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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芙低下頭,片刻,她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露芙將頭發綁好,戴上了頗是沉重的銀色華冠,不緊不慢的從衣櫥中拿出一件棕色孔雀紋的長裙,用手撫模著它光滑的綢面,然後鄭重的穿上。

步伐優雅的走向王宮的正殿。在深沉的夜色中,她的身影沐浴月華,緩緩前進。

王已經端坐于上了。

「露芙。」

「父親。」

兩人對視片刻,薇薈之王緩緩開口︰「你和那位異大陸者合作的事情,是不是有要向我匯報的地方?」語氣平和,仿佛只是在談論下午茶的點心是什麼一般,可是眼中卻深沉著。

「呵。這還真是有件事忘了和您匯報,可兒小姐說希望在後天白日幫我們修復城牆,我想魔物風暴還有一段時間,但她堅持如此,女兒也覺得並無太大問題……」露芙淡淡笑著道。

卻仿佛是將空氣結冰的笑容。

「只有這件事情麼。」

「其他並無什麼重要的。」

「——難道我的女兒成了異端,也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露芙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她早知道事情總有一天會如此。

影燈已經來到薇薈城將近二十年,然而薇薈城的人卻從未想過偷師影燈的魔法,只是一直依賴他們的幫助處理魔物……並非他們性格豪爽,厭惡偷偷模模,而是他們「不能」如此。

當再次依賴自身的魔力打破窘境的時候,實際上也就是再次的反抗了女神所賦予的悲劇命

運。

「相信自己身體中的‘魔力’從而改變現在,而不是相信女神終究會賜福一個幸福的未來。相信自己的力量——這是驕傲之罪,是我們王族最初的原罪呢。」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如此做。」

「呵——我並不認為,這個問題應該詢問我。」露芙眯起了眼楮,「父親,既然您早就明白,從記事以來影燈就存在在薇薈城、目睹他們的一切也習慣他們的一切的我,遲早有一天會走上這條路,為什麼還要如此做呢?——為什麼,您當年要接納影燈呢?」

露芙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在她有記憶以來,影燈就理所當然的存在在薇薈城,他們所應用的絢麗的魔法,比起芙蕾女神的教義更早的印刻在年幼的她的心中。

「我也是如父親,如一切王族一般,以‘守護’為意志的人。」露芙直視著薇薈王的眼楮,「而我,只是選擇了一條能夠守護我們人民的道路,這就是我的目的引導我所做的,無法他擇的決定。並且——我很清楚,我冒犯了女神,或許我自身會因此而永遠沉淪到黑暗中不得安寧,但女神絕不會因我而憤怒。

露芙的雙目平靜而堅定。

「因為,哪怕此刻,我以為自己是反抗了女神既定給人類的鎖鏈——我也仍然在女神所編織的命運里。我的一切,都從未月兌離因果規律的鏈條。」

她向前一步,猶如往常從不退縮。

「也許,未來的我會成為歷史的小丑,……會成為神話故事中那驕傲自大的人類,但那也不過是女神讓人類認清自己命運的工具。這個世界的罪惡,那些令人痛苦的魔物,若能被視作是女神考驗我們的試煉,是通向善的工具的話——那麼我也一樣。」

「我也會是,女神給人們的試煉。……名為‘希望’的試煉。」

「或者——救贖。」

薇薈王安靜的看著自己女兒的訴說。

他忽而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影燈打破薇薈城悲傷的平靜的那天。

——那個,你是這個城市的王族吧。

那是位有著一頭長長黑發,面容白皙不似當地人的女性。

——我的名字叫做雅風,……你是不是為城牆的修復很頭痛?我有辦法哦。

他原本不欲理會那位自稱「她自己」有辦法的人。因為,薇薈王很清楚,……不會有任何人有辦法拯救他們,只有向神明祈禱,然後靜待命運的裁判。

可是,當他抬起頭時,卻沒有說出驅離的話來。

對上他的目光的是一雙黑色的眼眸。

然後……那雙眼眸中,含有著他所從未見過的靈動。

是野心?是自信?是叛逆?

不,不對,……在漫長的時光中,薇薈王自己也不能很好的描繪它。

但今天,他從自己女兒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飽含著「希望」的眼神。

並且,今天,他從自己的女兒眼中,也看到了那樣含著驕傲、逆反和野心的眼神。

王閉上了眼楮︰「……救贖麼。」

開始,他自己也只是試探著,並沒有打算讓影燈長期駐留,甚至打算用武力逼迫他們修好城牆。

可是,某天,他改變了主意。

那是他與女兒的對話,即使過了多年,也未曾模糊。

——那個啊,父親,神父和我說,芙蕾女神的樂園是個不會挨餓、物資充裕,然後也沒有無窮的和魔物的戰斗的地方,對吧?

——是呢,這是我們所有人最後會去的地方。

——那麼,如果有一個不會挨餓、物資充裕,又不用戰斗的地方,就是樂園嗎?

——這個,我就並不知道了,但想必女神的樂園,是不能被仿制的。所以,你說的應該沒錯。

——這樣的話,影燈不就來自女神的樂園嗎?

那是,已經早到露芙自己都忘記的天真對話。

露芙都已經忘卻的記憶中,在初次和艾莉見面的時候,對方曾經這樣自夸自己的家鄉——沒有你們這樣的魔物到處亂走,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完全沒有接觸過任何戰斗,也不會有高牆阻礙交流。還有啊,所有人都吃得起好吃的飯菜,就算是沒人管的孤兒和老人也有孤兒院和福利院……嗯,反正就是什麼都有啦。

薇薈王到今天,也不曾在心中,對為何留下影燈有個明確的答案。

他只是,被某種東西吸引了。

……似乎能看到不同的天空。

……也許,這個世界上,的確有無罪之人的存在;也許,樂園真的就在海的彼岸;也許,古老的先民就和影燈一樣是被驅逐出來的。

這是擴展實力的野心,這是貪婪的**……但也是——從未降臨在這片土地的「希望」。

只是,他亦清楚的是,他年幼而沖動的女兒所未看到的一面。

「希望」永遠和「絕望」相伴,就如沒有光照就不會有影子一般。只有平靜的等待命運的宣判,薇薈城的人才能平和而爽朗的面對每一天,如果……給他們希望的話——當有一天不能回應他們不斷膨脹的**的時候,「失望」比起「認命」是更可怕的情緒。

但是——盡管如此。

「既然你明白你在做什麼……願女神保佑你,我的女兒。」

並不含有嘲諷,薇薈王緩緩地道。

月光比起昨日的純圓,今日稍稍有些虧損,但那份白之純潔,卻依舊並未改變。

******

鏡月的訂婚禮正在最後的籌備。

忙碌的人群讓整個宮殿內的空氣都流動起來,擺放桌椅、架起簾幕等自不必說,在客人可能到之處擺上放置餅干水果的盤子、擦拭檢查明日自助餐的餐具、采購食材等等工作也只有在訂婚禮前日才能完成。

但這份忙碌中卻並沒有透出任何緊張。

畢竟這幾年,鏡月族皇親政前後常有這樣的大小聚會,比照著前次成人禮的規格,大家都已然熟悉流程。

「什麼事?」

憶雨也難得松快一天,但明日的諸多事宜還是纏繞于心——自己的婚事,還有影燈的勝敗——索性也沒有太休息,仍在書房中看書。

「亦光皇子到這邊了,想要見您,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

「他……沄枝皇室的其他人也到了?」憶雨抬起頭來。

憶雨隱約記得,沄枝皇室並不打算在這邊過夜,應該是明日一早過來才對。若是沄枝族皇已然來到,同為族皇還是小輩的自己理應去迎接一下。

「不是。亦光皇子是從第五殿直接過來的,芙依琳祭司也回來了,兩人是一起到的。」

「是嗎。」

憶雨倒是的確告訴芙依琳早些回來,不希望當天第五殿嗅到不對的氣息而扣下她,……亦光也趁機過來,卻是意外之喜。

她合上書︰「他倒一向喜歡湊這樣熱鬧的,……去二樓的會客室吧。」

已有乖覺的侍女上來,用著恰好的速度推著輪椅。

沿途的道路已經布置完畢,窗簾都從莊重的藍色換成了代表純潔的白色,不過繁重的花紋墜飾倒是沒有改變,視線寬敞,光線明亮。地毯雖仍然和原來的是同色,但仔細看花紋卻是不同,從獅子的紋路替換成了鏡與月的徽標,是慶典時才會鋪上、代表國家的圖案。

推開會客室的門,亦光竟站在門口。

「怎麼不坐著?」憶雨看他沒有馬上回話,「不會是來迎接我的吧?」她揮了揮手讓侍女們退下。

「算是吧。」亦光把憶雨的輪椅推到座位旁邊,幫她入了座。

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調笑。

憶雨倒是有些吃驚,隨即又想到了可能的原因︰「出了什麼事情嗎?第五殿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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