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知門前守衛的就是她,趙昆第二日為他更衣時,說起此事,嬴政只淡淡地︰「她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
「陛下,她都守了一宿了。」
嬴政瞪一眼趙昆,趙昆不敢再說下去。
淑妃早晨帶著公主去見嬴政,見房媧兒站在未央宮門前,橫刀立馬,一夜風霜,依舊玉樹臨風。兩個女人只是相互地遠遠對望一眼,淑妃嫵媚一笑,房媧兒冷眼橫掃過去,眼神留在公主的身上,人都說女兒和父親會比較像。公主的樣子和嬴政幼年倒是有幾分相似,加上淑妃貌美,公主長得很是嬌俏可愛。
房媧兒不喜歡淑妃,可是對公主倒是喜歡得緊,微微一笑。
公主轉身問淑妃︰「母妃,這是哪個宮里的娘娘,瑞兒都沒有瞧見過。」
淑妃挑釁地望著房媧兒說︰「這是宮里的侍衛,不是娘娘。」
公主和房媧兒相視一笑,不說話。
底下的太監見淑妃和公主來,便稟報給了趙昆。趙昆又稟報與嬴政︰「陛下,淑妃娘娘攜公主前來拜見。」
嬴政遲疑了一會兒,問︰「她來做什麼?」
趙昆搖搖頭,道︰「不知。」
嬴政一改口,說道︰「朕還真有點想念瑞兒了,快讓她們娘兒倆進殿來。」
「父皇!」公主聲音清脆悅耳,嬴政一听便笑起來,說著︰「瑞兒長高了,越長越漂亮了……」
淑妃在一旁服侍嬴政用早膳。
天倫之樂,房媧兒只能抱著天裂,坐在殿前的石階上。
已經顧不上這地板的寒涼了,她只想歇一歇。
為什麼她會有刀?
一切掛念,終為夢幻泡影。世間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殺與不殺,皆夢幻色相。色與空、夢與幻,殺與不殺,無需執念。
為什麼團圓之聲下,她只有利刃?
想要殺盡該殺者,讓其輪回再造。這就是渡能渡者,讓其成就正法。
佛者,並未無底仁慈。
南方增長天王持劍,護持的是南贍部洲。他手里的劍何用?斬斷光陰。
光陰斷了,愛憎也消去了。
世間之所以會有刀劍,便是為了普度眾生,消除罪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再擾心之事,不如快刀斬亂麻。
她斬不斷光陰,斬不斷情愛。
于是,她只能持刀守護住他,這就是命。
正在神思之中,以為小太監上前,跪地稟報說︰「大人,中車府令趙大人有事要見您。」
「好吧,帶我去吧。」
房媧兒擦干淨手中的天裂,一個指印都不留下來。走時轉過去,望一眼嬴政的嬴政的寢殿,還能听見他們一家三口的歡笑聲。
一個轉頭,她依舊高傲,一路上的宮人見她來,都得跪地請安。甚至遇到嬪妃時,嬪妃都會領著人退到一旁的,讓她先走。這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趙高靜坐房中,面前是一個匣子。
「姐姐,弟弟請你用早膳。」
她哈哈大笑,將天裂放在一旁,席地而坐,端起面前的熱粥來,邊吹邊吃,吃了一口,房媧兒還說︰「比起我做的,可是好多了。」
趙高說道︰「哪里哪里,姐姐做的菜才是一絕。」
「姐姐昨晚值夜累不累?」
「為帝國效力。」
趙高呵呵笑著︰「姐姐,您這是在為陛下效力。」
「沒毛病,他就是整個秦帝國。」
趙高打開匣子,轉了方向遞到房媧兒面前來,說︰「您一直教育我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是,姐姐怎麼就做不到呢?」
「我得罪誰了?我覺我可沒有得罪什麼人呀。」
「姐姐,您是在外面凍了一宿,給凍忘了?」
房媧兒想起今早淑妃來,便是來給她找難受的,便說道︰「想起來了,可是就她那樣,成不了什麼氣候。」
趙高指指,匣子,說︰「這也叫不成氣候?」
房媧兒不屑地拿起匣子中的小藥瓶聞了聞,趙高慌說︰「不可!」
房媧兒放下藥瓶來,冷笑說︰「夠毒的。」
趙高問︰「要不要把此事稟報上去?」
房媧兒搖頭說︰「不,殺人未遂和殺人是完全不同的,既然動了殺心,就不要讓她活下去了,反正,在陛下那邊,她的意義已經沒有了。」
「這些女人,不簡單,手段有時候,男人都比不上。」趙高說得不以為然,房媧兒並不驚訝淑妃的手段,而是量度趙高的實力。
房媧兒問趙高︰「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宮里,可不是來讀書做學問的。」
「看得出。」她斜眼笑望著對方。她心里思忖著,這趙高接過了智坤的重擔,活下來,與自己最親之人相愛相殺。如實趙高和智坤為一派,房媧兒自然要和李斯攜手對敵了。
「出自誰的手?」
趙高搖頭說︰「小丫頭被抓住時就咬斷的舌頭,又是個不識字的。」
房媧兒再問︰「哪個宮的?」
趙高道︰「膳房的,平日里往淑妃那邊送菜。」
房媧兒撇嘴,問︰「就這人確認是淑妃的人?」
趙高問︰「難道您還得罪的旁人?」
房媧兒笑道︰「我在宮里,日日守在陛邊,你說誰能不恨我?」
「那倒是,姐姐您可得小心了,我遇得到一次,第二次可就難了。」
「謝謝。」
趙高看看院中的日冕,起身說︰「我要處理公務去了。」
「今晚請你喝酒。」
「好。」
說完,趙高便走了。
得知此事,全是趙成。趙成管著宮里各處的奴婢調動,誰去了哪里,拿了什麼東西,他一清二楚,想起房媧兒昨惹惱了淑妃,便多有留意常去淑妃那處的宮人。
房媧兒才回到未央宮,便見那嬴政牽著瑞兒走出宮來。瑞兒握著嬴政的手指,說︰「父皇,您記得要來看我。」
「父皇得了空一定去瞧瑞兒。」嬴政蹲下來,捏捏自己的女兒的小臉。
「父皇,您好久沒來,母妃昨晚都哭了。」
「母妃?」嬴政抬眼望著淑妃微微發紅的雙目,問︰「是不是瑞兒不乖?」
「沒有,瑞兒可乖了。」瑞兒公主爭辯說。
「那你母妃為何要哭呢?」
「母妃被人用石子兒打傷了,紫了一大片呢!」公主說道。
嬴政不由得一蹙眉。
淑妃立即指著房媧兒說︰「陛下,昨日便是她打傷了臣妾。」
嬴政讓趙昆喊來房媧兒,跪下。
嬴政厲聲問︰「你打傷了淑妃?」
「是。」
嬴政為房媧兒開月兌說︰「想來你應該是無意。」
淑妃爭辯︰「這是無意的?」
嬴政厲聲道︰「你們楚國大將項燕都被她一刀割了腦袋,你覺得若是她有心傷你,你能活嗎?」
房媧兒得意一笑,立即叩首道︰「陛下明鑒!」
淑妃滿面的委屈。
可是,當著公主的面,嬴政是要給淑妃一點面子,于是,嬴政道︰「來人,將趙媧兒拖下去打十庭棍。」
「喏!」
淑妃覺得這個處置很是好,宮里的其他婢女,挨上四五棍,半條命也就沒有了,十棍下去,便是不死,也得落下重疾。看房媧兒那樣細皮女敕肉的樣子,淑妃自以為,她再沒法用她的美麗引誘嬴政了,煞是安心。
由禁軍親自將房媧兒帶下去,房媧兒微笑著看著嬴政,跪地叩首說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嬴政一听,看著一旁面容中微微帶有笑意的淑妃,越發的氣憤,松開瑞兒的手,走在大殿朝議去了。
淑妃帶著公主遠遠地瞧著房媧兒被廷衛打得血肉模糊。
「一!」
房媧兒大叫一聲「啊!」
「二!」
房媧兒咬住衣襟。
「三!」
房媧兒流出汗來,衣襟都被她咬破了。
「四!」
房媧兒滿額的汗水落下來。
「五!」
房媧兒听到自己骨頭被打斷的聲音,奄奄一息。
「六!」
房媧兒迷惘中,望見蒙毅走上前來,喊道︰「住手!」
行刑之人轉身道︰「蒙大人!」
「趙大人犯了什麼錯?」
「陛下下的命令。」
「不可能,陛下一向……」他止住了,改口道︰「陛下一向愛惜人才。」
淑妃在一旁,望著,瑞兒才听到房媧兒「啊」的大叫時,瑞兒便說害怕,要回去,淑妃讓婢女將瑞兒送回去,她一人留在這兒看房媧兒受刑。
淑妃道︰「這趙大人昨日在宮里無意打傷了我,難道不該罰?」
蒙毅道︰「若是趙大人有意傷您,你覺得您今日還能站在這兒嗎?」
房媧兒喊︰「蒙大人,陛下命令,你們不能違抗!接著行刑!」
「七!」
「八!」
「九!」
「十!」
行刑完畢,房媧兒被拖下刑台,滿身的血跡,嘴角處也流出意思血跡來,趙高才剛來,沖上去扶住她,喊︰「姐姐!」
「你來做什麼?」房媧兒雖然奄奄一息,可她一直異于常人,還能強做鎮定問話。
「哥哥派人來告知我您受罰了,讓我送您回家去。」
「代我謝過趙昆公公。」
趙高將房媧兒扶上擔架,抬出宮去。
趙昆得了消息,伏在嬴政耳旁說了聲,嬴政之做點頭,不多言。嬴政看得出,她並未發狠,是猛獸狩獵之前,並不會輕而易舉暴露自己的想法。她什麼都懂,什麼願意為自己承擔,可是自己對她卻無能為力。
回家的路上,趙高在為房媧兒擦額頭上的汗珠,問︰「姐姐,怎麼會這樣,陛下怎會這樣罰您。」
「沒事兒,這是我應當做的。」
「什麼叫做應該的?」
「我對後妃出言不遜,又傷了人家,以下犯上,于情于理都應當如此。」
「您怎麼都不爭議爭?淑妃不過是亡國之人,你怕她作甚?她今日要害您,你為何都不說?」
「楚國雖然亡了,可是,陛下正在籠絡楚國舊人,想要楚國的官吏,文人,為秦效力,若是現在不優待淑妃她們這一干楚國王室的後裔,怕那些人心寒呀。賢妃也是如此,賢妃和扶蘇背後有齊國人,齊魯舊人中有多少儒生?陛下愛護賢妃,愛護淑妃,都有是為了帝國,我挨打也沒什麼可說的。」
「你時時替他思慮,可他可有為你思忖過?」
「自然有,沒把我打死,還讓你將我接回來,不就是為我好嗎?」
趙高憂愁地望著房媧兒,她一向對別人比對自己好,最終,卻讓更多的人為她傷心。
房媧兒被送回府中,便立即有太醫前來為她診治。趙高和房媧兒對視一眼,房媧兒點頭,讓太醫為她看傷,才一進屋。
房媧兒立即厲聲問道︰「什麼人讓你來的?」
「陛下放心不下大人。」
房媧兒的傷口在回家的路上便好了大半,她突然坐起身,扼住太醫的脖子,厲聲問︰「陛下在朝議著,你覺得可能嗎?」太醫驚訝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女人竟然能跳起來威脅他。
「大人,是淑妃娘娘。」太醫說道。
「她要你來做什麼?」
「幫大人上藥。」
房媧兒一笑,說︰「那就上吧!」
「大人這藥……」
趙高將藥箱打開,一看,默然一笑,道︰「原來,這毒,是這麼下的?!」
房媧兒起身,讓尖兒扶著她回房去,她自己就是醫鬼的徒弟,何須旁人為她治傷?
太醫跪在堂中,趙高坐下來,房媧兒離開時留下一句話來︰「我知道是毒,我也知道是賢妃把你派來的,回去告訴你主子,我最恨殺個人還偷偷模模的人。」
太醫臉色鐵青,低眉不語。
趙高含笑道︰「既然不敢,那你幫我做一件事,我便饒了你。」
太醫搖頭,道︰「大人,莫要逼迫下官了。」
趙高冷笑問︰「是為了你的兒子吧,他與賢妃的宮女私通。她脅迫你來做此事,事成之後,便放了你兒子,我說得對不對?」
太醫不語。
趙高道︰「你覺得一個娘娘,有能力將人無不知不覺送出宮嗎?我不同,我是白衣衛,我做事,連陛下都不過問,我別說你兒子,便是把你有孕的兒媳一並送出宮來,也未嘗不可?」
「這……」
「不敢?」
「畢竟她是陛下的妃子。」
趙高見太醫不願,二話不說,直接綁了太醫。之後就把此太醫交到嬴政手中,趙高便離去。
嬴政事務繁忙,便將此事交于趙高去辦,在趙高的訊問下,太醫將事情原原本本和盤托出,趙高將罪狀一一記下,呈與嬴政,嬴政並且翻看一眼,對此事,他格外地不上心。
自然,嬴政未有處罰賢妃和淑妃,一來不利于統一,二來家丑不可外揚。
只是將涉案的太醫交給李斯依法處置,這一樁查了與不查一般的案件,就這麼拖著拖著讓人遺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