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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吳人敢越

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街上各色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又適逢中元節快到了,陽和大道上各種熱鬧,而駕著六駕奢華馬車的清浦走過陽和大道之時,特意放慢了車速。

「公主,你看,那家賣燒雞的,聞著味道好香……還有那個唱戲的真有意思……唉唉,那里還有一家賣餛飩的,有機會再出宮,我一定要來吃一頓……」

坐在後面馬車里的司劍,不斷發出高三貝的尖叫聲,引得旁人紛紛注目,就好像堂堂若敖府的馬車上坐著的居然是一些沒見過市面之人。

司琴在旁邊拉扯半天,眼見阻止不了,只能認命地一起探著頭默默往外看。

就連為她們駕車的江流也扯了一團棉絮塞耳朵,耳不听為淨。

司劍一邊叫,羋凰一邊听,臉上始終掛著欣然從容的笑意。

透過掀開的車簾舉目望去,只見陽和大道上,盡是奇巧圓寶,兩旁長龍般的大紅明燈高高掛起,只等大婚的那天就會點上,無數的樓宇在若敖氏的大手筆鋪呈下,變成了慶賀「長公主與駙馬大婚」的戲台,各色歌舞,雜耍,戲劇,樂曲全都齊齊匯集到了一處,輪番免費上演,賺足了楚人和周邊列國人的眼球。

為了公主大婚布置的彩樹,在風中彩帶飄飄,將整個郢都裝扮的美倫美奐,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樹下擺著精致的小攤,吆喝招攬生意,時不時夾雜著來自各國各地的方言俚語,讓人忍不住想要仔細听一听他們雞同鴨講些了什麼。

有販賣茶食衣物,水果蔬菜,胭脂水粉,銅制玉雕,香藥鮮花,煙火燈籠,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

盛世正隆的大楚之都,如一匹華麗的綿繡豁然展開,向天下八百諸侯展現著他們所能想象的瑰麗華章,全部都聚集到了這一城,蜿蜒曲折就像滔滔大江,在郢都城東西縱橫的經緯上,灑下了潑天蓋地的滔世繁華。

羋凰坐在馬上,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楚國繁華,默默留心。

走過一家華麗的樓閣時,只見樓前有各色婀娜楚女穿著輕薄的紗衣,扭著腰肢,手中托舉著各色香粉胭脂,味道獨特,香味經久不散,而這獨特販賣手法更是吸引著男人女人駐足觀看。

有一女子見若敖子琰的馬停了下來,頓時拿著一盒最上好的梅香,滿臉討喜的上前說道,「公子,這是我們從齊國新進的梅香,極為適合這位小姐,帶一盒吧。」

若敖子琰恍若未聞,穿過眾女,手指著樓閣之中一個紅木珍寶閣三層的一枝玉海棠,說道︰「你把那枝玉海棠拿過來。」

女子回頭一看,只見這享譽盛名的若敖家嫡公子,所指的竟是掌櫃用于擺設插瓶的玉海棠,可是他們店可不是賣玉的,而是賣香料胭脂水粉的,不由得一呆。

而她身後店里的掌櫃已經聞聲托著那枝玉海棠飛奔出來,卑微討好地道,「公子,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拿了那枝廣玉蘭花在手上,若敖子琰臉上現出一抹飛揚的神采,不由分說,轉手將花遞給車中的羋凰,說道,「這花極襯你今日這身衣裳。清浦,付錢。」

清浦聞聲下車付帳,掌櫃推拒再三,還是舌忝著笑臉半推半就地收下百珠銀幣,而羋凰則微微一愣,下意識的接了過來,連道謝都忘了。

若敖子琰面帶淺笑,打馬繼續前行,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周圍若敖氏的侍從卻眼神怪異,從車內女子身上小心的掠過,暗自帶著揣測的意味。

羋凰哭笑不得,沒想到他這麼注重穿衣用度,果然不愧是楚國最金尊玉貴的公子,和她就是不同。

只見手中那枝玉海棠花做的惟妙惟肖,通體無暇,果然是一雙識過無數珍奇寶貝的利眼,在大街上隨便一指都能相中這等珍奇。

羋凰玉指掐著銀制的花枝,在指間翻轉著一個又一個炫麗的花樣,突然車子一顛簸,街上有人大喊道,「我的孩子!」

海棠花隨之飛出手中,嚇的她一跳。

就在這時,一聲獨特的輕笑聲,突然夾雜在喧囂的人潮中響起,就像有人勾動了輕弦,發出「叮」的一聲起首音,然後沒了聲息。

羋凰快速地撿起玉海棠,檢查沒壞,才望向窗外聲音的來源,偏巧這時一隊戲班剛好游街走過她的面前,將她視線擋住,身著九天鳳凰九尾狐仙的男男女女帶著五彩的面具戲笑著走過,熙熙攘攘,新奇的讓人移不開眼。

戲班緩緩走過之後,只見長街另一頭,一隊標志著「吳家」的大隊人馬和隨從向著擁堵不堪的陽和大道打馬而來。

明明路都走不動了,就連他們若敖氏的車馬隊也只能慢速而行,而對方領頭的是一個黃色錦袍的十**歲的年輕公子,頭上用玉繩編織著無數的小辮,額跡還掛了一塊金絲寶玉。

身後僕從如雲,卻個個如強盜一般在大街之上橫沖直撞。

只是此時年輕臉上不知道被誰揍了一頓,頂著兩個黑眼圈,還敢上街,而且速度不減,十分囂張。

百姓見之紛紛退避,一臉好像見了惡霸的神情,避之不及。

羋凰看著來人,忍不住眉頭微皺,「吳越。」

道路中央,一個婦人正抱著滿身是血的小女孩痛哭不起,「我的孩子,你醒醒,你不要嚇娘!……」

戲班所有人也停在路中央,前不了,退不得。

因為前面是無人敢越的楚京第一大紈褲,吳越,後面是楚人最尊崇的楚京第一貴公子,若敖子琰。

雙方都是當朝權貴,得罪哪一方,他們這個戲班子都沒有立足之地,活命可能。

進退兩難間,吳越猛然馬鞭狠抽,就準備騎著馬直接踩過婦人和孩子的身上而去,絲毫沒將對面而來的若敖子琰放在眼里,「哼,竟敢擋我吳越的路,找死!」

「啊!」

驚叫隨之響起。

婦人眼見就要被抬起的馬蹄給踩死。

揚起的馬蹄剛起,還沒有來的及落下,一根上等的黑牛皮編織的馬鞭,登時劃破眾人頭頂上空,勢出霹靂,來勢如電,平地帶著驚雷般的銳響,纏住駿馬那只高揚的前蹄。

與此同時,一枝玉制海棠閃著冰冷的幽光,破空而出,帶著破風之聲,在馬鞭纏住馬腿的同一瞬間,迅疾無比地射中了馬脖,瞬時沒入肉里,鮮血四濺。

坐在馬上,握著鞭子另一端的男人,看似輕輕一拉,卻將被制的駿馬連馬帶人一起掀翻在地,「轟然」一聲橫倒在了婦人和小孩身前三步遠的地方。

吳越重重地一下摔倒在地,從小就沒有受過多少傷的他,右眼角被地上的石粒登時磕的鮮血直流。

身旁的僕人大驚失色地上前扶起,一臉慘白害怕,「公子,你怎麼樣了?」

二人的配合,一切時機剛剛好,沒有任何事先的交流。

在隨從的顫扶下爬起來的吳越,捂著臉上的傷口,豎著食指,指著對面的若敖子琰,憤狠地說道,「若敖子琰,你竟敢傷我!昨日,那筆帳我還沒有跟你算呢!」

一眾若敖氏的部將左右奔出,有人立即一刀砍斷馬脖,拔出馬脖上的玉海棠,而有人拉開還傻傻頓坐在地,反應不過來的婦人和孩子。

其余人等在吳越口出狂言的第一時間,早已拔出腰間雪亮的長刀,將他團團圍住,冰冷的刀鋒直接貼在他稚女敕的脖頸上,拉出一條血痕。

「若敖子琰,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話還沒有罵完,就有若敖的部將有一個踢腿,直接將還在大放厥詞的吳越蹄倒在地,用一地泥堵住他那張臭嘴。

「哼,還不把大膽狂徒拿下!」

「竟敢當街阻擋若敖少師的車馬,還踩踏人命!兩罪相加,按楚律當判以流刑,發配邊疆。」清浦一聲令下,吳越就被人死死踩在地上,臉朝地,嘴餃泥,連連呸道。

「呸!你們竟敢如此對我!」即使滿嘴的泥沙,還死不悔改地罵道,「你們這些賤奴……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誰還不知道你?吳人敢越的吳越嗎!」

清浦笑吟吟地走上前來,蹲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臉,「而且昨天我們才見過面,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忘了,吳越公子。」

「哼!」吳越掙扎著想要爬起,可是背上踩著十幾雙勁履,根本直不起他尊貴的腰肢。

「快放了我!……拿開你們這些賤腳!……否則我一定叫你們好看!」

「那就等你從邊疆回來了,再來給我好看了!」說完,清浦臉上的吟吟笑意再也沒有,「你們還不出來?」

本來躲在人潮背後的府兵在一個統領的帶領下,聞聲蹬蹬地跑出,「來人啊,將這個目無尊卑的大膽狂徒和一干從犯,全部給我捉起來。」

若敖子琰一身靚藍色的華貴錦袍,打馬上前,容顏微沉,雙目幽深如潭,高高俯視著地上之人,對彎著腰上前討好說道的府兵統領命令道,「再也不要讓我看到此人出現在楚京!」

「是,是,若敖少師放心!此人如此大膽枉為,這次就算有天皇老子來求情,他肯定也會繩之于法的!」統領卑微地笑著連連點頭保證,轉身就一臉威嚴地對他的下屬說道,「全部帶上腳銬,立即送往邊疆!」

「太好了!」

人群之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吳越終于走了!」

被救下來的婦人听到這歡呼聲才反應過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求您再發發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

清浦再度走上,臉上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吶,這個錢拿去,治病吧!」

「謝謝公子!謝謝恩人!」婦人千恩萬謝地在旁人的幫助下,帶著孩子離去。

就連原本駐立在中間的戲班子也舒了一口氣,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

……

坐在馬車上的羋凰,皺眉看著糾纏了她八年的吳越,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若敖子琰給收拾了,完全想不通,他今天抽了什麼風要得罪若敖子琰這尊大神,這不是上街找死嗎?

只是流放之刑,未免也太輕了?

跟死刑犯被無罪釋放,又有什麼差別?

等晚上吳王妃在楚王耳邊吹吹風,這個家伙還不是隔了兩日又被放了回來。

羋凰眉頭緊鎖地望著推推拉拉被鎖上鐐銬的吳越,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鋒芒。

而路邊的彩帶樹下,無人注意到有一白衣公子,趁著人群慌亂之跡,輕步走上一輛華貴馬車,命人撥轉馬頭向著東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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