半夜鬼敲門!」復又握起筆認真的寫字。

窗外明媚的光線透過婆娑樹影,從丁香紗窗縫射進來,塵埃如蟲般在她周圍飛舞,房里灰蒙蒙又靜悄悄的,硯宏渾身起了森森的涼意。

他有些坐不住,站起來要走,至門邊又回頭含糊說︰「若刑部找你問訊,女鬼一句帶過即過,說得細了,怕又來查那樁舊案。」

舜鈺頜首應承,他才放心的去了。

至晚間十分,秦仲派身邊小廝來請,舜鈺心中暗揣測為何事,不緊不慢地前去。

過了拱門,五六個丫鬟在書房外的廊檐底下站著,見他來,有幾個紅著臉抿起嘴笑,有的忙進去稟報,沒一會兒,丫鬟打起簾子,從里出來個姨娘,微笑著行禮,帶著一眾人告退。

舜鈺這才進去,秦仲立在書案前,正用銅杵臼搗著黑糊糊的藥材,滿屋子腥苦味道,直往鼻息處沖。

印有花溪草描金名目的匣子從大櫃中取下,擱擺在案上,她掃了一眼,即調開視線,上前作揖問安。

秦仲這才停下,邊用方巾擦拭手,邊走至窗前椅坐下,深深看她會兒。

半晌說道︰「我今帶太醫院御醫,去給刑部周大人之子周海瞧病,看到他戴著那枚玉扳指。診療下來中得是花溪草的毒,依癥狀情形,中毒已是甚深,只怕活不過五日去了。幸花溪草早已絕跡,御醫拿不準,而不敢妄下定論,使我得回寰余地。」

「舜鈺,你一已之為,可知會給秦府上下帶來怎樣的禍端麼?」他加重了語氣。

舜鈺撩袍跪下,仰起臉看他︰「秦伯伯放心,如若此番算計給秦府帶來半點險處,我也萬萬是不敢的。周海為官家紈褲,來見我實為龍陽之好,皇上如今忌恨這個,才剛因此罷了幾個京官,周忱怕落人口實,必會掩而不宣,只能將義塾封查尋索,想必也查不出所以然來。

「巧那後園子有冤魂之說,周海口中胡語,倒可應證五姐姐前來索命,他們心中有鬼,又查不出實據,自會往鬼怪神力上引,至于玉扳指,是周忱父子查抄田家私吞之物,豈敢聲張,諸多見不得人的事,周海即便死了,這也是樁無頭公案。」

秦仲拈髯默了許久,嘆息一聲︰「你還是單純了些,朝堂生存自有艱難面,臣心難免多詭譎。即便周忱想息事寧人,他人也未必願意放過,自然而然,你會身處漩渦而不可自拔,可有想過麼?」

舜鈺淡淡道︰「想過!正因如此,周忱更不敢滋事。」

秦仲無言,看著她愈發怔忡,這明明還是個面皮生女敕的小女孩兒啊,眼若含水,何時卻已潭深不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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