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夜晚很寧靜,醫院窗戶打開,絲絲熱風跟著往里灌。
司簡體質不適合吹空調,整屋人跟著挨熱。
季檬剛上過藥的耳朵熱得有點發癢,想抓想撓,被司霆擒住手腕。
司簡睜開眼已經十分鐘,但目光渙散,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勾勾盯著秦穎,仿佛要說什麼。
整屋的沉靜,沒有人敢說話,生怕錯過司簡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秦穎屏住呼吸盯著他,心髒仿佛被吊起來,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司柏嘉帶著小凡也到了。
小孩趴在病床病院,睜大眼楮盯著這個睜眼不說話的男人,小手握住司簡的大手,小孩的溫度由手指傳遞至司簡每一根感官神經。,
「你是爸爸嗎?」小凡小心翼翼張嘴,語氣溫吞。
男人眼珠子轉過來,看著他,無法說話。
司柏嘉將小孩抱起來,對司簡說︰「這是你兒子,小凡。」
司簡神情仍然木納,張嘴,喉嚨里發出「咕咕咕」地聲音,沒人知道他想說什麼。
「醫生,他現在到底怎麼樣?」司霆一臉焦灼。
醫生道︰「他之所以睡了這麼多年,是因為大腦皮層廣泛受損,只有腦干部分工作。一個人的記憶、意識、性格、思維全部刻畫在大腦皮層上。他的大腦皮層受到損壞,記憶和意識等可能就會受到嚴重創傷,他現在無法說話,有可能是語言區損壞,也有可能是記憶區損壞,完全變成了一個嬰兒。先想辦法讓他恢復學習能力吧,這個,就要靠你們家人了。」
季檬听得雲里霧里,問醫生︰「那如果他忘記了一切,就再也無法記起來了嗎?」
「是的。」醫生一頓,又說︰「不過現在也不能斷定他的記憶區損壞多嚴重,得再觀察。」
司柏嘉放下小凡,抬起手背,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強忍著眼淚。
司霆抱住母親的肩,安慰道︰「好歹,醒過來了,他會好起來的。」
「小凡這孩子真是福星,回家第一天,司簡便醒了過來。」司柏嘉模著小凡腦袋,慈眉悅目道。
司霆低聲問母親,「小凡,你打算怎麼安排?」
「我會親自帶他,不用擔心。」
司霆︰「羅箏那邊?」
「她照顧小凡這麼久,當然也不會虧待她。」
醫生見時間不早,對大家說︰「你們放心,今晚我們會留意病人,如有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告知。你們先回去吧。」
小凡第一次看見爸爸,有些戀戀不舍,還是卡叔將他抱起來,寬慰說︰「小凡,走路,回家睡覺,明兒卡爺爺再來帶你看爸爸,好不好?」
「好。媽媽今天哭地好厲害,我得回去看看她,安慰她。」小凡說。
卡叔道︰「小凡,她不是你媽媽,只是你的養母。從今天開始,你會住在女乃女乃家,知道了嗎?」
「卡爺爺,你是說,我以後都不能見到媽媽了嗎?」小凡壓著眼淚問。
「等你長大,就可以見到媽媽。」
小孩想到以後都不能再見到媽媽,很難受。但又怕挨手板心,實在不敢哭出聲。
最後實在控制不住情緒,抱住卡叔脖子,臉埋在他的肩頭,無聲哭起來。
秦穎也打算先離開,剛轉身,手腕被司簡擒住。
大家一怔。秦穎也一臉惶恐,不知所措看著眾人。
司簡抓得有些無力,很快又松開,嘴唇一張一合,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听不清他說了什麼。
一聲俯身過去,側耳听,仍是嘶啞的「咕隆」聲。醫生道︰「病人可能是想說話,很有可能記憶尚存。」
秦穎問醫生︰「那他,會記得夢里的事嗎?」
「夢里?」醫生笑道,「這就得問他自己了。」
秦穎嘴唇一抿,神色失落。
從醫院出來,季檬見秦穎神色不對,手指戳戳她的肩,「穎寶,你怎麼了?從你打完那通電話開始,就不太對勁兒。結婚這種事,你別草率啊,冷靜一段時間。」
「嗯。」車內燈光未開,一片昏暗,她撇過頭,看窗外。
一盞又一盞路燈不斷掠過,那些彩色的燈光最終在她眼楮里模糊成一團虛影,思緒逐漸飄遠。車後鏡倒映出的事物輪廓恢復正常,再也沒有他的世界。
這一段奇幻又荒唐的經歷,終于結束了。
——
八月中旬已經是酷暑,《迷宮探險.時尚篇》開拍。
這期帶隊的當紅明星,除了天後肖靜,還有影帝周廷深、影後木沐。
除了時尚圈嘉賓司霆季檬,喬衍古麗外,節目組還額外邀請了一個人——網紅季軍國。
《迷宮探險.時尚篇》是由君鴻集團名下乳制品冠名播出,季軍國參加節目,不僅能給予節目組最大的資金贊助,還能帶動這檔節目話題性。
《迷宮探險》系列真人秀,是國內首檔戶外解謎探險真人秀。
由節目組將戶外場景布置成大型迷宮,這是一檔秀智商的真人秀,參與人員必須根據一路線索找到開門密碼。
錄制的地點在四面環山的北寧小寨溝的羌寨內。羌寨建築由半山層疊而下,非常壯觀,小道四通八達,後靠懸崖,將外圍一欄,便成了大型迷宮。
季檬好幾月沒見到二叔,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真人秀錄制的節目組現場。
當晚節目組抵達羌寨,季檬司霆等人,被安排住進一家寨樓。
晚上季檬正和古麗坐在院中石凳上吃飯,一個身材魁梧的型男來到季檬跟前,蹲在她面前,眨巴著並不明亮的小眼楮,哈巴狗似的盯著她。
型男留著胡渣,穿著打扮潮流,走的是大叔範兒型男。
季檬端著飯碗側了個身,繼續扒飯。
型男大叔學青蛙跳,跳到她跟前,繼續盯著她眨眼楮。
季檬忍無可忍,有點想喊司霆過來揍人。
這男人,有病吧?
一旁的古麗實在看不下去,怒斥男人︰「喂,你有完沒完,想要簽名也別挑人吃飯的時候吧?」
型男蔑了一眼古麗。
這一眼相當凌厲,嚇得古麗脖子一縮。
季檬重重將飯碗擱在石桌上,憤怒地回瞪男人。
型男大叔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繼續對季檬眨眼。季檬忍無可忍,一拍桌,正要發泄,型男開口大吼︰「死丫頭,沒大沒小了還?敢凶你二叔了!」
季檬一愣。
這大嗓門和型男外表氣質極不符。可這聲音,分明就是她……二叔啊。
季檬嚇得捧著二叔胡子拉碴的臉,揉了揉,「嗚嗚嗚嗚……二叔,你魂穿到別人身上了?」
「得得得,死丫頭,就不能盼著點兒你二叔的好啊?」季二叔起身,輕咳一聲,「減肥成功,」他不拘小節地撩起衣服,指著自己剛成型的月復肌道︰「八塊月復肌,怎麼樣?」
季檬剛才沒認出二叔,是潛意識覺得,她們家二叔不可能瘦成這樣。
網上那張月復肌照,一定是他偷得別人的。
一個嚷嚷減肥十多年的啤酒肚男人,談個戀愛幾個月就能練出八塊月復肌?這顯然不太可能。
此刻她仔細看二叔眉眼,除了他特意留地胡渣外,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
小眼楮,薄嘴唇……
「老季。」肖靜端著一碗紅燒肉蓋飯過來,舉到他跟前,「這麼高熱量的東西,讓我怎麼吃?」
「寶貝兒,咱不吃這個,待會劉助理會送健康餐過來,等一會。」季二叔從肖靜手里接過盒飯,遞給季檬,「丫頭,別浪費,吃。」
「……」果然是親二叔。
「檬檬。」肖靜隨季軍國改口,叫她乳名。
季檬顯然不太習慣,干笑一聲︰「那我該叫你……二嬸?」
「可以,我們兩,已經領證。」肖靜沖著季檬笑了笑。
季檬震驚地下巴要掉下來︰領……領證了?
肖靜揉了揉太陽穴,扭身對季二叔道︰「我有點困,想去休息。」
「好,去去去,好好休息哈,別太累。」季二叔笑得一臉痴漢。
等肖靜離開,季檬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戀愛中……哦不,新婚中的老男人,真可怕啊。
季檬一拳打在二叔月復部,果然一片硬邦邦,貨真價實的月復肌。
她踮起腳摟住二叔脖子,撒嬌道︰「嗚嗚,可憐的二叔,瘦成德行,吃了不少苦吧?」
這話,他怎麼听著這麼耳熟?季二叔輕咳一聲︰「為了愛,一切苦都不存在!」
果然是個樂觀又爺們的男人。
季二叔彎了彎臂膀,秀胳膊肌肉,「你二叔這臂力,抱你轉兩圈沒問題,要不要試試?」
季檬也不小了,被家長抱起來轉圈圈,怪幼稚,難為情,正要拒絕,雙腳騰空,被二叔打橫抱起來,轉了四個圈圈……
季檬暈乎乎。雙腳剛落地,被人往後一拉。
司霆憤怒地將季二叔往後一推,怒得雙眼發紅,拳頭捏緊,似乎要打人。
季檬在司霆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服,「浣熊,這是我……」
話沒說完,司霆上前幾步抓住二叔衣領,發出警告︰「男女授受不親,你的家人,難道沒有教過你這些基本道理麼?」
二叔左眉一挑,攤手道︰「是哦,這個道理我一定教給小輩。」
這聲音……很耳熟。司霆眉頭一皺,仿佛意識到什麼。
季檬戳著他的腰窩,低聲說︰「減肥成功的二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