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若咬了咬唇,緩緩將相冊放在茶幾上,眼里已是模糊一片。
郝苗苗見狀,知道她想起來了很多事,便不再逼迫她,而是牽住她的手,說道︰「米若,我知道讓你想起這些事情,一定會感到很痛苦,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只要你想起駱淵,你就會知道當初你為什麼會選擇離開厲焱;你就會知道你對厲焱的感情,是多麼不值得,更不會為了再一次愛上駱淵而感到彷徨不安了。」
米若止不住地抽噎,良久,才抬起淚霧連連的雙眼,問道︰「駱淵真的死了嗎?能不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郝苗苗面色微僵,「……駱淵的死因,我也不知道,我想,這件事應該去問厲焱吧,只有他最清楚。」
米若怔然,覺得郝苗苗話里有話,「難道……你是說,駱淵的死和厲焱有關?」
郝苗苗不敢肯定,「也不是這麼說,你不是也看過新聞嗎?听說殺害駱淵的人是厲焱的叔父厲擇良指使的,可是據我所知,駱淵根本就不認識他的叔父,我實在想不出厲擇良要害死駱淵的原因。」
這件事,听起來確實蹊蹺。米若不禁蹙緊了眉頭。
郝苗苗拉了拉米若的衣角,小心謹慎地說道︰「關于駱淵的死因,厲焱沒有跟你說過些什麼嗎?」
「我不記得了,」米若搖搖頭,「每次只要一提到駱淵的名字,他就會有意避開,我想,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麼,只是不願意告訴我罷了。」
郝苗苗的眼楮咕嚕嚕地轉了轉,說道︰「那你可以小心試探一下,說不定能從他嘴里套出些什麼。」
米若點點頭,心里贊同郝苗苗的主意,當即決定晚上就回海客瀛洲去。
郝苗苗不放心她,「在我這兒再住一晚吧,別急著回去,你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沒事兒,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米若笑笑,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起身離開。
郝苗苗並沒有堅持留她住宿。
她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需要米若自己去面對的,今天她的提醒定然是給米若打了一記強心針,縱然殘酷,不悅耳,卻能讓她打起精神,好好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
作為朋友,能做到如此,她自覺問心無愧,就算被厲焱知道自己破了約定,她也不感到害怕。
米若從郝苗苗家里出來後,這才想起手機是關著的,打開一看,全是厲焱的未接電話。
她打了過去,面色很平靜︰「喂,我是米若。」
「米若,你在哪兒?郝苗苗說你不在她家!」電話那頭傳來厲焱焦急的嗓音。
「嗯,我剛從她的公寓里出來,正準備回海客瀛洲。」
厲焱倒是愣住了,正拿出鑰匙準備打開車門的動作驟然一頓,「你要回去?」心里是又驚又喜。
「嗯。」米若在電話那頭輕輕回應道,聲音听起來很溫柔,但望向窗外的目光卻是冰冰冷冷的。
厲焱在停車場里,四周布滿了嘈雜聲,根本覺察不到米若口吻里的異樣,滿含喜悅地說︰「那好,你等著我,我馬上回來找你。」
一掃之前與安雅柔見面時發生的不愉快,厲焱匆匆掛斷電話,坐進車內,發動引擎趕回海客瀛洲。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
和安雅柔從西餐廳出來後,一同坐上了公司的賓利車,車子行使了不過才五分鐘,厲焱就命人踩了一腳急剎車。
他嘴里叼著雪茄,西服松松垮垮被解開了兩顆扣子,襯衫領子也是敞開著的,徹底沒了方才銳氣端正的精神,懶散倦怠中有一絲說不清的頹廢和不耐。
揮手,毫不客氣地朝安雅柔下了一道逐客令,「下車吧,安小姐。」
安雅柔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可只是一瞬的時間,她又迅速換上笑吟吟的表情,看向厲焱,「焱,你求我辦事,就不能對我客氣點兒?我現在可是你的完美搭檔。」
前幾天,厲焱突然來後宮專程找她,要她配合自己演一出戲,換來的條件是,幫父親安敬之東山再起,而她又能借與厲焱傳出緋聞,一躍成為南城最炙手可熱的上流名媛。
能重新回到厲焱的身邊,那是最好,即使不能成,只要成為南城最炙手可熱的上流名媛,還怕釣不到好男人嗎?
厲焱見她把身子挨過來,自心里厭惡,一心想要盡快月兌身,「安雅柔,請你記住,我們倆只是逢場作戲罷了,在媒體面前我們是一對金童玉女,可私底下,我們倆什麼關系都沒有。關于這一點,我以為在合作之前,我們倆之間就已經達成了默契,難道不是嗎?」
安雅柔撇了撇嘴,心里雖然知道,可嘴上卻不服,「那好,下車之前,你得給我一個道別吻。」
她開始講條件,側了臉向厲焱湊了過去,巧笑嫣然地合上縴長的睫毛,芭比女圭女圭般精致的面容很美。
怎料,厲焱越過她的臉頰,直接將車門打開,就在她毫無防備間,厲焱飛快地推了她一把,力道剛好將她的身子推倒車門口,又不至于讓她摔倒。
安雅柔氣極,大聲叫道︰「厲焱!你敢這麼對我,我就揭了你的老底!」
厲焱看都不看她,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撂下一句話︰「嗯,你要是想再一次嘗嘗傾家蕩產淪落到夜店小姐的滋味,你大可以這麼做。」
話落,車門砰地一聲關閉,賓利車已飛馳離開。
安雅柔氣得跺腳,卻礙于路人的目光,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心里卻是將米若狠狠地罵了一通。
就在剛才,在西餐廳里接受一家媒體獨家報道的時候,分明听見厲焱接到了米若打來的電話。和米若通話時,她看見厲焱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體貼,他的聲音那麼柔,柔到幾乎能進入人的心窩里,酥酥麻麻的,讓人听了渾身都像是融化在他的柔情里。
要知道,厲焱是一個多麼霸道強勢的男人,能讓他柔軟到這樣的人,除了米若還會有誰?!
一想起米若,安雅柔就恨得牙癢癢。她失憶前搶走了她的男人,為什麼失憶後還要來攪合她的好事兒?!
眼看著厲焱潦草結束了采訪,必定是想要去見米若。就算他不說,安雅柔也能猜得到!
她心里窩了一團火,毫無宣泄之處,卻又不能明著忤逆厲焱的命令,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外。
米若比厲焱先回到海客瀛洲,她感覺到自己的臉很趕,像是被鹽水泡過一樣的疼,眼楮也是又干又澀,應該是腫起來了。
她不想讓厲焱看出來她哭過,便進了主臥,走向浴室。
對著鏡子,她看見了一張蒼白無色的臉,眼楮又紅又腫,里面布滿了血絲。她放了些熱水,清洗了一下臉,這才走出房間。
想起駱淵的照片,她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轉身下了樓,正好與剛回到家的厲焱打了個照面。
門口的燈沒開,她只能看見他的身影,幾日未見的面龐隱在黑暗之下,卻是令她瞳孔在一瞬間猛然收縮。
他向前跨了一步,一束燈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能看見那光亮下的兩道目光。她就這樣和厲焱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結住。
不知過了有多久,他從褲子口袋里抽出手,按了門口的燈光開關,啪地一聲室內一片亮堂。
米若咬著唇,緩緩走向大廳中央。
她低垂著頭,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後,縮在角落里。並不狹窄的空間里,無論目光落在哪里,視線里仿佛都是厲焱的身影,她只好始終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子看。
明顯感覺到她的異樣,厲焱卻並未先開口說話,關了家門,換了鞋子,然後這才走進客廳里。
「你今天怎麼了?打電話找我,有事麼?」
她不知道他急著趕回來就是為了見她,可真正面對她的時候,月兌口而出的卻是一句不痛不癢,甚至算是冷冰冰的廢話。
天知道,他有多麼想她。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淡淡地回應︰「我看見新聞了,關于你和安雅柔的。」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房間里變得異常安靜,仿佛此時一根針掉落在地,也可以听得清楚分明。
厲焱看了看她的臉色,竟然捕捉不到一絲訊息,只得說︰「那只是逢場作戲,你不要相信。」
「其實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在想,」她忽然揚起臉來,朝他嫣然一笑,口吻像是要與他攤牌一般。
「既然如此,不如請厲先生趕緊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吧,免得被媒體查到我們倆還沒有離婚,到時候又鬧得滿城風雨,我可不想再嘗一次被人八卦的滋味。」
「既然如此,不如請厲先生趕緊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吧,免得被媒體查到我們倆還沒有離婚,到時候又鬧得滿城風雨,我可不想再嘗一次被人八卦的滋味。」
一團火自下而上躥了出來,厲焱強抑著,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是說好等你恢復記憶後再討論離婚的事嗎?為什麼又舊事重提?現在,不是談這件事的好時機。」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你是因為安雅柔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釋……」
「你不需要解釋什麼,其實,說實話,我總有一天要過自己的生活,而你也是如此,找個人來戀愛,也未嘗不可,這樣對你對我都很好啊。我們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夫妻不是夫妻,同居不是同居,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皆大歡喜。」
米若的臉微微泛紅,不知是因為惱怒,還是因為心里的那股子怨氣發作了,讓她不得不一吐為快。
見她那般激動,厲焱挑了挑眉,想到某種可能性時,他心里的那團火竟然熄滅了,柔和了幾分語氣,說道︰「相信我,我和她只是逢場作戲,我懂得拿捏分寸。至少我對結婚和婚姻是絕對忠誠的,就算我們倆之間什麼感情都沒有了,但只要還是夫妻,手里還揣著結婚證,我就不會和任何女人有牽扯。」
米若微怔,她倒是沒有想到他會提及這個問題來。
但,就算是這樣,又能怎樣?他對婚姻忠誠與否,與她來說,無關緊要。
「拿捏分寸?拿捏到我不得不離家出走?拿捏到我會變成殘廢,甚至失憶?」她說話的音調一聲比一聲高,她現在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死死捏著「因為她失憶不適合談離婚這件事」為理由,拒絕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米若,為什麼我們每次談話,你都要拼命地去揭以前的傷疤呢?」他感覺無力,每次她不高興,總是提到她想要離婚,離家出走,左腿受傷,以及失憶這些事情?
每每想起來,他的心就仿佛被惡鬼拿著大鐵錘狠狠地敲打。他何嘗不知,自己犯的錯到底有多嚴重,嚴重到她每每提及起來,仿佛像是拿刀在他的胸口狠狠凌遲。
「不是我要揭你的傷疤,而是我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為什麼你一定要拖著離婚協議書不簽,明明有那麼光鮮亮麗的女人做備胎,為什麼就不願意放開我的手?」
她一步步靠近厲焱,與他臉對著臉,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般,兩人雙眼之間只有幾厘米的距離,甚至都能感覺到彼此暖暖的呼吸。
「還有那個叫做駱淵的男人,新聞報道里說,他是我的情夫,而且他的死跟你有關?」她逼視他的眼,追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究竟為什麼會死?既然死了,那你告訴我,他現在被葬在哪里?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厲焱聞言,心里一驚,驟然間毫不猶豫地將她那雙柔若無骨的手臂拉住,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看電視劇看多了吧?我告訴過你,他只不過是你的一個學長,你和他什麼關系都沒有!那都不是真的,你不要把他牽扯到我們倆之間來!」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新聞報道,那也不是空穴來風,」米若看著他含怒的雙眸,決定破罐子破摔了,「我告訴你,你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不保,公司里的事,駱淵被害的事,還有安雅柔,你自己都顧不過來,還偏偏管著我做什麼?!你要是真那麼想要保護我,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什麼路?」厲焱俊美的臉變得通紅,仿佛猜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雙手捏得很緊。
「放我自由,簽了這份離婚協議書吧!」米若突然從身後掏出那張被揉得散亂的協議書,攤開在他面前。
他別開臉,強抑著心中想要將她綁起來狠狠揍一頓的沖動。
原本他以為今晚回來,是能和她溫馨地敘敘舊的,畢竟兩個人一個多星期沒見了,多少有些想念吧。他以為她會和他一樣,想念著對方,可沒想到,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