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棟沒想到洪天錫忽然暴起而怒,還誤會自己,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在他心里,師傅帶兵自然是厲害的。
可是,現在不是說帶軍厲害,而是滕王這樣的人,怎麼能做皇帝?
他不高興就殺人,那他要是做了皇帝,天下百姓不就遭殃了?
他不是覺得師傅不厲害,而是覺得師傅不該幫助滕王啊。
難道是自己說錯話,讓師傅誤會了?
玉棟不明白自己剛才哪里說錯了,想要辯解自然也無從辯解。
洪天錫見玉棟沒再開口,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沉聲問道,「還是你知道周明已經帶援兵南下,最多三天就到潤州了,覺得我會輸給周明那個毛頭小子?」
玉棟听說朝廷援軍最多三天就到潤州了,有些驚喜。再听到洪天錫說他覺得師傅會輸給周明,這怎麼可能呢?他壓根沒將師傅視為敵人,怎麼會覺得師傅會輸呢?
他忙搖頭,又想起營帳里沒點燈。剛才師傅把他拉到營帳角落里,就算有外面火把透進來的光,也看不清。
他搖頭只怕師傅看不見,又開口說,「不是,師傅,我沒這意思,我壓根不知道……」
洪天錫卻壓根不听他說,又壓低聲音問道,「今日我本來讓人給你送書信,想要勸你和我一起襄助滕王,立下從龍之功!現在我問你一句,為師在蜀軍為將,你願不願降了滕王?」
玉棟張口就想說不願意。
滕王如此殘暴不仁,他怎麼肯投降?
他要是加入蜀軍,不也像現在那些蜀軍一樣,視人命如兒戲嗎?
若他對著老幼婦孺揮刀,那怎麼對得起父母的教導?弟弟妹妹們也要以他為恥吧?
玉棟想大聲拒絕,又想到這是師傅在問自己,自己若是拒絕,豈不是對師傅的不敬?
他不願違心,又不想對師傅不敬,就緊緊閉上嘴,一聲不吭。
洪天錫沒听他說話,又說道,「唐赫章不願為王爺效力,自己跳入蘭江自盡了……」
玉棟沒想到唐赫章竟然自盡了,「唐先生,真的死了?」
今天木海提到唐赫章去見滕王了,現在沒有消息,他還猜測是不是因為不願歸順而被囚禁,沒想到,唐先生竟然跳江自盡了!
「真的死了,落入江中,尸體沒有打撈到!估計是喂魚蝦了。」洪天錫冷冷應了一句。
頓了一下,他又接著說,「你堂兄顏錦程也在滕王身邊,滕王若是登基,顏錦程就是第一功臣了,他現在正受滕王重用,跟在王爺身邊听宣。你若歸降王爺,又有為師在這做大將軍,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洪天錫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幾句話,隨後,雙目緊緊盯著玉棟,等他回話。
玉棟听到洪天錫提到顏錦程,想起剛才看到的顏錦程那謙卑的笑容、討好的語氣,再想著唐赫章乍見他們時的慈祥。
「師傅,我不願意!我不會歸順滕王的!」他僵直了脖子,堅定地說道。
他話音落地,帳中一時再無聲息,只能听到洪天錫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洪天錫才怒聲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不願和我一起留在蜀軍效力,你走吧。」
玉棟听到這趕人的話,忍不住撲通一下跪地,哀聲請求,「師傅,您跟我回家吧,我們會好好孝順您的,洪伯也很掛念您,我們都想您。您別做這什麼大將軍了,跟我回家吧。」
他想要拉住洪天錫的手,卻只拉到了袍袖一角。
洪天錫哼了一聲,「你現在是帶兵的人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有這種小兒女形狀?你不願歸順,我們師徒各為其主,就是敵人了。」他說著提刀刷的一聲切下了被玉棟拉著的那角袍袖,「你我師徒情分,今日盡了!明日我會率軍攻城!你好自為之吧!」
玉棟沒想到師傅竟然如此決絕,拿著那副袍袖,跪坐地上,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
兄妹四個剛回雲昌鎮時,他就跟著洪天錫學武了。
教學時洪天錫是嚴師,平時卻是慈祥和藹,對他們兄妹四個極盡關懷。
師傅無兒無女,他一直發誓要孝敬、報答師傅的。
可是,他怎麼能因為師傅,就歸順滕王?
潤州城里,倒下了一個又一個有血氣的百姓和士兵,他若歸順了,他怎麼對得起這些一起流血守城的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
洪天錫說的這句話,在他腦子里炸響。
他不能留在這里,他得回潤州城里去。
他想站起來,可跪坐得腿好些僵了,站了一下竟然沒站起來,他一咬牙站起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營帳里的案幾上。
洪天錫一把拉住他,「念在我們師徒一場,我送你出去!」
「師……」
「既然師徒情分已盡,你不用叫我師傅了!」洪天錫打斷了玉棟的話,「跟我走!」
玉棟茫然地跟在洪天錫身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蜀軍軍營的,到了軍營外面,洪天錫看著對面的潤州城,「明日我會率軍攻城,就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本事吧!我不會手下留情,你若感情用事,就是置秀秀他們的安危于不顧了!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再見就是敵手,不用手下留情。」
玉棟茫然地點頭,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的,等他回過神時,已經回到潤州城內。
玉棟進了潤州城,就看到戚石頭、玉秀和趙全生幾個等在那里。
他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只喃喃說了一句「他不肯」。
戚石頭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詢問地看了玉秀一眼。
玉秀跟戚石頭說,「我哥一直擔心守城之事,可能沒有勸服洪典,心里內疚失落……」
戚石頭沒想到玉棟會因為勸降被拒就成這副模樣。
「你就不該去冒險!會去做滕王手下的大將軍,能是好人?」戚石頭氣得說了一句,再看玉棟那茫然的樣子,又勸道,「大郎,你也別太擔憂,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洪典棄暗投明我們要守潤州,他不肯,我們還是得守潤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