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難不難處,反正衛寧遠心里門清。
這位徐侯爺年約二十,祖蔭兼軍功積累,得以提前封侯,據說人家還是當今皇帝的伴讀,可謂是年輕有為,春風得意,不知怎得栽在了衛寧遠手中,死心塌地,偏偏對方態度可有可無,心心念念的只有他那個寶貝妹妹!
要不是這兩人生得著實有五成相似,他都要懷疑這丫頭是撿來的了,酸得他恨不得現在就給這臭丫頭找個婆家嫁出去,嫁妝他出還不行嘛!!
衛夜可不是善茬,人家越瞪她,她就越使勁兒往她哥身邊湊,把人氣得七竅生煙才悠然自得地揚長而去,要她說,這也是個不頂用的,不來討好她,反而對她羨慕嫉妒恨,情商都叫狗給啃了!
在徐侯爺府住了一旬,衛寧遠就在外頭尋到了一處三進宅院,搬了出來,害得衛夜被那家伙瞪得後背都發麻!
衛夜對世俗的在意程度遠比衛寧遠深,用通俗的說法就是,衛寧遠更「狂」,而衛夜更加務實,對于哥哥的性向問題,她不支持也不反對,只是提出了一些確實會給衛寧遠將來生活帶來困擾的問題。
「哥,你真定了這位啊?臉這麼黑,跟皇上當伴讀都能讀得半通不通,腦子也不咋地,可人家偏偏位高權重,咱底子太薄,就算你這回中了狀元,不奮斗個十年八年,也趕不上人家的權勢,到時候,外面的人說起你們,那些流言蜚語肯定都會朝著你來,太不公平了!再說,咱爺爺女乃女乃還等著給你帶重孫子呢!」
「誰說我將來不成親了?」衛寧遠斜睨了衛夜一眼,態度有些不解,「不止我成親,他也是要成親的,他家是武將世家,三代單傳,我還能讓忠烈後人斷了香火不成?」
衛夜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衛寧遠眼眸一轉,便猜到了衛夜的心事,訝然地挑眉,笑道,「平安哪來的古怪心事,這世道並不禁止南風,哥哥我絕對不是其中異類,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便是那孌寵,主人還要為他娶一房妻子,何況契兄契弟之間?」
「那對娶進來的女子何其不公!」
衛夜皺眉,據說古代女子對于丈夫的契兄弟接受度遠高于小妾通房,但就衛夜穿越的那幾世來看,這些飽受三從四德女戒閨訓洗腦的古代女子可一點也不好糊弄!
接受是一回事,心冷是另一回事,娶一個漠然無心的女子回來當擺設,何苦呢!
衛寧遠听了衛夜的質疑,默了默,半晌,撫模著衛夜的發頂,語調十分溫柔,「平安胸中的天地與旁人天差地別,唔,是哥哥疏忽了……」
這個問題就此打住,衛夜並不喜歡跟哥哥聊他的感情問題,干脆把精力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春闈上。
這一年除夕,按說只有兄妹倆過,但某人厚臉皮地不請自來,跟前跟後十分殷勤,把持著內院的衛夜冷眼看著,也看明白了,哥哥對人有幾分喜歡是真的,但要說愛入骨髓,卻是無稽之談,倒是對方,分明已經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衛夜心里升起了一絲微弱的同情,倒也沒好意思將人掃地出門了,權當是眼不見為淨吧!
京城的除夕果然熱鬧無比,火樹銀花不夜天,守歲也並不枯燥,衛寧遠直接請了許多雜耍藝人當庭表演,十八般武藝都使了出來,好不熱鬧,看得衛夜興致勃勃,精神煥發,一點兒瞌睡都沒有,對某人拋來示意她‘自覺點麻溜地滾蛋’的眼神視若不見,巴掌拍得山響,好懸沒把人氣出個好歹!
足足守到午夜,那家伙瞎拋的眼楮都疑似抽筋後,才施施然地告別了哥哥,回院子睡大覺去了!
春闈過後,衛寧遠不負眾望,一舉奪得會元,成為當朝科舉史上最年輕的會元,如無意外,他還將成為當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但衛寧遠就成了那個意外,原因很簡單,三甲當中,他生得最好,另外兩個都是三十出頭的胡子大叔,穩重大方,就是面皮子生得很一般,端正有余,清俊不足,要換成老成的皇帝,哪怕有可能對不住自己眼楮,也會硬著頭皮按成績來排名,但當今是個年輕且好玩的皇帝,思想還處于放飛階段,不知從哪知道了衛寧遠和徐侯爺之間的風流軼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地方,大手一揮,給會試殿試皆第一的衛寧遠御筆點成了探花郎!
可能皇帝覺得這樣怪對不起這有才有貌的新任探花郎,衛寧遠雖是探花郎,年紀也偏小,但還是在翰林院混到了實職,且品級和狀元一樣,同為六品,也算是另類的補償了。
三年翰林,算是衛寧遠對自己寒窗苦讀的交代,從翰林院「畢業」後,他還願不願意當官,就看當時的心境了。
衛夜卻打算跟她哥哥告別了。
她才七歲,生得雖然艱難,過得卻比大多數人都滋潤,她的人生已經走上陽關大道,前面是望不到盡頭的錦繡坦途,繼續走下去,不過是一成不變的富貴順遂,光想想都覺得不是滋味。
而這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還是她哥哥努力為她賺來的,她自己這輩子才開個頭,就已經當了七年米蟲,說出去都慚愧,也該自立起來了!
上京那幾個月的游歷,讓衛夜對自己在這個世界生存充滿了信心,蘿莉又怎麼樣,走江湖的都知道,走江湖最不能得罪的人有兩種,女人和孩子,沒點膽量能耐,身為社會弱勢群體的他們,根本不可能獨身行走江湖,所以走江湖時遇到這兩種人就要小心了。
而衛夜將這兩點都佔全了,她既是女人,又是小孩,本來就惹人忌憚,而她也不是花架子,真正擁有遠超這個世界武學概念的高深武功,獨身在外根本不會有問題。
但這不是有問題沒問題的事,衛寧遠簡直驚呆了,這翅膀還沒長硬的小鷹就想往外飛是怎麼回事?覺得外面的世界鳥語花香一片大同是不是?
暴風驟雨打得就是這些沒良心沒自知不要家長只顧自己快活的崽子!
「你才八歲,不行!」
衛夜好說歹說說干了嘴皮子也不管用,衛寧遠巍然不動,翻來覆去就一句話!
衛夜沒轍了,憑她現在本事,獨自溜出去的能力還是有的,但她舍不得違背一手將她養大的哥哥的意思。
她甚至黔驢技窮到把徐侯爺搬來當說客,徐侯爺對這個惡魔小姑子想離家真是十二萬分驚喜,也不管兩人是不是對盤了,屁顛屁顛就上門打算說服人家哥哥,結果被灰溜溜攆了出去,三個月禁止登門!
最可氣的是那小魔星,用過就丟,見他沒完成任務,連個眼神都不給他了,任由他被掃地出門禁止進門,真是把過河拆橋四個字刻進了骨頭里!
「死丫頭,小爺就不信治不了你!」徐侯爺恨恨地瞅著緊緊關閉的衛宅大門,撂下了一句狠話!
兩天後,衛寧遠接到聖上口諭,著衛寧遠伴駕巡視江南!
伴駕伴駕,是陪伴皇上去辦正事,可不是單為了伺候皇上,至少這伴駕還有一個貼身僕人的名額,衛夜是樂得一蹦三丈高,衛寧遠則盯著手中的聖旨不語,只是當著那得意洋洋前來表功的徐侯爺的面,狠狠地關上了大門,差點砸扁了徐侯爺那挺潤漂亮的鼻子!
皇帝是個好奇心賊重的,一旦對什麼起了興趣,就抓心撓肺地非要搞清楚,否則也不至于下那麼道讓人模不著頭腦的口諭,把一名沒啥根基的寒門探花擺到了文武百官的眼楮里,還要感嘆一聲帝心難測,妥妥兒給自己又添了一道神秘光環!
皇帝早就听說過小徐結識的這一對衛氏兄妹,生得美本領強,然後心里就跟塞了一百只耗子似的,毛茸茸亂糟糟的,沒有一刻不想見識見識,是什麼樣的風流人物把小徐這塊膽敢拒絕先帝賜婚公主的硬骨頭給嚼碎了,皇帝很佩服對方的撩漢神功!
然後一路上皇帝都沒機會召見衛寧遠,一直忙到江南,听了一耳朵關于江南鹽政以及河道上的貓膩,跟他記憶中的歌舞升平大相徑庭,皇帝作死地決定微服私訪,隨身攜帶了一只內廷高手太監總管,就膽大包天地出發了!
這麼任性的皇帝,不刺殺他刺殺誰?
偏僻的湖堤路上,殺機重重,所謂雙拳難敵四腿,皇帝手下的太監總管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顧得上皇帝便顧不上自己,一會兒功夫便如同一個血葫蘆,縱然傷勢都不致命,留這麼多血,也足以要人命,況且對方還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思想,下定決心哪怕用人命來堆,也要拿下狗皇帝的命,所以刺客是一波接著一波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皇帝十分後悔,他沒後悔自己偷溜的行徑,反而後悔自己早年學武的時候不夠虔誠,以至于武到用時方恨少!
眼看著斜刺里劃過一道雪亮的光芒,就要剖開皇帝的頸部,在這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一條軟鞭驟然劃過半空,鞭尾凌厲地撕破空氣,發出令人膽顫的呼嘯,瞬間纏上皇帝的腰,猛然往後一拽,皇帝便平地飛馳後退,宛若騰雲駕霧,恰好躲過了那致命的一劍!
迅雷不及掩耳地放下皇帝,軟鞭當空一揚,發出 里啪啦一陣雷鳴般的響聲,軟鞭的嬌小主人身形如鬼魅般倏出倏入,揮著軟鞭橫掃對面陣營,精準地掠過那僅剩的七八名刺客的脖頸,那七八人同時渾身一僵,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仙女啊!」皇帝傻乎乎地看著眼前瞬息間發生的變故,毫無形象地張大了嘴,口水簡直是飛流直下三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