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瞳身上剛剛已經被我種下了毒蠱,很快我就能用蠱蟲控制他了!」阿瑾一邊繼續和那些侍從打斗,一邊奮力對桑晚喊道。那聲音,冷得她自己都心頭一顫。
同時,她也知道這句話被她當眾說出來時很殘忍……聶瞳應該記得,阿瑾也是個極熟悉毒蠱的人,她完全可以把同樣的手段用在聶瞳身上。
她說那句話時,桑晚和聶瞳兩人手中的劍正好在半空中相撞,兩人的手都輕輕顫了一下,眼中的光也一起跟著凝滯了片刻。
桑晚的眼里似是劃過一絲類似憐憫的神色,而正是這絲憐憫的神色讓已經陷入半瘋的聶瞳愈發不可自控起來︰「你覺得我很可憐嗎?別忘了,這五年來你才是被人可憐的那個人!——我會死,你也一樣會死!」
現在的聶瞳根本不想去去理會阿瑾,只向桑晚一人叫囂道,幾乎是發狂一般向桑晚沖過去……不管阿瑾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都無所謂了,反正他就如他們所願的那樣去死好了,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殺了桑晚!
而桑晚竟也沒有因為阿瑾的話而退讓或打算離開,眼中冷光一閃,也準備繼續全力奮戰——「放心,我會在你成為一個傀儡之前,親手把你碎尸萬段的。」聲音緩慢而冷狠,帶著和當年一樣的絕對自信和孤執。
「去死吧!」聶瞳的眼楮里冒著紅光,身體里面叫囂的殺意也早已急不可耐。
「鐺——」
兩人的劍像是已經不再受主人的控制一般,變得愈加快速而癲狂。
周圍的大火愈燒愈旺,可已經看不到救火的人,房屋開始坍塌,木炭碎片和火星開始四濺,空氣也被燻得火熱,兩人的眼楮都被映得一片紅彤。
原本還在與阿瑾打斗的侍衛死的死、逃的逃,最後除了因受傷而倒在地上的,只剩下兩三個與阿瑾堅持的侍衛了。而阿瑾的身上也已經著了好幾個傷口,她眼角的余光斜向桑晚他們的方位,心里不由開始有些著急起來——再不月兌身,他們剩下的所有人都該死在這里了。
「呃!」
就在這時,幾個人都听到了一聲沉悶的短叫。
那聲音不算大,可包括阿瑾在內的所有人卻都停手了,轉身看向了桑晚和聶瞳的方向——桑晚手中的劍終于刺入了聶瞳胸口的要害位置,聶瞳的眼里充滿了吃驚、不甘和呆愣。
桑晚身上本就破舊沾血的衣服也同樣被血所遍布,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聶瞳的,可他的嘴角終于輕輕勾起,既有嘲諷,也有滿意。
「或許,讓你被大火燒死會比眼下直接殺了你更好。」桑晚在飄著火星細屑的空氣里輕輕吐出這句話,接著,伸手把劍緩緩逼到了聶瞳的脖子上。
聶瞳的身形凝滯了一會兒,然後卻突地笑了,之後以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速度轉身沖向了大火。
「啊!」
無比慘厲的聲音在他身體被火舌包圍的那一剎那響起,可下一刻,身上帶著火的他卻又迅速跑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向桑晚身上撲去。
桑晚也是猝然一驚,雖然以最快的反應向旁邊避去,可那一剎,心還是繃到了最緊的程度。
眼見著聶瞳身上的火舌就要舌忝上桑晚的衣服了,聶瞳的身形卻突然頓住了,就像是突然卡殼的機械一樣,竟是全身上下再也動彈不得,只有那雙尚未被火燒到的眼楮向阿瑾的方向斜視過去。
阿瑾站在那兒,干澀的唇瓣正輕輕念動著什麼,神色冷肅——她居然,是真的在聶瞳身上種下了毒蠱,只是那毒還不深,無法控制他的思維和意識,只能勉強控制他的身體。
然而,對聶瞳來說,這無異于是一種更加痛苦的處境。他只能眼睜睜地清醒地看著面前的桑晚,卻無法動手將他一起拉進火海同歸于盡。
阿瑾似乎也覺得這樣太過殘忍,最終還是住了口,對桑晚說道︰「快走吧!」
桑晚沒有講話,冷冷看了聶瞳一眼,但最終還是點頭,決定不再和聶瞳耗下去了。
聶瞳倒向了後面燒到一半的柱子上,看著那兩人轉身離開的背影,眼里有痛苦,有憤恨,有不甘,也有迷茫……
他不明白,為什麼連阿瑾都寧願選擇幫他而算計自己……她明明是那個曾經一直纏著自己的小女孩,看上去那麼天真,那麼善良……他以為她永遠做不出歹毒的事情來……可他還是錯了——時間可以改變他,為什麼不能改變她呢?
在痛苦而恍惚的間隙里,聶瞳依稀想起來︰之前自己讓人調查阿瑾的時候,有人提起在牧師父去世前的那年,阿瑾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過門——這原本是無需細查的一個片段,只是那人恰好听山谷附近的某個認識他們師徒二人的老農偶然間提起過︰那孩子,似乎在房子里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火舌漸漸將聶瞳的全身上下都包圍起來,除了熾熱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外,他再也無力感受其他,最後唯一想到的是……這個城,終于是毀了……
在火光通天的紅蓮城不遠處,那兩個跑得精疲力竭的人終于看到了在樹林里的某處空地上等著他們的鐵面。
「結束了?」鐵面看到狼狽不堪的兩人,卻不由欣喜問道。
「嗯。」桑晚點頭,又看了一眼正昏睡在樹旁的傾央,眼神一時有些復雜。
鐵面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也有些尷尬起來。事情是結束了,可他們要怎麼處理傾央呢?
「你說她已經活不長了?」桑晚垂著眼,突兀問了一句。
阿瑾頓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桑晚是在問她,于是點頭︰「傾央的情況確實很不好,不過按她目前的狀況來看也不算是最糟的,只要好好照顧,應該能活得足夠長久……只不過,你知道……」
阿瑾輕輕看了一眼此時閉著眼楮神色無比安詳恬靜的傾央,「她終究是和普通人不大一樣了。」
桑晚沉默。
「你會帶著她的吧?」阿瑾看著他,問。
桑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開口問她道︰「你為什麼這麼拼命地救她,甚至……」甚至不惜學著聶瞳也用了那麼陰毒的法子。
阿瑾輕輕一笑,卻回答得意外干脆︰「因為,我曾經也被人下過毒蠱。」聲音里面游離著淡漠的悲涼。
桑晚和鐵面人听後眼中都是猛然一愣。
「而且,還是被我最最敬愛的師父下的毒蠱。」阿瑾苦笑。
其實,從當年離開山谷那一刻開始,阿瑾就決心把那件事給忘了,這輩子都不準備再想起來……可是,這次這件事卻重新挑開了她最不願意面對的記憶︰當年,她師父見聶瞳的母親在若干年的無知無覺後居然又有了反應,便更加走火入魔地研究起解蠱方法來,最後,甚至不惜拿阿瑾做起了試驗。
這世上最仁善的是醫者,可最詭毒的恐怕也是醫者——這句話最開始就是她師父告訴她的,可同時,他卻也是第一個在她面前親自印證了這句話的人。
……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那時候的恐懼和訝異,也正是因為那段突如其來的恐怖事件,讓她不再是原先那個單純無憂的女孩,讓她……親手殺了她的師父。
在這十多年來的每一個噩夢里,她都能看到自己站在那個屋子門前,散著發,紅著眼,拿著那把匕首的樣子。屋子里,她師父倒在地上,滿身都是血,他用那雙充滿了驚訝和恐懼的眼楮看著她,看著她手上那把刀上的猩紅血液染紅整個夢境……
她痛恨她的師父,同樣的,也痛恨其他把別人當做傀儡的人。所以,她也是那個把自己心底的痛恨和恐懼發泄在聶瞳身上的人——說到底,她心里也埋著無比殘忍的一面,只不過,是紅蓮城把它一步步挖掘了出來。
……又或許說,會被聚集在這個城里的人,可能一開始就都注定了不是什麼正常人。
「我接下來會可能離開凰國,所以,就拜托你好好照顧傾央吧。」不管桑晚答不答應,阿瑾都準備把這事扔給了桑晚。反正那是他的女人,不管怎麼樣,都是要他養的。
「放心吧。」桑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對了。」阿瑾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轉而看向了鐵面,「鐵面,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鐵面似乎有些意外︰「我?」
「嗯。」阿瑾點頭正色道,「你在紅蓮城里潛伏了這麼多年,應該對紅蓮城的東西比較熟悉吧?」
鐵面沉默了片刻,答道︰「你想問什麼盡管問吧。」
「紅蓮城里是不是有一種無色無味的稀奇毒/藥?」阿瑾看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問這個干什麼?」
「有沒有?」阿瑾堅持問道。
「有又如何?」鐵面淡淡反問,有些不解。
阿瑾眼中閃過一絲細光,立馬又追問︰「前段日子有沒有什麼人把那種藥帶出了城外,或者有沒有什麼人來過紅蓮城討要這種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