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夜和樊小余趕到案發現場。
饒是見慣了死尸,也不禁被眼前的場景怔住。
那是一個廢棄的危房,像是要準備拆遷的樣子,屋里空曠,地上散落著人走樓空後殘留的垃圾,窗戶前飄蕩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幔。
大片的血漬將地上的廢紙浸透,染在布幔上,窗戶雖然緊閉著,可玻璃上破了個洞,風涌進來,蹭過破窗戶打在布幔上,襯著那血花越發詭異人。
刑事局陳崢率隊,連同法證法醫已經開始在現場取證,時夜和樊小余晚來一步,走進門口,腳下頓住。
只見時夜雙眸直勾勾的盯著屋內破爛手術台上的男人尸體,口中喃喃道︰「這是JGacy的風格。」
樊小余離得近,听到這句話,不由得看得更加仔細。
男死者雙目大張,暴凸,那眼神十分駭人,里面寫滿了驚恐。
他身上的每一個切開處都像是經過比例考量,刀工精妙,手法快狠準,且以胸口為中心點,胸膛處的皮膚被一分為二,左右兩端切割一致,掀開後平整的貼在手臂上。
他的雙手被切掉了,就是送到刑事局那對。
刀口整齊,應是用的鋸類凶器,而且均在手腕上五公分處下刀,顯然這個凶手是個強迫癥。
但除了雙手之外,這具尸體還少了別的零件。
是髒器。
部分髒器被拿掉了,左右平均分配。
這時,就見時夜走上前,探查傷口,隨即走到法醫身邊。
時夜︰「雙手和髒器是不是在死者活著時取走的?」
法醫一怔,點頭。
陳崢听到這話,立刻發問︰「你怎麼知道?」
時夜繞著尸體走了半圈,時不時停下來查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高度模仿JGacy,精準到每一個細節,顯然凶手對JGacy高度崇拜,並且仔細研究過他的手法,連下刀的角度和距離都一模一樣。」
話音落地,全場靜默,所有人都停下手的工作,又一次望向尸體,不寒而栗。
JGacy,三十年前的連環變態殺人犯,至今在逃。
刑事局的所有人都清楚,距離這麼久遠在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盡管現在刑事局的探員們沒有參與當年的凶案調查,可那陳年檔案每個人都讀過,還被作為警校的論文報告題目之一。
沒有一個凶手單單只听名字就能引起眾人如此反應,除了JGacy的犯案手法極其凶殘之外,還和他只對男性下手的獨特之處。
這種變態殺人犯大多為男性,JGacy毫無疑問也是個男人,通常情況下他們會對女性下手。可JGacy專挑男人,還是同性戀者。
良久沉默後,時夜來到死者身前,彎腰,頭靠近死者的臉,距離只有十幾公分。
陳崢不明所以,走上前小聲問︰「你在看什麼?」
時夜眉頭漸漸舒展,朝死者暴睜的雙目努了努嘴,道︰「覺得他眼熟麼?」
陳崢跟著看過去,像是在哪里見過。
時夜直起腰,提示道︰「三年前。」
陳崢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這死者竟然和三年前暴斃獄中的某連環殺人犯長得一模一樣?
陳崢︰「他不是死了?」
時夜已經走開︰「顯然是詐死。」
這次才是真死,死透了。
時夜走向對面的樊小余,她正雙手環胸,目光專注的盯著那些切口。
時夜的聲音從耳邊冒出來時,樊小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如果你是凶手,能做到這麼完美嗎?」
樊小余沒有看他,緩緩搖頭︰「講究到這種程度,已經不是殺人犯了,是神經病。只有那些自詡再創造藝術品的變態才會這麼吹毛求疵。」
一秒的沉默,時夜聲音古怪︰「你該不會把我寫的案件分析都背下來了吧?」
樊小余皺了下眉,終于看向時夜。
他眸色漆黑,且有一絲詫異。
時夜記得,在他還是個熊孩子的時候,就親眼見到樊小余拿刑事局的犯罪檔案當休閑讀物看,只是當時他沒太當回事,如今想來……
時夜不太確定的問︰「余兒,莫非……」
樊小余眉頭一跳,感覺沒好話。
果然……
時夜唇角劃開弧度︰「崇拜我?」
樊小余立刻瞪眼。
放屁。
這種時候,他倆還有這份閑心?
陳崢忍無可忍的走上前,雙手叉腰,壓低了嗓音道︰「這里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你倆好歹看看場合,Ok?」
樊小余不客氣的反擊︰「你瞎了?」
時夜慢悠悠的︰「我們只是在說案。」
陳崢吸了口氣,被噎的不輕︰「好,那結果呢?」
時夜無奈道︰「我問你,JGacy的犯案手法,除了刑事局的機密檔案資料有記載,還有哪里能查到?」
陳崢一怔︰「哪里?」
「陽光大學法醫系的圖書館,但需要教授級的身份才能借書。凶手要模仿JGacy,並不是照著參考書下刀就行,還對要外科手術十分熟練。怎麼樣,調查範圍夠準確了吧?」
時夜話落,陳崢立刻叫上幾名探員火速離開現場,趕往陽光大學。
***
樊小余倒是挺淡定的,她和時夜前後腳走出破屋,一路驅車往回返。
直到車開出幾公里,樊小余才仿佛閑聊似的開口︰「陳崢會撲空吧。」
「嗯。」
時夜哼唧一聲,頭靠著車窗,身體下陷進椅背,像是找到了一個絕佳舒服的位置,被透進來的眼光灑在身上,半眯著眼,活似正被順毛的貓。
這樣的氣氛有些怪,好像角色掉過來。
原本是時夜理虧,無論平時端著逼格再高,也得對樊小余低聲下氣著點。
然而老話說得好,男人認真的樣子最帥,眼下時夜剛在犯罪現場牛逼轟轟了一把,這會兒還正在驕傲期,不由得還沉浸在「樊小余崇拜我」的盲目樂觀中,一瞬間就忘了找台階下。
而樊小余這邊還有點疑問,不好發作,便只能先忍一忍,將語調放平。
「凶手留下這麼明顯的追查線索,不是愚蠢就是引君入甕。」
時夜︰「嗯。」
樊小余靜了片刻︰「你怎麼不好奇?」
時夜漫不經心的︰「好奇什麼?」
樊小余從後視鏡里斜了他一眼︰「凶手的目的。」
時夜眼皮子耷拉下去︰「凶手殺人不為尋仇,不為財,不為色。不過這次把陳崢引過去,大概會露出動機。」
樊小余冷哼︰「繞這麼大個圈子,有病。」
時夜糾正︰「是玩心太重。」
玩?
樊小余皺了下眉。
時夜︰「這種凶犯都是賭徒,喜歡刺激,喜歡玩,只要遵循他的玩法猜,會有大獎。」
樊小余不語,靜靜盯著路面,同時想到,恐怕前面兩樁案子都只是個引子,由淺入深,一步步揭開線索。
顯然,就像時夜說的那樣,凶手的殺人動機不是復仇,如果是,以凶手的殘暴和智商,這些人不會活到現在,並且這些人也沒有得罪凶手的能力,段位實在差太多。
為情?除非凶手是同性戀。
為錢?沒有一個死者有金錢損失。
難道真是一時好玩?
沖著誰?她?
那破屋里的死者和前面兩樁案件的死者不同,他與她素未蒙面,如果是時夜所說的三年前詐死的凶犯,更不可能和她有交集。
三樁案件之間的共通性一下子斷了。
莫非凶手只是憑心情隨機作案?
樊小余︰「車禍、墜樓,是意外制造。解剖卻不是。第三樁案子和前面兩樁手法和風格都截然不同。」
時夜像是快要睡著了,听到這話又微微睜開眼︰「凶手不止一個人。」
樊小余指出疑點︰「兩個凶手風格差這麼多,為什麼會聯手?」
時夜︰「也許一言不合?」
樊小余︰「……」
半響,誰都沒說話。
直到車子拐過一個拐角,樊小余一腳踩下油門,同時冷冰冰的聲音甩了過去。
「時夜。」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下,時夜立刻睜開眼,醒了。
側頭望去,就見樊小余目不斜視的盯著露面,只是那神色已經面無表情到了極致,說是冷若冰霜也不為過。
怎麼剛才還聊得好好的,轉瞬就要下雹子了?
樊小余下巴繃的很緊,開口時語調穩極了︰「他媽的給你臉了?」
時夜︰「……」
只是問兩個問題,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車子在樊小余手中像是要飛起來了。
樊小余口吻嘲諷︰「通常智商高,愛顯擺,嘴巴又不留門的人,死的都很快。」
時夜︰「……」
何況還是個戰力渣。
樊小余終于撥冗掃了他一眼,鄙視極了︰「何況現在案子還沒破,拽個屁。」
時夜︰「……」
這姑娘怎麼瞬間就不可愛了……
***
另一邊,陳崢和幾名探員在陽光大學的圖書館里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正如時夜所說,凶手是在玩,玩法是事先定好的,要破案就需要先按照他的套路來,等模清了再打破套路。
就像講故事,總有那麼幾條線索有跡可循,等線索擰成一股繩,總會找到一個指向。
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指向不是樊小余。
而是時夜。
當時夜被樊小余送回陽光大學的地下實驗室時,陳崢一行人早已恭候多時。
時夜很快以第一嫌犯的身份,被「請」回刑事局。
而且人證物證都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