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深夜,黎家上下都在忙碌著,從客廳到樓上。
在角落的一間臥室里,安雅坐在梳妝台前,安靜地看著桌上放著的首飾。
明天她就要結婚,而她不過才二十四歲。
在燈光下璀璨的珠寶,此刻,卻無法照亮她的雙眼。
她起身,走到床邊,將攤在床上的婚紗禮服拿起來,握在手心里。不知為何,一直沉寂的雙眼,忽然閃過一抹亮光。這一刻,她仿佛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安雅重新坐回了梳妝台,從抽屜里掏出了一支鋼筆和一張信紙,埋著頭開始寫起了東西。
第二天上午,諸溪早早就起床了,挑了一件昨天剛買的黑色禮服換上,打扮得美美的,才拿著請柬出門。
等到達地方,她下了車。
站在門口,看著安靜得嚇人的禮堂,突然懷疑這個婚禮是不是就是一個惡作劇,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她鼓起勇氣往前走了幾步,視線正好能夠看見禮堂里的布景。
禮堂里,並沒有多少賓客,都是站著的,似乎是聚在一起說話。諸溪微有些詫異,繼續往禮堂走去,她並沒有進去的打算,只停在門口。
里面的人交流的聲音一會兒大聲,一會兒小聲。仿佛都在談論一件事情,每個人臉上都不是很好看。諸溪透過人群看到了方蘭,她的前婆婆,正扶著椅背做著,有人正陪坐在她的身邊,伸手替她順氣。
那個陪坐的人,因為被人擋住了半個身子,她並沒有認出來是誰。
不過,她已經可以肯定,那人便是白佩佩。
她沒有過多的注意那邊,而是將禮堂里的境況大概打量了一遍,發現並沒有婚禮該有的喜氣,反而存在著一股死氣沉沉,壓在現場所有人的身上。
諸溪默默地在心里想,難道是婚禮取消了?
正好這時,有位先生從里面走出來。諸溪眼明手快將他攔了下來,指著里面,「這位先生,你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嗎?今天這里不是在舉辦婚禮嗎?」
被她攔下來的男人點點頭,「是在舉辦婚禮,不過新娘不在了。」
「新娘不在了?」諸溪驚訝地盯著他。
「嗯。」男人一臉可惜地搖搖頭,然後低聲和諸溪說︰「好像是悔婚了,听別人說,看見新娘坐了一個男人的車從現場走了。」
諸溪徹底懵了,抓著男人的手也松開來,下意識地問道︰「那新郎呢?」
「不知道,估計是躲起來了吧,畢竟那麼丟人。我也是剛來,這不,剛听到消息,準備回去了。」男人說完,見諸溪沒有再問自己問題了,便離開了。
諸溪站在原地,想了許久,她忽然就生氣了。
如果這一刻,所有人都應該覺得黎郢梵很丟人,可是,她諸溪卻覺得是那個安雅瞎了眼。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說,安雅就是佔著茅坑不拉屎,她當年雖然先甩了黎郢梵,但是到現在仍然還在蹲守這個茅坑。
許久,諸溪回過神來,開始在現場搜索黎郢梵的身影,最後走到了新娘休息室。
休息室的門被重重地推開,一道亮光忽然照了進來。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讓一直坐著的黎郢梵緩緩地抬起頭來,轉身。
他看著忽然出現的諸溪,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她的氣勢嚇到了。
諸溪將門關上,走到黎郢梵的身前,給了他一個擁抱,「好了,別難過了。」
她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我知道,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你一時無法接受。」
「諸溪」黎郢梵試圖接上她的話。
諸溪伸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你別說,我知道在這時候,我來安慰你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所以,我也就只安慰到這里。另外,我也知道,在這時候找你算賬有點不道德。」
「可是,作為你的前妻,有個問題我還是很想當面問下你。」
說著,她從小包包里掏了請柬出來,扔在了黎郢梵的面前,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同情變成了憤怒,「黎郢梵,你都給我寄了婚紗,為什麼還要給我寄請柬?你是怕我不願意參加你的婚禮嗎?」
黎郢梵微微低頭,視線落在桌面上的那張請柬上,請柬幾乎已經不成樣子,褶皺難看。他伸手,在快要觸到請柬之前,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將請柬拿起來。
諸溪拿著請柬,朝著黎郢梵扯了扯嘴角,「我大人有大量,這件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我也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原本過來參加婚禮,順便好好祝福你,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黎郢梵靜靜地听她說完,然後開口道︰「諸溪,你好像」
「沒什麼好像的。」諸溪說著,站起來,像個過來人一般將手放在黎郢梵的肩上,「這件事不怪你,是那個安雅沒有眼光,連你這麼優秀的男人都看不上。」
說完這句話後,諸溪才發現黎郢梵正專注地看著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特別疼。
是啊,這麼優秀的男人,她不是也不要了嗎?
她甚至不敢去看黎郢梵,說話也語無倫次的,連自己想說什麼也分不清楚了,「總之,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掉眼淚的這種事,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你要是覺得不甘心,就去把她追回來。」
諸溪和黎郢梵都愣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聖母,這話說得她自己都快感動了。
「你說完了嗎?」一直插不上話的黎郢梵,終于有機會開口。
他抬起頭,雙目緊緊地注視著諸溪,「現在可不可以听我說句話?」
諸溪已經不想再呆下去了,她看到黎郢梵的眼楮已經紅了,按她對他的了解,此時,他已經在生氣了。
「你今天過來是為了祝福我和別人婚姻幸福的嗎?」
諸溪心里搖頭,嘴上卻反問,「那你以為我是來破壞婚禮的嗎?」
黎郢梵忽然莫名其妙地盯著她看,那種仿佛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了一般的眼神,讓諸溪不知所措。
片刻,他抿著唇,雙眸黯淡下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諸溪慌里慌張地從新娘休息室里出來,站在門口,緊繃著的身體終于能夠放松下來,大呼一口氣。這時,才有了心情去思考,之前黎郢梵看她的復雜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于新娘逃婚這件事,他似乎一點都不難過的樣子,他更在意的竟然是自己是不是過來祝福他的。
忽然,有人從身後拍了她的肩膀。
她轉過頭,便見到一張才見不久的臉,沖著她嗤笑,「你也來參加婚禮?」
諸溪向後退了兩步,隔開和白佩佩的距離,以一種無比嫌棄的姿態看著她,「你能來,我憑什麼不能來?」
白佩佩非常不喜歡諸溪的這個樣子,昨天在餐廳就吃了下風,今天說什麼,她也要從諸溪這里把這口氣出了。
她皺了皺眉,「就憑這里沒有一個人歡迎你。」
「是嗎?」
諸溪一副不是很懂的樣子,「就算沒人歡迎我,那又怎麼樣?我來不來,和別人怎麼看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白佩佩笑了笑,將臉邊的散發撥到耳後,「諸溪,難道你不覺得自己臉皮很厚嗎?」
諸溪望著她,目光落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方蘭身上,視線沒有與方蘭相交,便收了回來,「彼此彼此。」
她剛才朝著白佩佩身後的快速一瞥,被白佩佩看在了眼里,她勾著唇,側過身子,將諸溪的身子讓了出來。溫柔的目光看向禮堂里的方蘭,面上十分驕傲,「我可和你不一樣,伯母從來都不待見的人是你。」
白佩佩的語氣,似乎是在炫耀一件非常了不得的榮譽。她這副模樣,諸溪曾看過許多次,在她和黎郢梵離婚之前。那時候,方蘭曾經公開白佩佩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兒媳,為此,即使諸溪和黎郢梵還存在著夫妻之名,白佩佩仍優越感十足。
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諸溪確實會因為她這副模樣,而惱羞成怒。
現在,不一樣了。
黎郢梵要娶的人是安雅,一個諸溪從沒見過的女人。
她真的不明白,黎郢梵就算是二婚,都不願意考慮的女人為何還這麼不知羞恥,在她的面前耀武揚威,炫耀著方蘭對她的喜愛。
諸溪有些可憐地搖搖頭,一把將白佩佩的手拉了起來,在她驚詫不已的時候,順手把手里一直捏著的請柬放在她的手上。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我以為這一年過去了,你可以長點腦子。」
她頓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白佩佩的胸,「可是,你除了讓胸部大的更加夸張以外,還真的是一點都沒變。真的,沒有人要和你搶黎郢梵,因為你根本連對手都算不上。」
「你」白佩佩被她這麼羞辱,氣得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她用手指著諸溪,上上下下,「你以為自己有什麼?」
「不好意思,我有什麼是我的事。」
諸溪又看了她一眼,然後背轉過身,揮了揮手,「恕不奉陪。」
昨天在西餐廳,她願意搭理白佩佩,是因為兩人大概有一年的時間不見了。少了白佩佩的日子,她的生活再也沒有惡意和別人斗嘴吵架的時間,甚是懷念。
她剛走了兩步,身後的白佩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諸溪停下來,皺了皺眉,忍不住轉過身去,「你笑什麼?」
白佩佩哼了一聲,將手里已經拆開的請柬放在諸溪的面前,「諸溪,你腦子也不見得有多好,到現在還自我感覺良好吧。」
諸溪眯了眯眼,「什麼意思?」
「你以為今天是郢梵的婚禮嗎?」白佩佩搖搖頭,將請柬丟了出去,「今天是志帆哥和安雅的婚禮。」
諸溪不可置信地盯著白佩佩的手,然後視線隨著請柬緩緩地落在地上。
抬起頭來,只見黎郢梵從新娘休息室里走出來。
這真是一場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