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妍是在第二天離開陸宅的。
盡管陸澹白阻止她離開,但她去意已決,翌日清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她就離開了,反正也就一個旅行箱。
保姆們紛紛來勸說,但她沒有回頭,去車庫拿了自己的車,駛出門去。
半小時後,她來到了市里的某高檔小區,也就是她的新家所在地。
秘書的眼光果然不錯,樓盤位于城市中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保衛敬業負責,凡是進去的人都要認真盤查,小區里景致也不錯,大片的綠植,將各住宅樓裝點得郁郁蔥蔥風景如畫。
走進自己的B棟305,莊清妍更是瞪大了眼,剛還夸秘書不錯來著,等進了自己的公寓才發現謝摯更不錯。房子不僅按她的要求來改裝,效果還遠超想象。屋內所有家具日用一應俱全,大到家電,小到毛巾拖鞋牙刷,甚至睡衣都給她備了!
這男人真是太靠譜了!
莊清妍要放下東西給謝摯打電話道謝,不料門一開,一個人抱著一盆花還有些生活瑣碎用品推門進來,可不正是謝摯!堂堂大導演百忙之中不僅幫她裝修,還幫她搬花買日用品!她還以為都是施工的工人們幫忙的。
見到她,謝摯一愣,眼里有驚喜,「這麼快就搬來了?」又指著手中的盆栽道︰「你看看這花你喜不喜歡,我想給放在陽台上種著,開了花心情好……」
莊清妍連連道謝,「喜歡喜歡,你已經安排的夠好了!」看他搬花搬得滿頭大汗,趕緊又道︰「這次真是麻煩你了,走今晚請你吃飯!」
听聞她主動邀約,謝摯有些受寵若驚,說︰「真要請我吃飯啊?」又懊惱地道︰「唉,早知道今兒你要請吃飯我就不答應去電視台做宣傳了!現在沒法推了,明天行不行?」
「好,那就明晚。」
※
時間一晃就是次日下午,與謝摯約定的時間終于來到。
下午五點,莊清妍換衣服準備出門,無意間看看窗外,夕陽欲墜,城市被鍍上一層蜜黃的光,像西洋畫里的油彩,讓人賞心悅目。
莊清妍駐足看了幾秒,想起年幼練畫的場景,不禁恍惚。
一陣手機鈴聲見她的出神打斷,是她姑母莊寧的。
莊寧的語氣很鄭重,「妍妍,我托人找了好久,那位情報局的大神終于答應出山幫你,並且他手中已經掌握了信息,但他不肯跟我說,非要跟你直接談,你願意麼。」
「談。只要他的信息可靠。」
「可靠,但是傳說他性格古怪,也許會刁難你,你要做好準備。」
「好。」
「這是他的聯系方式,你決定了就撥打,他只等半小時,半小時後直接注銷電話卡。」
五分鐘後,莊清妍按著姑母給的聯系方式,給那位情報可靠的神秘人物大去了電話。
電話里的男人似防止別人查出來,用了變聲器,聲音壓得低而沉,讓莊清妍有種與特工聯絡的神秘緊張感。
「莊小姐,AG是個強大又神秘的組織,我不能說太多,擔心招來殺身之禍,但是,我願意給你透露一條線索。」
「您請說。」
那邊卻欲說還休地頓住嘴,「我不是慈善機構,作為交易,你得付出相應報酬。」
「多少。」
「兩千萬。」
莊清妍靜了三秒鐘,兩千萬買一條線索……但想著至關性命,她一咬牙,「成交。」
那邊輕笑,聲音沙啞如沙礫磨砂紙,「我說的是兩千萬歐元。」
莊清妍不說話了,兩千萬拿出來她都艱難,兩千萬歐元,砸鍋賣鐵她也沒有啊。
那邊似乎看出她的為難,「這樣吧,如果這次你因為我的線索逃過一劫,這一生你賺的錢,不論是拍電影還是其他生意,永遠分我兩成。」笑了笑又道︰「當然,如果你不遵守約定,那麼我就將你的信息發布出去,相信有更多的人會對你的畫產生興趣,到時候你的性命……珍重吧。」
莊清妍默了默,「好。」
「那下面的話你听好了,每一個字都千真萬確。A.G的確已經下指令派人接近你了,而且潛伏在你身邊的人應該不止一個,由于AG組織管理嚴密,我只能查出這兩人的代號,一個叫「玫瑰」,一個叫「暗夜」。」
「玫瑰?暗夜?」男人低啞的聲音讓氣氛更加神秘而緊張,莊清妍喃喃念著這兩個詞,而那邊沉沉一笑,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的房間格外安靜,空氣卻似緊繃起來,男人沙啞的笑還盤旋在耳邊,一聲聲預示著危險即將來臨。
就在此時,門「砰砰砰」地響了起來,正沉浸在緊張氣氛里的莊清妍,心猛地一緊!
莫非……莫非A.G的人已經發現了!
心砰砰跳起來,一聲比一聲快,莊清妍強穩住心神,屏聲靜氣往貓眼處看了一眼。
屋外一個個子高高瘦瘦的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斯文。
謝摯。
大抵是剛才听到AG的事,杯弓蛇影,她看誰都有嫌疑。
思考片刻,最終她得出的結論是,謝摯應該不是,他們是校友,而且多年前她就因謝蕊的事知道謝家情況,算得上知根知底。再說,如果他是A.G的人,那天提起A.G時,為了防止自己起疑,他應該當做不知情,而他卻是主動問及,坦誠相告。
思量再三,她開了門。
謝摯滿頭大汗,懷里抱了一個大盒子,說:「我突然想起來天氣有些干燥,就給你買了一個空氣加濕器。」
「謝謝。」莊清妍心不在焉地跟他道謝。
謝摯將加濕器放在屋子一角安裝好,這才看向了莊清妍,「晚飯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莊清妍腦中仍在為方才的電話紛擾,滿心都在猜測AG的那兩位是誰,且人在得到危險警示以後,本能是減少出門,以躲避危機的發生。想起那麼危險的敵人就埋伏在自己身邊,她越發陷入一種高度警惕狀態,頓了頓,她訕訕地看向謝摯,「謝導,今晚……我突然有點事,要不就在我家吃飯好了,或者我們改天?」
也不知謝摯是不是在外面有額外的安排,他似乎就想請莊清妍出門︰「沒關系,我可以等你事忙完。」他話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多久我都等。」
莊清妍默了默,再看看謝摯為了她奔波得汗衫濕透,最後不忍拒絕,危險雖然存在,但她多帶幾個保鏢,去人多治安好的商圈吃個飯,應該沒什麼問題。
于是她說︰「還是去吃飯吧,你要去哪吃?」
※
謝摯帶莊清妍去了商圈內一家自助烤肉店,選這的原因大概是莊清妍從前在朋友圈內發過該店的點贊,而且莊清妍一貫愛吃烤肉,謝摯便記下來了。
店內生意很好,來來往往都是人。
自助烤肉味道不錯,各式各樣的菜肴貼在平底鍋內,油花的飛濺中發出「滋滋」香氣,莊清妍卻心不在焉想著A.G的事,思緒都是飄的,手中動作完全跟不上節奏,放了一堆吃的進鍋卻來不及照應,要麼這個糊了她才翻邊,而那個沒烤好她又夾著吃了。
見她手忙腳亂,謝摯搖頭一笑,說︰「我來,你等著吃就好了。」
「你搞的定麼?我們這可是兩個鍋!」——沒錯,這店主將國內外混搭風搭配到了極致,一張桌子上,左邊是韓式烤肉平底鍋,右邊還弄了個川式小火鍋。
謝摯只是笑,旋即莊清妍就見他有條不紊地翻炒食材、掌控火候、添加作料、完美裝盤……不慌不忙姿勢優美,一鍋菜弄熟時,旁邊甚至一滴都沒有濺出來,一氣呵成地像個烹飪大師。
莊清妍敬佩地看他︰「你是不是廚藝很好啊?」
謝摯扶了扶眼鏡,笑道︰「小時候我爸媽工作都忙,沒人看我跟我妹妹,我就學著自己做飯。至于廚藝……我妹說她不想結婚的原因,就是難找到做飯比我更好吃的人。」頓了頓,又說︰「我最拿手的是西冷牛排。」
「真的?西餐里我最愛的就是西冷牛排了,下次要再合作,要是餓了,就喊謝導給我做牛排!」
謝摯笑的和煦,將一塊烤熟的基圍蝦給她,「沒問題!你想吃的列菜單給我就好,保準你滿意。」
……
兩人就這樣一面烤肉一面聊天,而那邊,呼嘯的飛機降落聲中,一行人出了機場。
為首男人白襯衣黑西褲,衣著簡約,但那袖口上微閃著袖扣的銀色光澤,細枝末節彰顯著來人的格調。
出了門口,等候多時的司機迎了上來,將行李箱放到車後座,問︰「陸先生,您現在是回公司還是回家?」
陸澹白道︰「回家吧。」
汽車轟一聲發作,踏上歸途。
後車座上的陸澹白一直一言不發,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快到陸宅時,副駕駛上的阿其扭頭說︰「陸哥,你也別失望,那個什麼密碼沒找到咱大不了再來。」
陸澹白頷首︰「其實我也猜出來了,里面的秘密未必是密碼,只是我求成心切,病急亂投醫。」
阿其道︰「嗯,您就放寬心,咱為這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只要上頭還肯給我們時間,那莊家丫頭在咱手上,咱就接著想法套。」
陸澹白沒答話。
此時車子一個拐彎,慢慢駛入宅院,眼前洋房燈火通明,夜色下郁郁蔥蔥花團錦簇,陸宅已經到了。
阿其遞了一個眼神給陸澹白,忽然壞笑,「陸哥你加油啊,小丫頭在屋里呢,你想法去套,實在不行,就委屈下用美男計……」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保姆從屋內急急忙忙出來,用忐忑的語氣匯報︰「陸先生,莊小姐現在不在了,我們還要不要留這啊?」原本陸澹白請了兩個保姆就是為了莊清妍。
陸澹白跟阿其表情同時一頓,阿其嚷道︰「不在了,怎麼不在了?前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保姆啜喏道︰「昨天莊小姐就走了,我們想攔,沒攔住……後來我們連著給您打了幾個電話,都沒通。」
阿其怒道︰「沒打通不知道多打幾個呀!現在才說!你們都是木頭腦子啊……你們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啊!就……」
「好了。」陸澹白止住阿其的話,他表情依舊平靜,但微抿的薄唇透出他內心一二,短暫的沉默後他徑直下令︰「馬上派人查!」
※
商圈那邊,烤肉店內,莊清妍與謝摯終于結束了這頓晚餐。
莊清妍準備跟謝摯告別,不想謝摯提議︰「還早,才七點鐘,回去也無聊,不如我帶你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莊清妍不大願意,但還是禮貌地問︰「什麼地方?」
「影院,就在餐廳樓上。」擔心莊清妍不答應,謝摯勸道︰「不是普通的影院,我帶你去看我們自己的片子!我在影院里有熟人,可以讓他給我開個單獨VIP小影館,你想啊,咱的片子,還沒上映,全國觀眾還沒看到呢,我們先去影院嘗嘗鮮,去看看自己作品投影在大屏幕的感覺……就當提前審核了。」
莊清妍內心掙扎起來,擔心危險不願去,但又想在大屏幕上預覽自家公司的項目,這畢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作品,在掃了掃身後魁梧的一排保鏢後,再加上影院就在樓上,幾步路就到的距離,她終于點頭,「好,那看一會就走。」
兩分鐘後到了樓上影院,謝摯果然找人弄了個小影廳,開始放映了。
這包間應該是專供給頂級VIP的,座位只有十來個,裝修分外豪華,椅子是真皮靠椅,既能立起來坐著看電影,也能放下去變成床躺著看,可謂舒服至極。椅子中間還置放了一張長桌,模樣類似西式餐桌,一束光靜靜投下來,映出長桌上精致的果盤糕點與鮮花,賞心悅目。
兩人一面喝著果飲一邊看片,大概看了一個小時,莊清妍看了看表後對謝摯說︰「今天謝謝你啦謝導,時間不早了,我有些累,先回去了,咱改天再聚。」
這麼順理成章的事,莊清妍以為謝摯會答應,紳士點就送自己回去,沒想到謝摯伸手攔住了她,說︰「如果真謝謝我,能不能听我講個故事。」
「啊?突然間講什麼故事啊?」
謝摯一笑,「咱的影片不就是愛情故事嗎?那我也應景地講個愛情故事,作為今晚完美的HAPPYEND……幾分鐘就好,講完就送你回家。」
莊清妍不好拒絕,道︰「講吧!」
謝摯開始講了,「有個男生,從小什麼都很普通,普通的成績、普通的家庭出身,總之就是一**絲男的最好寫照……他沒有目的地活著,覺得人生大概就像他爸一樣,以後隨便考個專科,畢業後找份養家糊口的差事,再娶個湊合的女人生個娃,這輩子就這麼過了……那什麼夢想啊信仰啊,在從沒想過……就在他渾渾噩噩時,命運卻在十六歲那年,將一個人送到了他面前,從此改變了他一生。」
莊清妍露出興味,「誰啊?」
謝摯笑了笑,繼續講,「那一年,男孩的家人生了重病,男孩家里無力承受天價醫療費,全家到處借錢,男孩的母親甚至到學校哀求,校長發動了全校捐款,全校師生自發捐了不少。男孩家里很欣慰,但很快他們高興不起來了,因為這錢離手術費用還差幾萬,那時男孩家里親戚朋友鄰居,該借的都借了,再湊不出這錢了……而醫院那邊來電話,說手術必須快點進行,不然病人情況危急。男孩家一籌莫展下只能計劃賣房,他們四世同堂,擠在一個80平米的房子里,原本就拮據,如今再賣了房子,一家十口對即將流落街頭的事都感到絕望……可就在這時,一個女生出現了,就是那個改變了男孩一生的人。」
謝摯慢慢講述著,而莊清妍的臉色隨著他的話微微生變。
「那個女孩,是男孩妹妹的同學,那夜她跟他爸爸一起,送來了這救命的六萬塊錢。全家都狂喜著,他爸爸接錢的手甚至都在抖,而他爺爺女乃女乃更是拉著他下跪,說,這是你妹妹的恩人,大恩大德謝謝人家!他覺得窘迫,作為被救助的一方,他很感激,但是要自己這個十六歲的男人下跪,還是對比自己小幾歲的小姑娘,他更是尷尬……就在此時,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就是來送錢的女孩,她笑著說,「沒听過那句話嗎?大恩不言謝,都不用說謝,還跪干嘛!」就這樣一句輕松玩笑話,女孩免了雙方沉重的恩義之情,也保留了他的自尊……」
坐著的莊清妍越來越不自在,謝摯卻執著地繼續講,「女孩送完錢走了,男孩妹妹的手術也很順利……日子又回到了從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有男孩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因為那個女孩的笑留在了他心里。是的,他喜歡上她了!」
莊清妍終于坐不住了,「謝導,時間不早了,我真要走了。」
「听我把這個故事講完!」謝摯按住了她的手,態度近乎固執。
「男孩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根本配不上這個女孩。她長得漂亮,父母又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自己拿什麼配她呢?痛苦後他覺悟了,他靠不了別人,只能靠自己,于是他開始發奮讀書,因為能給他出路的,只有讀書。他原本一般的成績在刻骨的努力下直線上升,最後高考那年居然從班上三十名沖到了年級前三十,還考上了一本大學。」
「大學里,他比以前更勤奮,別人學五個小時,他就學十個,但這一切他不敢說,雖然每次假期他都會回老家,去女孩家的小區外偷偷看她……每次偷看她時,他都跟自己說,等我拿了獎,有了底氣跟實力,我就跟她表白……他不斷這樣想,不斷努力,除開瘋狂的學業外,他這個導演系的還常去劇組跑龍套幫忙,就是為了能認識多一點圈內的人,早點進入這個圈,早日成長起來,能以更優秀的姿態站在她身邊。」
「終于,他做到了,今年年初的某個國外電影節,他執導的電影拿了最佳影片獎,不僅如此,他還以23歲的年紀成功該獎項的最年輕導演,台下掌聲一片,而他欣喜若狂,頒獎結束後抱著獎杯就上了回國的飛機,他要飛奔到她面前,大大聲聲地跟她說一句——」謝摯說到這話語中段,他看向了莊清妍,提高聲音,語句清晰一字一頓︰「莊清妍,我喜歡你,整整六年。」
隨著這一句話,影院的燈光一霎全亮,方才還陰暗的大廳展現無遺——大廳頂上的燈墜著五顏六色的桃心氣球,牆面兩側畫滿了桃心,每個心正中都以漂亮的花式字體寫下了「莊清妍」三個字。
謝摯表白完畢,滿臉期待地看著莊清妍。
而莊清妍沒有半點驚喜,反而瞪大了眼,一臉震驚。
她不是被謝摯卒不及防的表白嚇到,而是——
大廳四周,全擺滿粉色玫瑰,一簇簇一束束,轟轟烈烈不下幾萬朵。
莊清妍的腦子也跟著轟然炸響。
那一瞬腦子里只有一句話——「玫瑰!A.G!」
而那時謝摯轉過身,似乎去掏什麼東西。燈光中有銳利金屬色一閃而過,晃過莊清妍的眼!
再沒有片刻猶豫,莊清妍退後一步掏出兜里防身器材,同時沖外大喊︰「阿龍阿智!」
刷地一排保鏢沖進放映廳,快如旋風,不到眨眼的瞬間,謝摯已被摁到了地上!其中一個保鏢還一腳踢飛謝摯掏出的金屬物,唯恐是武器傷人。
東西摔在地上,發出「 當」輕響,仍是在燈光下閃著金屬微光,全場卻在定楮瞧清後尷尬起來。
壓根不是什麼武器,而是——一尊獎杯。
一個小金人,跟奧斯卡的獎杯頗為神似。
莊清妍蒙住,敢情是她誤會了?
地上的謝摯顯然還沒從變故中回過神,他看著被踹飛的獎杯問︰「怎麼了,我就是想拿個獎杯給你,你們怎麼這麼大反應?」
莊清妍忙散開保安,趕緊扶謝摯,「對不起啊有點誤會,你好端端給我獎杯干嘛?」
謝摯起身將獎杯捧了回來,塞到莊清妍懷里,「因為這個獎杯是為你得的,我這些年的努力,都是為了你。」
緩了緩又道︰「從前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告白,只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努力,這次在柏林得了獎,我終于有底氣,站在你面前,堂堂正正說,我有資格跟你在一起。」
莊清妍將獎杯推了回去,「謝謝你對我的喜歡,但我沒法接受你。」
謝摯毫不氣餒,「我不會逼你,或者你喜歡什麼樣的伴侶,你可以跟我說,我會努力朝著你要的方向去發展。」
「不是的。」莊清妍搖頭,無奈下只能將真實情況說了一絲半點,「其實是這樣的,剛才你也看到了,我目前是個沒有安全感的狀態,我面臨的情況跟一般人不一樣,我周圍有不少敵人,我跟你在一起,只會害了你……」
謝摯反問,「那你為什麼不怕害陸澹白?」
莊清妍無言以對。
謝摯語句堅定,「你既然都不害怕連累他,就更不應該害怕連累我。你有危險,我就該在你身邊。」
見莊清妍沉默,謝摯又說︰「難道你是顧慮陸澹白?清妍,只要你沒結婚,我就可以跟任何喜歡你的男人公平競爭……這是我的權利,你不能剝奪。」
瞧出莊清妍的無奈,謝摯語氣放緩下來,「那好,我不逼你,那你能不能等過了眼下的情況,認真想想我的話。」
「請你相信我的真心,我會努力讓你開心。」謝摯眼神誠摯,「不瞞你說,這些年我到處收集你的資料,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我希望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的時候,我們是最合適的一對,我可以陪你看你最喜歡的電影,做你最喜歡吃的菜,過上你認為最舒適的生活……」
「清妍,我懂你要什麼,你父母不在了,你孤身一人,你時常覺得無助,我能體會你的感受……你跟陸澹白的事我不了解,但他既然沒有珍惜你,那麼,能不能換我來珍惜?如果你覺得太過草率,你可以約定一個試用期,我們試著交往幾個月看看……幾個月後你要是覺得我不好,我不會再糾纏你……」
謝摯說到這緩緩蹲下了身,仰起頭看著莊清妍,「清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對你好,你所缺的愛、你想要的溫暖,我都會給你……」
明亮的燈光中,他半蹲在地,拉住了她的手,鄭重其事如求婚,他抬頭凝視著她,語氣那樣認真,他的瞳仁在透明鏡片後,幽黑明亮而一往無前,滿滿都是對她的堅定。
莊清妍蠕動了一下唇,緩緩開口。
※
喧嘩的商圈內光影變幻,影院的男人還在等待心愛女人的回答,而城市另一側,高檔住宅區的某棟樓里,氣壓低到幾乎凝結。
「陸哥,都查清楚了。這幾天莊小姐的情況如下,昨天一早她離開的陸宅,搬到了萬景小區305。昨天下午她出門見了公司里的幾個人。而今天,她沒見其他人,就跟謝摯出去了,現在還沒回。」
「陸哥,我懷疑這兩人早有一腿了!估模著是莊小姐在你這吃了閉門羹,心里空虛寂寞冷,剛好劇組里有個謝摯,可以填補她的空虛,兩人眉來眼去的就好上了!而且兩人一個影視公司老板,一個知名導演,搭在一起,對雙方的事業也是強援啊!」
說到這阿其焦急起來︰「陸哥,咱不能這樣下去了,危險啊,要是這兩人真好了,她把畫的秘密告訴謝摯了怎麼辦?你快點把她找回來,就算不喜歡她,你也得為這畫想想是不是!」
陸澹白坐在沙發上,表情不怎麼好,但還是維持著理智,「她跟謝摯的事,沒有足夠證據不要妄下定論!」
「我沒證據?陸哥,我能騙你嗎?我都跟了你多少年了?」一貫好脾氣的阿其像受了莫大委屈,將一沓通話記錄往茶幾上一放,「吶,這是莊清妍最近的通訊記錄,你看看她跟謝摯的通話數量!這麼多!正常嗎?」
「吶,還有,今晚兩人單獨出去了,還是謝摯親自接的,一起吃飯,逛街,現在在看電影!這意思還不夠明顯?深夜幽會啊!」
「我還打听了,謝摯今夜在萬達某高級VIP包場,據說他提前許多天就開始準備,準備了上萬朵玫瑰花!如果只是普通關系,他干嘛這麼費心思這麼燒錢?」
「更關鍵的!剛才我想辦法查了萬景小區的監控記錄,謝摯頻繁出入,甚至房里裝修都親自出面,堂堂大導演為了別人的房子忙前忙後,正常嗎!這兩人根本就是共築愛巢!同居了!」
隨著他的話不斷落下,陸澹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空氣都似乎凝滯住。
「你要不信我,咱就去小區外守著,你看他們看完電影,過完浪漫的周末夜,會不會甜甜蜜蜜一起手牽手回家?」
砰一聲響,陸澹白手中茶杯磕下,再沒有多余的話,他大步出了門。
※
夜里十點,莊清妍到了小區。
謝摯與她一起,左右手還拎著大包小包的,都是些鼓囊囊的生活用品。走到住宅樓下,莊清妍對謝摯笑了笑,說︰「今天謝謝你了。」
其實這句話就是委婉的一句,別送了,你回去吧。
謝摯讀出言下之意,面上有不舍。
——方才在影院,面對他的心,莊清妍最終拒絕。
她不是不感動,但目前她面臨的情況太過復雜,強敵在側,她壓根不敢輕易談感情,不然也不會對陸澹白的心意拖了這麼久才說。當然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對感情分得清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感動不能湊合感情。她清楚知道自己心之所系,即便陸澹白不喜歡她,她也不會將就謝摯。
謝摯那會的失落難以言表。
可她也無力安慰什麼,感情與人心是這世上最難掌控的事,或許痛苦便是人生的閱歷,就像當初被陸澹白拒絕,所有的失落與難受,也是她自己獨自消化的。這種事,無人可依、無人可幫。
她慢慢走出了影院,街頭霓虹還在變幻,看著商店的各種廣告,她想起陸澹白,他在做什麼呢,跟女朋友約會嗎?她不禁苦笑了幾聲。
不料身後剎車聲一響,謝摯竟追了出來,說送她回家。見莊清妍搖頭拒絕,謝摯說︰「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我既然把你接出來,就得有始有終的把你送回去。別拒絕我,這是男人的風度。」
莊清妍就這樣被謝摯送回了家,半道路過某賣場他還下了一次車,她以為他是去給他自己買東西,就在車上等,不料他抱了一卷浴室墊出來,說她的公寓他忘鋪墊子了,怕她滑倒……莊清妍看到都忍不住難過,換做是她暗戀一個男生六年,一開口就被拒絕,這種心酸根本無法估量。可他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仍還心心念念為她著想。
不願再這樣糾葛,樓道下面她揮手向他道別,「快回去吧謝導。」
謝摯將東西塞給她,口里說要走,卻久久凝視著莊清妍,低聲說︰「清妍,我感覺,我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其她人了。」
「怎麼會。」她擠出笑安慰他,身子卻向前一傾,謝摯將她摟到了懷里。
她要拒絕,可兩手上都拎著沉甸甸的袋子,根本沒法推開他。耳邊听得謝摯說︰「就這一次,清妍,就當是一個朋友的擁抱。即便你拒絕了我,但我仍然感謝你。謝謝你那一年救了我妹妹的命,謝謝你出現在我的命運,讓平庸的我,變成這麼好的自己……」
莊清妍心下復雜萬千,她從沒想過,自己曾無意的一個善舉,能讓一個人的未來從此翻天覆地。
心下微嘆,正欲結束這個擁抱時,猛地一股勁道傳來,她的肩膀被人往後一拽,摔進了另一個懷抱。
她扭頭,就見身後那張熟悉的臉龐,往常清淡如冷玉,這一刻卻薄唇緊抿。
而她面前,幾個三大五粗的大漢齊刷刷架住謝摯,不住將謝摯往後拖,謝摯吼道︰「你們做什麼!」
「做什麼?」陸澹白本就比謝摯高一些,頎長的身姿在燈光下拉出陰影,滿滿居高臨下的睥睨感,他輕蔑一笑,手猛地扣住莊清妍後腦往前一帶。
那一霎,光影微暗,所有人的詫異中,兩唇相觸。
被箍在陸澹白懷里的莊清妍猛地瞪大了眼,呆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即便是一個吻,都一如陸澹白的為人,清疏又強硬。
三秒鐘後陸澹白放開莊清妍,施施然去看那側謝摯,口吻似宣告主權般,「這個女人的所有權,看清楚了。」
謝摯面色一暗。
莊清妍也反應過來了,捂著唇半羞怒半詫異,看著一群人還反扭著謝摯,怒道︰「你們放開他!」得不到回應她大聲喊,「大龍阿智!」
沒人回答,影院內反應急迅的保鏢此刻遲遲沒有影,也不知是不是被陸澹白的人攔住了。接著莊清妍腳步一離地,陸澹白將她麻袋般塞進了後面的路虎。
※※
莊清妍從沒見過這樣的陸澹白。
車開到陸宅,他拽著她往里進,哦不,應該說是往里拖,因為她死活不肯,一路拼命掙扎,「放開我!放開!」
他不回話,拽著她上樓梯的手鐵鉗一般,她根本掙不開,而他的臉色如此可怕,樓下保姆沒一個人敢上前,就連阿其想跟來,也被他一個眼風止步樓梯口。
他將她拖到了他的臥室,反手一甩,關門的聲音震天響。
她拼盡全力終于掙月兌了他,怒不可遏︰「你帶我回來干嘛!你把謝摯怎樣了?!」
陸澹白冷冷看著她,「能怎樣?亂棍打死唄。」
「你……」莊清妍像不認識陸澹白般盯著他,有那麼一刻她覺得,那些清雋的外表清冷的氣質統統都是假的,他披著商人高雅的外衣,骨子里就是個流氓地痞黑社會!
怒到極點,莊清妍罵了一聲︰「你這個瘋子!」
她轉身朝外走,推門時身後傳來陸澹白的聲音,「去哪?」
她頭也不回,「找謝摯!不然還要跟你這種瘋子在一起嗎?」
陸澹白卻笑了,墨色瞳仁深處滿是冷意,周圍空氣似也一並冷了下來,「莊清妍,是我對你太仁慈太耐心,所以你就可以玩弄我是嗎?」
「誰玩弄誰啊?你都有女朋友了還招惹我!我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我不稀罕!你……」話未落,莊清妍身子驟然一飄,一股力道將她扯了回去,還未反應過來,人已跌落在身後床上。
莊清妍以為罵惱了他,正想逃跑,卻被他按住了肩,他居高臨下將她看著,手里拿著一樣東西,慢慢地抖開放在她面前,眼底一絲嘲諷,冷冷吐出四個字,「口是心非。」
莊清妍目光落在他手中小畫上——正是那幅遺落在機場的畫,她曾心心念念想要送出去的禮物,畫中每一筆都是她認真勾勒,傾心所繪,為了它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莊清妍尷尬又羞惱,「是我畫的又怎樣,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我早就放下了,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這種怪人,脾氣古怪,陰晴不定……唔……」
她的話「唔」一聲被堵了回去,因為喋喋不休的唇被他掌心覆蓋,旋即眼前黑影一晃,陸澹白按住她的肩,覆身而上!
接下來的事態便如剎不住的車,完全不受控制了。
衣服被扯開的一瞬,莊清妍拼命捶打身上的男人,「陸澹白,你放開!你憑什麼!混蛋!」
陸澹白的動作反而越發放肆,輾轉她雪白的脖頸間又親又咬,往常清冷的聲音奇異地透出蠱惑,「那天醉了都要撲到我身上來,今天倒想撇干淨了……」
莊清妍腦子嗡地大了,卻完全想不出來那夜醉後的事。
他又一聲笑,「你不是想跟我好嗎?我成全你。」
她蒙在那,而他的動作已然更激烈,伴隨著他略微粗糲的掌心,溫熱又強勁的,在她肌膚上遍地游走,而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古龍水味,隨著他的呼吸撲倒她的鼻翼,她根本招架不住,理智大亂,心髒狂跳,想去推他,渾身卻一片軟綿。
是的,她嘴硬,她根本抵抗不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喜歡到被拒絕了還放不下。
她的**跟理智天人交戰,用手推他,「不行……你有女朋友了,不能這樣……」
他將頭埋到她胸前,在那柔軟中繼續輾轉,所到之處像燃起了火,燒的莊清妍後頭的話都不清楚了,迷糊中死守著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你把謝摯放了……」
他驀地抬起頭,燈光下他薄唇緊抿,卻是一聲寒笑,「再提這兩字我就拉他去喂狗!」
莊清妍喉中一窒,她相信陸澹白做得到。
而陸澹白在話落後身子往下一壓,莊清妍似听到一聲模糊的聲響,像是薄薄的窗紙被硬物撕裂貫穿,她的意識空白了一下,旋即便被劇烈的疼痛拉回了神,「疼!」
他卻只是笑,大概以為她在騙他,笑意有些輕蔑,「你在謝摯床上,怎麼沒覺得疼呢?」
她揚手一巴掌過去,羞憤中她力氣格外大,他被打得臉頰發紅,卻是冷冷笑了起來。
下一刻他將她的手腕腰身一扣,她徹底動彈不得。而他俯去,更肆虐地擄掠。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澹白驀地停下,像看到什麼詫異的事。屋外月光照進來,落在莊清妍的軀體上,那雪白中卻滑下兩道水光——莊清妍擰著眉閉著眼,不知是羞憤還是痛苦,狠勁扣著他的肩,眼縫中不斷有淚珠往下落,打濕身下的枕巾。
而兩人身下雪白床單,幾滴殷紅落于其上,艷如深冬落梅。
陸澹白臉色微變,一霎頓悟,松開了莊清妍。
「你混蛋……」莊清妍眼眸睜開,聲音含著哭腔,「疼,真的疼……」
許是這月光太清幽,莊清妍竟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臉龐,他額上有細密的汗珠,而他的瞳仁烏黑幽深,剛才的暴戾褪去,竟有歉疚浮起……是她的錯覺嗎?
可他沒有松開,不知是騎虎難下還是另有原因,這件事上他似是破釜沉舟也要完成。他再次低頭吻她脖頸,沙啞著聲音說︰「我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