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地域遼闊無垠,被傳說中的三大魔主各自盤踞一隅。這三位魔主,兩個渡劫中期修為,一個渡劫後期修為,因此他們的地盤異域修士甚少敢輕易涉足。而星曜洲只處于其邊緣地帶。若要橫穿魔域,途中有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危險重重的天地絕境,各種異形高階怪獸潛伏其中,有各路魔道散修天生愛好殺人越貨,雖然有些東西搶回去也沒什麼卵用,但也得先搶了再說。
如此危機重重,稍不留神就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
聶雲葭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施展神通手段打通了一條空間壁障,這壁障可從星曜洲直通雲天聖域,連那道傳說中的天塹紅塵萬丈高都不在話下,又令九天星雲圖延展開去將龍舟牢牢護住,在通道中飛速穿行。
韓綣對空間壁障和九天星雲圖極為好奇,一心想去看個明白,但聶雲葭怕這些低階修士抵擋不住空間通道的威壓,曾經警告諸人不經允許都不得出艙室。韓綣哪里坐得住,溜出去打探一番,听說覃雲蔚自從進入聶雲葭的艙室中就不曾出來,于是大膽放心地接著往船頭溜。
無巧不巧,那邊啪一聲巨響,覃雲蔚不但恰好出艙室來,且把聶雲葭的艙室門狠狠摔了一下。
韓綣一呆,連忙要躲到一側去,但怎麼可能躲得開,覃雲蔚慧眼如炬盯上了他︰「過來。」
他語氣冷冽,韓綣不敢違拗,乖乖走了過去,見覃雲蔚臉上陰雲密布,忙扯著他一只手臂溫言軟語商量︰「我就是想上船頭看一眼,真的就看一眼。」
覃雲蔚嚴詞拒絕︰「沒什麼好看的,且他說不能看。」
這個他,韓綣估模著是指聶雲葭,忙道︰「我看大師兄很隨和親切,並非獨斷專行之人,昨兒我還看到他在哄著二鳳和小師妹他們幾個玩,還替二鳳看了看煙雨劍訣。我覺得二鳳如果提出想去瞧瞧,他未必會拒絕吧。」
他的猜測很準,原來聶雲葭素來喜愛小郎君小娘子,雖然他不會主動去招惹,但如果少年少女們大膽來纏著他,他倒是樂見其成,並不拒絕他們那些無傷大雅的小要求。
覃雲蔚心道這個老不正經的,又犯病,此事須得提點一下韓綣,于是肅然告誡︰「他不是好人,你小心些。」
韓綣訝然,想他師兄不辭辛苦來接他,卻落得個不是好人的下場,莫非從前有什麼過節,適才摔門又是為什麼?他目光徐徐而動,低聲笑道︰「他既然不是好人,你卻偏偏要還要對他言听計從?就是上船頭看看又能怎麼樣?」
言罷,他感到覃雲蔚的手臂明顯僵硬了一下,忙道︰「來嘛來嘛,來船頭我們商討一番。」只管將他扯著拽著往船頭拖。
覃雲蔚無奈只得下了禁制護著他,一起上了龍舟之首。
入眼便是一條星光通道,點點星辰璀璨流離閃爍明滅,形成一條寬闊甬道,通往前方深邃而不可知的盡頭。韓綣正驚嘆不已,覃雲蔚道︰「這是九天星雲圖形成的幻境,空間壁障你看不到,被擋住了。」
韓綣仔細辨認那些星辰分布,發現和玉螺洲之星辰分布頗有不同之處,覃雲蔚主動為他解惑︰「此為雲天聖域之星辰分布圖,本就和玉螺洲那邊不同。此法寶目前只煉制至初期,只將雲天的星辰包括進去。據說如果煉制後期,連魔域和玉螺洲也能一並擴展進去。護主之時聚星成圖囊括八方,殺敵之時星宇紛墜傷人無數。」
韓綣贊嘆道︰「好東西好東西,以後要是出去打架,能借來用用可有多好,必定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覃雲蔚卻是不言語,只望著虛空一片中的滿天星辰。韓綣微微側首,見星光映著他俊美無儔的臉,那臉色卻依舊有幾分陰沉,他終于斷定兩人必是起了什麼爭執,試探問道︰「你和你大師兄吵架了?」
覃雲蔚︰「沒什麼,你不用管,也莫要理他。」他見韓綣一臉憂心忡忡,終于又道︰「我在玉螺洲尚未尋到那陰陽幻生之術的另外半部,我大師兄卻為著點閑事兒,著急把我召回來,吵了幾句。」
韓綣暗自思忖片刻,又問道︰「那陰陽幻生之術對你很重要?」
覃雲蔚道︰「很重要。」
韓綣笑道︰「萬物隨緣而得心誠則靈,既然你想要,抽空就想一想,說不定哪一天另外半卷它就從天上‘啪嗒’掉下來,直接落入你手中。你若是苦苦尋覓一心強求,反倒不一定那麼容易得到。」
他話甫落,有人在兩人身後擊掌贊嘆︰「此話大有禪機,看來小綣綣是個有慧根的人啊!」
韓綣忙轉身,客氣笑道︰「哪里哪里,大師兄過獎了!」
聶雲葭道︰「還是小綣綣看著乖巧。師弟,你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大的,我如今竟隱隱有些怕你。但這次這事兒,就算我不騙你回來,你們金烏域覃家也會召你回來,你也不能全怪到我頭上啊。」
覃雲蔚道︰「未必,覃家人多得很。」
聶雲葭哼笑一聲︰「人多有什麼用,有幾個出息的?就憑你們族長那個老滑頭,他不找你還能找誰去呢?而且你不想修行進階了?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樣?」
覃雲蔚垂眸不語,神色凝重,聶雲葭慢吞吞晃過來,將一只手搭在他手腕上片刻,埋怨道︰「當年我說讓你跟著我反出師門,你偏偏不听。我就不信那老兒能把你教成個什麼樣子。看看如今這麼大的人了,不過才進階元嬰中期,說出去笑掉人的牙。這次要不就別回雲天去,跟著我去魔域混吧?」
他之前已三番五次策反,覃雲蔚眼角抽了一抽,搖搖頭︰「不。」
聶雲葭嘖一聲,對他的執拗無可奈何。韓綣嘴唇微微一動,想問些什麼,又覺得冒昧,聶雲葭瞥他一眼,笑吟吟道︰「有話就問。」
韓綣道︰「如此小弟冒昧,大師兄從前也是雲天的禪修?」
聶雲葭道︰「我與師弟同出一門,以前的確是雲天聖域的禪修。只是我師父那老兒,雖然名聲恁大,號稱什麼天南尊者,卻是不太會教徒弟,不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動輒就逼著我念經打坐。我覺得念經與修行無益,不想念。唉,修行理念不合,沒法愉快地做師徒了,我就叛出了師門,直接去魔域混日子了。」
原來修行理念不合,就可以光明正大叛出師門,還可以胡言亂語詆毀師尊。韓綣眼前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頓覺耳目煥然一新。他用一根手指悄悄指指在一側沉著臉的覃雲蔚,仿佛在詢問,那他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還沒有叛出師門?
聶雲葭道︰「我師弟他無趣得很,與那老兒的古板相得益彰,他們做師徒再珠聯璧合不過。當時我從師門逃走之時,他還知道網開一面幫著我逃,現在可就不好說。他還是小時候看著好玩兒一點,如今這樣子,生生被他們聯手搞壞了,唉!」
一聲長嘆,透出說不盡的蒼涼和遺憾。
有這九天星雲圖和空間壁障加持,短短數日後,諸人便通過天塹到達了雲天聖域。
聶雲葭一出天塹就將龍舟從九天星雲圖中放了出來。韓綣忙回頭去看,見那道聞名天下的天塹為深灰色的霧茫茫一片,上接穹蒼下接陸地,也不知究竟有多寬。他記得這天塹名叫紅塵萬丈高,中間應該是有無數碎裂的空間且游移不定,若貿然進入,免不了被切成碎塊。大約只有聶雲葭這種擅長空間法術的高階大神通修士才能順利通過。
一轉眼間,聶雲葭卻又被人惦記上了,這次是覃雲蔚的胞妹覃惜琴,帶著孫管家一起,滿面恭敬之色地請聶雲葭賞光去金烏域覃家坐坐。
聶雲葭道︰「你們先回家去,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等過些天我會去找我師弟,有要事與他相商。」
覃雲蔚神色冷淡︰「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你不用來了。」
眾皆愕然,聶雲葭卻是哈哈大笑,一閃身便進入了紅塵萬丈高之中,蹤影不見,徒留下一臉遺憾的覃惜琴和孫管家。
金烏域離得紅塵萬丈高甚遠,眾人再次登上龍舟往西南方向飛行,行不多遠,前方就是浩瀚無邊的海水。從空中俯瞰地面,滿目波光粼粼中,時不時幾座綠寶石般的島嶼點綴其中。
如此飛行數日,終于島嶼漸稠人煙漸密。有些島嶼疆域遼闊,幾可稱為洲陸之地。
來往修士之身影也漸漸多了起來。
雲天聖域與玉螺洲氣候頗有不同,各種靈禽妖獸甚多,多有修行者豢養了來做飛行坐騎用。因此韓綣帶著二鳳等人站在船頭觀光之時,會見到天邊翩然而過一只巨大的仙鶴或者鷹鵠之類猛禽,背上有修士的身影。有些修士駕馭仙禽離得近了,看到龍舟之龍首上那枚巨大的三足烏圖案,或一言不發遠遠繞開,或遙遙雙手合什為禮。
依照雲天規矩,覃雲蔚見到修為比自己高的修士或者平輩修士需得還禮,但始終不曾逢上一個,因此也就作罷。
自從翥鳳山莊中韓綣小小恐嚇了覃惜琴幾句,許是他跟來雲天聖域已成定局,覃惜琴看了幾回兄長的冷臉,經過一番審時度勢,終于也認可了此事,收起從前刻意的疏離排斥,變得如韓綣所言那般溫柔可親善解人意來。她路上一直主動替諸人講解雲天各種風土人情世俗規矩,雖然言語中亦有不小心透露出來的驕矜之意,韓綣也並不和她一個小娘子計較,滿口花言巧語奉承調侃著,制造出一番相談甚歡的假象。
這一日,遠遠地看到前方隱隱一線陸地,覃惜琴遙指前方,滿臉歡喜之色︰「諸位請看,金烏域到了!」
二鳳和韓氏姐弟均都涌到船頭來看,隨著龍舟漸近,數座山峰映入清眸之中,山色碧如螺黛,山勢豐滿潤澤。近前再細看,卻是九座形態迥異的佛像,佛首佛身惟妙惟肖,山即是佛,佛即是山。
覃惜琴語氣中微有一絲得意︰「這是我們金烏域的地標九相佛,為天地所生,自來靈氣充沛。從此過去不遠,就是覃家所居之金烏城。」
金烏城果然就在九相佛過去不遠處,青山綠水中一座城池橫臥,餃遠山,覆平原,被暗金色護城法陣籠罩。隱隱可見中城中央一處建築極其高闊俊偉,房頂鱗瓦似是烏金鑄造,頂端蹲一只巨大的三足烏,亦為烏金鑄造而成。清風徐來,那金烏隨著風勢緩緩旋轉,陽光下光芒萬丈,恨不得閃瞎諸人的眼。
韓緗湊到韓綣身邊,怯怯拉住了師兄的衣袖︰「大師兄,我看覃大哥家里好有錢的樣子!」
韓綣拊掌道︰「有錢?如此正好,免得養不起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