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蘊將手搭在烏木匣子上,食指與中指輕叩,望著又返回箱籠前翻找的洛娉妍並不說話。
沒一會兒,洛娉妍又取出一把短劍,鐵刀木套祥雲紋赤金飾瓖百寶的劍鞘,如意紋包金銅鞘口,劍柄上用細細地金絲纏滿,沒有劍穗,只留一枚光禿禿的圓形赤金扣。一眼看去,這把劍的裝飾性顯然大于實用性,偏偏那素面劍顎卻又顯得極為古樸。
洛娉妍拿在手中猶豫了片刻,才咬牙擱在景蘊面前,望著他糾結了半晌,小聲兒道︰「這把劍……是我大表嫂送的,不知道算不算把好劍。」
說完洛娉妍頓了頓,像是解釋,又像是換口氣︰「但聊勝于無總算是個武器,莫問還帶還有把匕首呢,遇敵時你總不能赤手空拳,你且拿著防身,等你回了京城,再想法子還我。」
景蘊聞言點了點頭,正要伸手拿劍,洛娉妍又不安地按住劍鞘,叮囑道︰「你可不能忘了,這把劍是定要還我的!」
這話說的洛娉妍心中也甚至尷尬,但有的話卻不能不說,望著景蘊咬著下唇道︰「若是能不用,最好別用,我是說,最好別讓人知道,听表嫂說,認識的人不少。」
景蘊聞言盯著滿臉忐忑地洛娉妍看了半晌,又挑眉看了眼面前裝著銀票的烏木匣子和短劍,終是忍不住笑出聲兒來。
洛娉妍見此心中一惱,就要將東西收回來,景蘊卻忽然伸手拿起短劍一把拔出,頓時寒光乍現,三峰劍脊上靠近劍顎的部位,刻有兩個古樸的小篆【寒光】。
景蘊不由大聲贊道︰「好劍!」驚得洛娉妍恨不能上前捂住他的嘴,急忙壓著聲兒怒道︰「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景蘊卻像是沒有听見一般,專注地摩挲著劍身上細膩、華茂的雲紋,如珍珠又似卷雲,緩緩轉動劍身,方才那絢麗自然的紋彩又消失不見……
景蘊深吸了口氣,喃喃道︰「果真是寶氣浮鼎耳,神光生劍脊。」說完才望著洛娉妍專注而認真地道︰「這是把難得的好劍!我收下了,多虧你想得周到。」
洛娉妍一听這話兒,臉上終是露出笑容,點頭道︰「能用就好,擱我這兒也不過是放在箱子里,便暫且借你用用。」
景蘊聞言再次挑眉,望著洛娉妍勾唇一笑,卻並不回話,當著她的面兒打開烏木匣子,看也沒看便伸手從里面取出一摞銀票,朝洛娉妍揚了揚,笑道︰「這些足夠了。」說著將匣子給洛娉妍推了回去。
誰知洛娉妍卻不滿地道︰「這樣我怎麼知道那些是多少?總該有個數,將來你也好還我不是?」
景蘊聞言抿嘴一笑,卻並不理會她,將短劍往懷里一塞,將銀票交給莫問道︰「收好了,這便是咱們回京前的吃住。」
看著莫問默不作聲地接過銀票,與幾套換洗衣物,以及各種大大小小的藥瓶子一塊兒塞進包袱里。景蘊才回過頭漫不經心地朝洛娉妍笑道︰「這屋子今晚便還你,別的東西,你放心,自然都是會還你的。」
這話听著別扭,說不出是何感受,洛娉妍胡亂點了點頭,便見景蘊往美人榻上一倒,竟是當著她的面兒假寐了起來……
知道他二人夜里要走,洛娉妍也不好說什麼,只私下里交代英兒準備了不少干娘,畢竟此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在洛娉妍想來,若是沒了干糧怕是萬萬不行的。
剛過戌時洛娉妍便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景蘊見此皺眉勸道︰「你還是去睡吧。」說完又覺得這話好像太過曖昧,補充道︰「你放心,借你的東西都會還你。」
洛娉妍卻勉強笑道︰「總得看著你們平安離開,我才能放心不是?古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兒可是要送你這尊大佛。」
景蘊聞言也不與洛娉妍分辯,只是不到子時,雖然洛娉妍主僕三人便不知不覺都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待半夜里洛娉妍三人醒來,船艙內哪里還有景蘊主僕的身影?看了眼更漏,已是寅初時分。英兒替他主僕備下的金絲滿頭,肉餡餅一樣不少的留在了桌面上……
晨霜見此勃然大怒,與英兒嘟囔道︰「世子這是何意?不聲不響的來了,在小姐……」晨霜說到這兒,頓了頓,改口道︰「呆了近一個月,又不聲不響的走了,這是將我們小姐當成什麼人了?」
英兒也是皺著眉頭,卻是勸道︰「世子是辦大事兒的,自然不能一直呆下去,再說,世子若真跟著咱們進了京城,下船時難免不被人發現,到時候小姐的名節……」
英兒尚未說完,晨霜便惱怒地打斷道︰「還什麼名節?都在這艙里住了小一個月了,便是別人不知道,我們難道也不知?小姐自己也不知?世子跟他那個奴才也不知?」
英兒听晨霜這樣說,拉了拉她的袖袂,小聲兒勸道︰「晨霜姐姐快小聲兒些,世子與小姐,自有他們的打算。再說人家莫問也不是什麼奴才。」
晨霜聞言癟了癟嘴,滿是不屑地道︰「不是奴才是什麼?說好听了叫侍衛,說難听的就是隨從,不還都是奴才嗎?」
英兒四下看了看,小聲兒道︰「那日我熬了湯藥送來,正好听見世子與他說話,那莫問與另外一個莫言,據說一家子都是先皇賜給長公主的,好像還是個世襲的什麼,我沒听清,也不敢繼續听下去。」
晨霜聞言張著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英兒,問道︰「真的?」說完便斂了神情,癟嘴道︰「管他是什麼人,與咱們可沒關系,與咱們小姐就更沒關系!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英兒一愣,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此後也沒人再提起景蘊與莫問這對主僕。
自從景蘊與莫問離開後,第二日洛娉妍便搬回了自己的艙房,原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兒,但不知是少了人說話下棋,還是突然沒了事兒做,洛娉妍卻沉默了下來。當然,洛娉妍是絕不會承認,心中有著淡淡不舍的……
從帳子到被子,甚至連擺放的花瓶晨霜都替洛娉妍全部換過,洛娉妍卻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具體的又說不上來。晚間睡覺時,躺在床上竟是破天荒的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