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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連心。

那一下,登時讓陸瓚臉白如紙,渾身的毛孔狠狠一縮,瞬時,額間、腦後全是冷汗。

但他也是硬氣,愣死死咬著牙關沒有叫出來,胸口大力起伏,急促喘息,疼得鼻翼都在發抖,牙根被咬出了血,漫在口腔中,黏膩發腥。

時瑾被顏九淵擋在身後,並沒有親眼看到,綠綺和游媽媽全都驚懼無比,大氣兒都不敢出,綠綺渾身發軟,半邊身子護著時瑾,另半身抵著牆才算站穩。

游媽媽手也顫了——剛剛陸瓚抓著時瑾,定然都讓顏九淵看到了,這真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回去他會怎麼對時瑾?

一時間,小小的望亭後,氣氛十分緊張。

陸瓚渾渾打個冷顫,他剛剛看到沈時瑾那害怕的樣子,心里便斷定顏九淵還不知自己娶進門的並非真正的沈時琬,遂一張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臉上不由露了幾分嘲諷。

顏九淵一邊唇角勾起,和剛生生掰斷人一根手指的不是他一般,左手隨意地搭在腰間劍柄上,拇指輕輕摩挲,挑眉道︰「還不滾?那可別後悔。」

他笑意頗淺,卻帶一點兒不知哪來的邪性,讓人覺得他下一刻就可能毫無預兆的抽劍斷人臂膀,陸瓚咬著牙,冷汗自鬢間淌下來,眉間陰郁,到底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他一走,後面三人同時縮了縮身子。

顏九淵轉過來,雙臂交叉于前,無聲地看著沈時瑾。

時瑾腦門兒上的汗不比方才陸瓚的少,她不知顏九淵有沒有听到陸瓚叫她的名字,更不知該如何解釋剛剛這一幕,兩手抓著裙擺,快把頭低到衣裳里去了。

游媽媽趕緊往下跪,道︰「夫人是受二爺之托,帶著奴婢兩個來找二夫人的,那陸公子不知打哪里冒出來,絕非、絕非……」

顏九淵一腳微抬,墊住了游媽媽要跪下去的膝蓋,慢聲說︰「二夫人早出去了,正在那頭看花呢。」

游媽媽跪不下去,只得站起身,懇切道︰「老奴不敢扯謊,爺問問二爺就清楚了。」

顏九淵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來這兒尋人,只是不接這茬兒,朝時瑾走近兩步,高大的身影壓人于無形,他抬起時瑾的右手看了看,見欺霜賽雪的一截玉腕,尤有剛剛被陸瓚捏出來的紅痕。

他嗯了聲,指月復在她手腕處磋磨,低低道︰「等回去,我好好與你算這帳。」

時瑾手還有點兒疼,也顧不上了,一听這話,只覺整個後背嗖嗖冒涼風,更加不敢看他。

**寺東。

顏清挑了幾盆蘭花,正吩咐人搬回車上去,恰逢謝家一行人也逛到這兒,烏泱泱的頓時將花市圍了一小半兒,顏清笑道︰「剛打算去找謝姐姐說會兒話,這就踫上了。」

謝明容被幾個姊妹擁在中間,笑看了看她,說︰「妹妹素來愛蘭,可挑到中意的了?」

顏清搖搖頭,「隨便看看。」

「我那里正有一盆吳蘭,」謝明容道︰「回頭讓人給妹妹送去,左右我也養不好。」

「這可使不得,」顏清連忙擺手,「吳蘭極是難得,姐姐念著我,改日讓我去飽飽眼福就是了,養我卻不敢養的,太貴重了。」

「你若還不會養,京中閨閣女子里怕就沒有會的了。」謝明容掩唇一笑,與她並排走著,說︰「我才是真不會養,就為了這盆吳蘭,翻了好幾本子蘭譜,偏蘭譜里說的還不一樣,王氏里說其頗受肥料,金漳里卻又說受不得肥,我日日瞧著它,也不知到底哪個說得對,簡直頭疼,給了你我也去了一樁心事,你就當幫幫我罷。」

顏清听她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有些動心,她的確愛蘭,便福了福身說︰「那我便替姐姐養幾日,可也不敢保證能養得好。」

謝明容一副放心地樣子,又瞧瞧她周圍,只有幾個僕婦跟著,蹙眉道︰「我剛也看你府里跟了許多人,怎麼你身邊只有這麼幾個伺候的。」

「我也不愛人多,」顏清笑笑,「這幾個就夠了。」

謝明容頓了頓,旁邊便有個謝家的庶女小聲道︰「八成都叫顏敏帶走了吧?」

顏清沒說話,謝明容拍拍她的手,正色道︰「你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出小姐,上頭兩個哥哥亦是疼你的,何須處處委屈自己?」

顏清低了低頭,苦笑說︰「我家中誰不是嫡出的呀?」

——相較之下,她這個嫡出的最無足輕重。

顏九淵和顏奚棠都是靖國公的發妻林氏所出,靖國公與林氏少年夫妻,恩愛非常,妻子過世後八年他才在老太太的張羅下娶第二房夫人劉氏,結果劉氏進門後兩年便病故,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就是顏清。

兩個哥哥疼她不錯,可也不是一母同胞,更何況……

剛說話那謝家庶女謝明芳撅了撅嘴,道︰「她家大哥二哥都娶了妻子,如今哪還有功夫看顧妹妹?」

謝明容目光一沉,謝明芳忙又說︰「罷了罷了,不提這個。可說呢,清姐姐上回你說你大哥那里有張遷碑貼,咱們要借來觀賞一番,你可問了?」

顏清微赧,她知曉謝明芳實際是替謝明容借的,因道︰「我說了,可大哥事情忙,回頭多半兒給忘了。」

謝明芳不滿的哼了聲︰「這都能忘?」

謝明容輕抬下顎,神色間有幾分冷傲,不咸不淡道︰「顏都督心里記掛的都是朝廷大事,這回能記起來成個親,已是稀罕了。」

顏清知道這話還是不接的好,此時她們三人已從東邊花市繞出來,留另外幾人在那兒逛游,謝明容嫌熱,僕婦因叫了兩個姑子引路,往歇息處去。

謝明芳看看謝明容臉色,又小聲問顏清︰「清姐姐,你這新入府的嫂嫂好不好?」

顏清抿抿唇,道︰「日子不久,眼下瞧著還好。」

「我听聞她父親官職不高。」謝明芳撇撇嘴,「你大哥怎娶了個外官之女?莫說我沒提醒姐姐,她們這些小官之女,巴結心思最重了,不得用了什麼手段,才迫得你大哥不得不娶她進門,你還是留心些的好。」

沈道乾的官職也是中等了,不過在連著幾代出閣老的謝家看來,自不值一提。

這話顏清一笑,本要說誰還能逼迫得了她家大哥?可一瞧謝明容,話便咽了回去,只順著點了點頭。

三人邊說邊進了正殿,往右走,顏清正猶豫著要不要寬慰謝明容幾句,忽有一人打帷幔後出來,踉踉蹌蹌的,也不看路,一頭撞在了顏清身上。

謝明容也連帶著一個歪斜。

她身邊的婆子和丫頭立時把那人搡開,大罵道︰「哪里闖進來不長眼的東西?敢往我們這里撞!」當即便要叫後面的隨從來拿人。

推搡間不知磕踫到了哪里,那人一抖,隨即抬頭,冷森森地看過來。

眾人看清他的面容,微微一怔——是個分外清俊的男子,倒不像有意佔便宜的登徒子。

只是謝家的婆子們卻不饒人,嘴里還在罵,謝明容稍理衣衫,看一眼那人,道︰「罷了。」又問顏清︰「妹妹有沒有撞到哪里?」

顏清卻還在愣神,聞言咬了咬嘴唇,低聲說︰「姐姐可覺得此人面熟?」

那廂男子已站起身,只是左手掩在袖里輕輕打顫,冷冷沖顏清揖了個禮︰「不甚沖撞了姑娘,還請海涵。」

他聲音沙啞,語氣敷衍,似在忍著什麼痛苦,說完也不等顏清應聲,抬步就要走,顏清一怔,話已先行出了口︰「可是……陸公子麼?」

陸瓚頓住,側身皺眉看著她。

謝明容略微詫異︰「妹妹識得?」

顏清實也不是很確定,但看陸瓚停下,不由臉上一紅,說︰「姐姐應當也見過的,月初頭甲三人游街……」

謝明容稍一轉彎,她對陸瓚的相貌沒有太深印象,但是卻听父親提過,今歲會試的榜眼姓陸,是江西臨江人,因眉間一緩,輕輕頷首︰「原是陸編修,剛剛是家僕無禮了。」

陸瓚並不識得她們,且此刻毫無心情,只欠身道︰「在下陸瓚,方才多有冒犯,今日有急事,來日若有機會,必當鄭重致歉。」

謝明容優雅一禮,顏清見他臉色蒼白,聲音啞得厲害,腳步似也虛浮不穩,忍了忍,道︰「剛剛也不怪,倒是陸公子瞧著……這寺里便有醫者。」

陸瓚點個頭︰「多謝姑娘。」說罷不再停留,匆匆離去。

幾人繼續往里走,謝明容看著顏清笑,顏清低頭︰「姐姐笑什麼?」

「我沒笑,」謝明容說,「是你覺得我在笑。」

顏清小聲辯解了一句,謝明芳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幾句話又提起顏家人來,結果還沒等說什麼,正看見顏九淵迎面領著時瑾從海棠園里出來,顏清詫道︰「大哥怎麼這兒?」

顏九淵一臉理所當然,說︰「你嫂嫂愛看海棠花,我跟著來的。正好要叫你回去,省得去找了,走吧。」

顏清吐吐舌頭,看她的小嫂嫂被拽著,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她身後的丫頭和婆子面色也不太好,便識趣兒地不問了。

謝明容道︰「顏夫人也愛海棠花?敝府里倒有一片海棠園,改日請夫人過來賞花。」

顏九淵瞥時瑾一眼,說︰「不必了,靖國公府中亦有海棠,只是花期晚,她還沒見著,等見過自家的海棠,便知外頭的也沒什麼看頭了。」

謝明容覺得他這話不大好听,但也挑不出毛病來,只似笑非笑看著他。

顏九淵道了聲告辭,帶著人離開。

一路出了**寺,到得馬車里,時瑾見蘇君果然已經先回來了,顏奚棠在車外,兩人話也不說一句,然而時瑾自身難保,也顧不上別人。

顏敏還沒有逛夠,本以為要下半晌才回去,嘟嘟囔囔地不滿,然而回來一看兩個哥哥臉一個比一個黑,車里兩個嫂嫂連帶著顏清,都沒人說話,簡直郁悶之極,一進家門,逃也似地走了,發誓再也不跟她們一塊兒出門。

時瑾一路上忐忑難安,等雙腳踏進雪滄齋,頓生一股滅頂之哀,只覺今日可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權媽媽一看他們進門便覺不對,將屋里灑掃的丫頭都撤出去,剛要開口問,顏九淵已道︰「都出去。」

游媽媽跟綠綺死也不敢走,立時跪下磕頭,時瑾瞧這模樣,眼淚泛出,反倒豁出去了,推了顏九淵一把,指指她二人,意思放她們兩個出去。

顏九淵微微冷哼,倒是下了令︰「保著你們的命,日後護主子去,在這兒磕頭頂什麼用?」

游媽媽一听這話音兒,還有日後……身子一軟,稍松口氣,顏九淵已把時瑾拽進內室,關上了門。

時瑾被他狼一樣地盯著,剛剛涌起來的一點兒膽子霎時又縮了回去,只一步步地往牆角退。

她退一步,顏九淵跟一步。

時瑾此時才真是怕死了,戰戰兢兢地看這人,嘴唇微張,想解釋,卻又無從說話。

顏九淵也不說。

可惜路有盡頭,時瑾退無可退,被他逼在牆角,兩眼淚濛濛,一手按了按嗓子,努力想出聲,顏九淵卻猛一下把她的胳膊按在牆說,身子欺近,沉沉問︰「想說什麼?」

時瑾掙了掙,那身姿如山,不容她有絲毫逃離。

「顏……」她微仰著頭,朱唇輕起,下一刻,顏九淵低頭,狠狠吻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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