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莊老頭就帶了一個孩子到顧雲溪面前。
這孩子瘦瘦小小的,一點也不像個十歲大的孩子。他一直低垂著頭,似乎十分膽小,當他在莊老頭的吩咐下抬起頭來時,那雙眼眸是如此的彷徨無助,讓人忍不住的心生憐惜。
這是天道寵兒慣用的手段。他總能以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贏得陌生人的好感。
可在他看到顧雲溪後,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再也維持不住。他只覺得剎那間天地萬物都失了顏色。眼前之人帶來的驚艷,無人可比。
此時的顧雲溪正在上妝,漫不經心的瞧了兩眼後便轉過了頭去,吩咐人取來一個木制的盒子交到小孩手里,輕聲道,「初次見面,這個小玩意兒就送予師弟吧。」
他的態度既不親密,也不倨傲,恰恰好好。
小孩愣了愣,連忙手足無措的接過,打開看了看,眼楮瞬間瞪得老大。這里面的東西哪里是個小玩意兒,分明是個朵美玉雕成的山茶花。他雖不懂玉,但單看這色澤也知這玉定然價值不菲。
「哈哈,毅飛啊,你的禮物可嚇著這孩子了。」莊老頭伸過頭瞧了瞧,大笑了兩聲說道。這朵玉石雕砌而成的花,不管放在誰來看都不敢說是個小玩意兒,只有眼前的少年有這個資格。不說他身為梅家少爺見過多少奇珍異寶,單那些為「玉傾城」瘋狂的人,為了能討他的歡心,什麼珍奇物什沒往梅園里送過吧。
目光注視著手里的東西,天道寵兒只覺得心尖在顫抖。他抬頭望向散發著耀眼光芒,眾星拱月的顧雲溪,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將其取而代之的想法。
苦日子,他過夠了。
他閉了閉眼,壓下眼眸中的野心,慌忙向顧雲溪一謝再謝,態度恭敬極了。
「師兄弟間哪里用得著如此客氣。」顧雲溪唇瓣勾起一抹笑,剛想開口說兩句鼓勵的話,外面突然響起了震天的聲音。
他無奈的扶了下額說,「看來外頭又開鬧了。師傅,我先上台了。」
莊老頭擺了擺手,讓他去忙,臉上帶著十分得意的笑容。
「師傅,外頭是怎麼了?」天道寵兒抬頭看向莊老頭,不解的問道。
莊老頭模了模他的頭,笑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些客人在催你師兄上台了。這些人啊,個個都為玉傾城痴狂,若是你師兄不及時現身,他們可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師兄可真厲害!」小孩眼楮閃亮,指尖卻緊緊的捏住了木盒的邊緣。
「勤學苦練,你將來的成就說不定不會比他低。」莊老頭看了小孩一眼,撫著胡子說道。
天道寵兒的眼神暗了暗,狹長的眼里劃過一抹妒忌。他咬了下唇,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他懂得老頭的話。他的意思是說,自己不可能超過這個師兄,最多能與他比肩而已。
他不信。
玉傾城十歲接觸戲曲,他如今正好也十歲,待他到十六時,他的名聲一定會比玉傾城更響。而且,他自認容貌秀麗,上了妝定然是個不比玉傾城遜色的絕世佳人。
「師弟,听說師傅新收了個徒弟,你瞧過了嗎?」皮膚黝黑的少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向顧雲溪問道。
他這明顯是沒話找話。
「瞧過了。前幾日師傅不就帶他來了梅園了嘛。是個漂亮的孩子。」顧雲溪邊舒展著身體,邊笑著回道。
黑少年一看顧雲溪搭了話,眼中一亮,忙點頭附和道,「對啊,對啊,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但是沒有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他撓了撓頭,臉上通紅的看著似笑非笑的顧雲溪,結結巴巴的解釋說,「大家都這麼說。大師兄私底下還給我們定了規矩。」
「哦,我給你們定了什麼規矩,快說來听听。」一個清俊的青年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在黑少年的後背狠狠的一揪。
黑少年疼的臉上一陣扭曲,委委屈屈的說道,「沒有什麼規矩,是我記錯了。」
青年瞪了黑少年兩眼,冷笑了一聲,然後臉色一變,十分溫柔的看著顧雲溪道,「飛飛,莊老頭帶來的那孩子,我瞧著吧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整日要哭不哭的模樣,不知道還以為他在咱們梅園受了什麼欺負,平白的膈應人。依我看,還是趕緊送走的好。」
顧雲溪聞言怔愣了一秒,忍不住笑了幾聲。他們這大師兄說話總是如此直來直去,也不擔心隔牆有耳,不過這感覺倒是靈敏。
「李明玉,你沒瞧見莊老頭對他喜歡的不得了啊。」呼啦啦的,又冒出五個人,平城七絕這下子都到齊了。
顧雲溪皺了皺眉,看著他們衣服上的髒污,真不知他們之前都躲在角落里做什麼。
幾人察覺到顧雲溪的目光,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幾聲。
「師兄,你們難道都對那孩子沒有好感?」顧雲溪不由得開口問道。如果只是一個人看不慣天道寵兒還能說直覺敏銳,要是一群人都對他有意見,可就不是直覺能解釋的過去了的。
「唉,我也不知,就是煩他。」
「對。這孩子看著可憐,可我就覺得煩的慌。」
幾個人想了想回道。
顧雲溪點了點頭,這樣也好,他本來就不準備讓天道寵兒和平城七絕多加接觸,省得到了後面會感情用事。
不過,他可不會相信,這些人真是自己察覺到問題的。
「莊老頭既然打定主意要培養他,也算是個師弟了,咱們以後也收斂點。」清俊男子嘆了口氣說道。他也知那孩子既然進了梅園,就沒有再趕出去的道理。
八個人點了點頭,又一起練了練基本功,說了會兒話,顧雲溪便借故走了。剩下的七個,你看我,我看你。
「你們以後能不能躲的有點水平,瞧瞧這衣服都髒成什麼樣了。」李明玉嫌棄的看著一眾師弟,然後扭住黑少年的耳朵問道,「當初我怎麼說的?誰都不能單獨接近飛飛。你說說你在干什麼,誰給你的特權?」若不是他們過來偷看小師弟練功,還逮不著這麼一個叛徒。
黑少年掙扎了兩下,咕噥著說,「那你還仗著大師兄的身份不準我們叫師弟的名字呢。」
李明玉臉一黑,使勁兒擰了黑少年兩下,「我是大師兄,自然能有點特權。由得了你唧唧歪歪的。」
系統跟在顧雲溪身後,回頭望了眼吵鬧的七人,頗為不平的說,「主人,他們天天都偷看你,我覺得應該給個警告。」
顧雲溪瞥了瞥他,並不接話。懷里的驚天呲著牙,給了系統一個白眼。活該!
「您是不是在生氣我自作主張給他們灌輸了提示?」系統走上前,與顧雲溪齊肩,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我只是覺得你在浪費能量而已。」在他看來,天道寵兒不成氣候,有他看著,本就翻不出什麼大浪,系統根本沒有必要特意耗費他賴以生存的能量。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天道寵兒還是個孩子,又是他們的名義上的師弟,若是他們太過于疏遠了他,難免落人口實。梅毅飛想要的是個美名,不是個不顧情誼的罵名。
有時候越想事事做得完美,越是達不到想要的結果。系統該懂得這個道理了。
日子又過了一個月,梅園來了一批新的孩子,形成了新的梅家班子。他們當中,當屬天道寵兒天賦最高,一下子就受到了諸位師傅的重視。
這一個月,平城並未發生什麼大事。只是為了玉傾城而打架斗毆的人愈發多了起來,讓自衛軍們煩不勝煩。
梅園里已經塞滿了送給顧雲溪的禮物,那些在別人眼里的好東西,他連瞧都不瞧一眼,轉手就送到了自衛軍處,讓他們變賣了當軍餉。
這期間,南方發生的戰事越來越頻繁,甚至已經逐步向北邊蔓延,把不少北部城市也卷入了戰火中。
幾大軍閥,你打我,我打你,開始混戰起來。梅家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更可惡的是有人意圖將平城也拖進這個漩渦。
梅致鵬每日都忙到深夜才得以入睡,一個月下來,頭發白了一半兒,人也更加蒼老了。
「父親,你最近太苛待自己了。」顧雲溪夾了口菜放到對面人的碗里,看到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的梅致鵬,心疼地說,「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就能解決的,該多多休息才是。」
梅致鵬深吸了口氣,捏了捏眉間,「飛兒,父親不能休息啊。你瞧瞧,這外頭有多少人在對平城虎視眈眈。他們都想著能從平城這里咬掉一塊肉。」他不在乎生意上的損失,可絕不能讓平城成為那些可惡軍閥的盤中餐。
「我平城二十萬兵力,何懼之有。」顧雲溪冷笑著說道。
他停頓了一下,笑了笑,安慰梅致鵬說,「那些人個個野心都大的很,不分出個你我,是不會冒然向平城下手的。且看著吧,沒有個五年,這戰事停不了。你放寬心,這五年,咱們平城做好準備便是。」
「這話孫帥也給我講過。」梅致鵬愣了下,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道,「想不到你對這天下事看得到透徹。為父還為,你唱戲入魔,早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這亂世,也不知你哥哥跑去了哪里。」梅致鵬嘆息了一聲,突然說道。
顧雲溪垂下眼,掩住心虛的模樣。
「大帥,這是今日的電報,請過目。」副官急匆匆的跑進來,把電報放在桌上,「孔宗文那邊抵不住了,估計會向其他軍隊求助。」
戚長君見了電報後哪里還有沒心思听屬下的匯報,也不管副官說了些什麼,就敷衍地點頭附和著。
忽然他手上一緊,眼眸中彌漫著掩飾不住的陰沉。什麼叫玉傾城和自家小叔的關系恐不一般?怎麼不一般,證據在哪里?!他派人潛進平城監視少年可不是讓他天天匯報些平白無故的猜測內容的!
「大帥您認為如何?」副官匯報完畢,期待的看著戚長君。
戚長君正在氣頭上,一下子拍桌而起,氣勢洶洶的命令道,「先拿下孔宗文,然後跟我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