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頭是一句根本听不懂的話,衛夜懵了一瞬。
面前是一場鬧劇,一場歇斯底里的鬧劇,衣著考究的中產階級男人和女人,以及穿著棉布圍裙滿臉滄桑的小市民女人,兩名精致美麗如同金童玉女的少年和少女,一名粗野的街頭小混混,以及,躺在地上的——她。
所有人都混在一起,推推搡搡,一身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一臉無奈,而佩戴著珠鏈的中年女人柔弱地捂著額頭直喊頭疼,滄桑的女人滿臉淚水,邊哭邊罵,清秀的小姑娘嚇得躲在俊美少年雙眼淚汪汪,那混混似的男孩滿臉憤怒,邊回頭大罵邊抱起衛夜,將她放在了一張破舊充滿了油煙味的沙發上。
衛夜慢慢睜開眼楮,額角腥甜的液體流過她的眼尾,鼻端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惡濁氣息,燻得她幾乎忍不住要閉氣,但她此刻根本顧不上這些,她瞪大眼楮,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這群莫名其妙的人,她們的服飾,哪怕有些過時,也都是原汁原味的現代裝扮!
那衣著考究的中年女人燙的卷卷的頭發,小姑娘一身精致的洋紗公主裙,別著水晶發卡,顧盼間靈氣逼人,那少年更是穿著西裝褲白襯衫,俊美的面孔上瞥向她時,透著一種睥睨輕蔑的意味,五官完美得幾乎不像真人。
相比之下,容貌相似的女人和小混混,則更像是貧民窟出來的,而對比她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明顯她和他們才是站在同一戰線上!
如果,她沒有听錯的話,她似乎來到了一個很知名的外國悲情電視劇小世界里。
她腦中有劇烈的情緒在撕扯著,這一具身體,是被原主拋棄不要的,原主也並不僅僅是原主,而是重活一世卻根本就不稀罕的原主,所以在得知歷經千辛萬苦卻一朝回到解放前後,原主當機立斷地借著被推倒在地的機會加重了這次撞擊,撞得頭破血流,當場沒了呼吸。
就算魂飛魄散,原主也不想再經歷一次無望的人生。
衛夜放開神魂感受了一番,有些意外,原主的魂力很強,在放棄重生之後,居然得到了一次投胎的機會,投胎的還是和睦幸福的美滿人家,這真的只是個不受寵的女配,而不是天道的寵兒麼?
衛夜就是在原主消失的剎那進入到這具身體里,滿廳的人都沒發現她的呼吸曾停滯了一瞬,而原主留給衛夜的記憶,也是從頭到尾,毫無保留。
接受這般鄭重而完整的記憶,就好似進行一次靈魂的洗禮,心境的頓悟,闖過了,受益無窮,闖不過,滋生心魔,衛夜融合了這段充斥著冷暴力和偏見的記憶,只覺得原主真是不容易,在經受了那樣殺人不見血的環境壓迫後,最後還能成為國際級別的新銳畫家,心性不可說不堅韌。
但這一切都抵不住這扭曲的劇情,這扭曲的家人,這扭曲的國度!
接受了記憶,就意味著原本在她耳里熟悉卻听不懂的語言頃刻間化作了「母語」,這種超高效的語言學習方法也是沒誰了。
「沒有這麼欺負人的,沒有這麼欺負人的,你們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她這一世的養母使勁拍著大腿,捶胸頓足,哭得十分傷心,尤其是看到親生女兒對著簡陋破舊的小客廳畏縮不喜的眼神,更是心如刀割,她甚至不敢去看那個常常被她打罵教訓的臭丫頭,不,是養女,是本該過得像個公主一樣,卻被她的女兒搶走了一切,只能窩在這個貧窮卑賤的角落里苦苦掙扎著活下去的養女!
這是她的孽,是她對不起芯愛!
「哭什麼,已經發生的事,你能改變什麼?」
讀過原主記憶的衛夜對這位養母沒有太大的感觸,那些或濡慕或痛恨或迷惘的情緒,早在第一世最後,就被崔媽媽消耗殆盡,而原主重生而來,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對于這個最後因為恩熙的死而遷怒她、甚至罵她是罪魁禍首的養母,很早很早之前她就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這位崔媽媽本身沒有大錯,在不知道芯愛身份的前提下,哪怕她因為生活所迫,缺乏耐心和容忍力,對崔英雄和崔芯愛這對兄妹非打即罵,教養不力,也不是她的錯,她盡全力了,但她的確沒有那種起死回生的本領,將她們落在深淵里的生活拯救。
然而當她得知芯愛的真實身份後,她的態度不知不覺間就有了變化,憑良心說,這世上的大部分母親,誰也不會疼別人的孩子更甚自己的骨肉。
哪怕這個孩子是崔媽媽親手養大的,但她的女兒乖巧善良惹人憐愛,而養女卻總是忤逆她,違背她的心意,兩相比較,天平發生傾斜也正常。
比起那個瘋魔似的疼養女到恨不得親生女兒去死的尹媽媽,崔媽媽的行為反而是一位正常母親應有的行為。
但崔媽媽的正常加上尹媽媽的瘋魔,最後炮灰的就只有自始至終都過于爭強好勝的崔芯愛了。
無論是她的生母,還是養母,最後都選擇了恩熙,可她又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