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見女婿和婆婆見兒媳時的場景是一樣的,表面相安無事,暗地卻埋好了炸藥包,就等其中一方點燃導火索,然後同歸于盡。
不過令立花感到意外的是,這根導火索燒到一半就忽然斷掉了。
「你和你母親都是固執的性格,凡事決定好了就不會再回頭,」石原矢也正襟危坐,黝黑眼眸中流露出幾分讓人捉模不透的情緒,「老夫不認為那只惡妖是你最合適的夫婿人選,但說到底也不算太糟糕……總之,想獲得老夫的認同,還早得很。」
立花驚訝片刻,點點頭,道了聲晚安便離開了。
「狐大仙,你是怎麼把老爹勸服的?」來到走廊上,她忙不迭地問道,「你這張嘴不是只對女人有用麼?」
妖狐輕挑眉梢,合起檜扇往立花腦袋上拍了一下:「小生的談判能力是陰陽兩界的魁首。」
「……男女通吃?」
「非也,小生對粗糙的男人不感興趣。」
聞言,夜叉順勢拎起般若的衣領,調侃道:「喏,這廝細皮女敕肉,保證合你胃口。」
「先等會兒,」立花打斷這段小插曲,臉上滿是疑惑,「妖狐,你到底跟我老爹說了些什麼?」
剛才的情況大家是看在眼里的,石原矢也對夜叉幾乎到了厭惡的地步,無法無天,目無尊長,無論哪點都足以讓前者把他劃分到高度排斥的範圍,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但妖狐僅僅進去了一刻鐘,便讓石原矢也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听那語氣,似乎還會給夜叉一個重新改過的機會。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石原伯父還是很顧全大局的,」妖狐有些敷衍地回答道,「以後你們小兩口多注意點,別大白天的胡來。」
立花的面部表情瞬間扭曲:「誰,誰願意跟他大白天的胡來!」
「小生听般若講,石原伯父進寮的時候你正被夜叉抱在懷里,看那架勢好像還要親上去?」
「扯淡!」
和立花的焦急慌亂截然相反,夜叉只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連帶著心情也愉悅了起來:「小鬼,你總算說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般若垮下臉,完全沒有半點被夸獎後的喜悅。
清夜露水沾濕了衣裳,朦朧的月光倒映在池面之上,漾著淡淡粼波,落葉飄落,蕩開瀲灩漣漪,其間的兩尾小魚不斷追逐,為夜晚增添了些許愜意與生機。
由于金魚姬鬧著要回房間休息,大家只得散了。
「立花,」一目連叫住眼前的人,隨即走上前去,習慣性地將手覆在了她的腦袋上,「最近幾日過得可好?」
「我這些天……」
立花還未來得及回話,放在頭頂上的溫暖手掌就被外力粗暴地拂開了。
「不勞風神大人費心,」夜叉靠近一步,無比熟練地將立花攬進懷中,迫使她和一目連拉開距離,「本大爺的女人本大爺會照顧好。」
他不悅的話語里夾雜著異常濃烈的敵意,就像是本該屬于自己的獵物被外來者窺視了一般,嗓音也驟然變得低沉不少:「或者說,你想挑戰本大爺忍耐的極限?」
一目連微斂眼眸,淡漠金瞳中的浮光與月影交織,仿佛有淨水在緩緩流動,末了,他開口道:「她是我的子民。」
「你的子民現在是本大爺的女人!」夜叉極其不耐煩地再次重復,滿面怒容。
見雙方僵持著,妖狐不緊不慢地上前打起圓場:「今天的麻煩解決了就回去休息吧,再閑聊下去恐怕又得被石原伯父抓進去招供了。」
立花點頭如小雞啄米。
「萬事總有商量的余地,」一目連也不願在剛才的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只抬眸望了眼昏暗的天色,語氣依然平淡沉穩,「不要讓石原大人太過為難才好。」
待眾人走遠之後,只剩下她和夜叉停留在原地。
「你不睡覺嗎?」
「本大爺從不需要休息。」
「厲害,」立花說道,「那我先行一步了,大爺您接著賞月。」
話剛講完,她便徑直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可就在此時,木梯下的夜叉突然伸出手臂,嘴角咧開:「天太黑,怕你摔成傻子。」
立花下意識地看向置于庭院邊角的篝火,這些火光雖不足以把整個陰陽寮照亮,但借助它們看清路還是沒問題的,故此,她婉拒道:「篝火還燃著呢,我一個人就可以走。」
「篝火?」夜叉佯裝著不解的模樣環視周遭,臉上逐漸浮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本大爺怎麼沒看見?」
「……」
「還不趕快過來!」
立花沒法,只得將手放在對方的掌心之中,同時,夜叉有些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太慢了。」
他拽住她的胳膊,卻沒將她再度拉進懷里。
但其強橫的程度依舊不減分毫。
立花的手腕被夜叉緊緊箍著,在樹影婆娑下緩慢前行,她的暖橘色雙眸與幽幽火光融為一體,跳動著的焰苗宛若艷紅花瓣輕旋,將身前之人的背影點綴。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一目連小哥哥?」
沉悶的氛圍被打破。
夜叉腳下一頓,眉頭微微蹙起:「因為本大爺討厭冷冰冰的家伙。」
「更討厭對著別人冷冰冰,對著你卻溫柔到讓人惡心的地步的家伙。」
妖琴師是,一目連亦然。
他話里的醋意太過明顯,反倒令立花倍感別扭:「我和小哥哥是家人,他看著我從小長大的。」
「家人又如何,」說罷,夜叉轉身湊近,「本大爺還是很不高興。」
熟悉的俊朗面孔倒映在瞳孔中,那眉宇間透著的狂野與不馴在這一刻竟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立花條件反射地倒退一步,卻不慎撞向了粗糙的木柱,半晌,才道:「你就不能好好站在那兒別亂動麼?」
「不湊巧,本大爺每次看見你都平靜不下來。」
「老爹還在這兒呢。」
「敢用老爺子來命令本大爺?」
「……我也想,但是沒用。」
夜叉隨意傾斜著身子,強而有力的小臂緊緊貼在立花頭頂上的木柱邊,棕紅長發松散地飄垂于肩頭,更顯慵懶疏狂。
「放心,」他的聲音里蘊含著幾分不太真切的無奈情緒,「本大爺這次只是淺嘗輒止而已。」
立花:「啊?」
單薄的話語在下一刻便盡數咽回。
他的吻在她的唇上輕輕輾轉著,溫柔了整個世界。
次日,曉霧彌漫,晨曦淡雅。
「懸賞任務?」
立花一大早就被大河原藏島叫到了議事屋里。
「嗯,今天下午伊勢谷會帶領一些新入寮的成員去執行懸賞任務,你到時候可以跟著,但要注意不能被石原大人發現。」
「為什麼會想起我呢?」
大河原在千代紙上落下工整遒勁的最後一筆:「以前不是約定過麼,萬流和桓守鎮互相學習,如今有了機會自然不能忘記你。」
這次的懸賞任務難度一般,而且挑選的執行者都是一些沒什麼經驗的年輕人,由長輩伊勢谷帶領著,應該不會出現危險。其實在此之前大河原是有些猶豫的,畢竟石原立花身份特殊,受傷了不好跟寮里那位老爺子交代,但經過再三思量,他還是堅持了原本的計劃。
立花既然有能力從北邊來到月復地,也該有能力跟著他們一起去做懸賞任務,桓守鎮雖然談不上貧窮,但也絕不算富庶,懸賞任務一般是由神社神主接到神明的旨意後往下發送,向來只有京都和周圍幾處位于繁華地段的陰陽寮能夠收到,邊遠村鎮的居民們恐怕連看一眼都是奢望,更別提親身參與了。
「我願意!」立花撲到矮幾上,鎮紙和硯台隨著她這突然性的動作顫了顫,「需要什麼東西,我馬上去準備!」
大河原趕忙抽出千代紙,生怕抖出來的墨汁飛濺到他的曠世奇作上:「不用,把你人帶著就行。」
「可老爹怎麼辦?」
「我在同一時間段安排了陰陽術訓練課程,石原矢也大人應邀前去參觀,大概能拖延一陣子,你趕在天黑之前回來就行。」
姜還是老的辣。
時間緊迫,立花並未給任何人提起此事,只跑回里室內簡單收拾了一下必帶物件,換好衣服後便去集合了。
枝葉輕輕拂動,恍若碎玉般的陽光于世間流轉旋走,溫和閑靜,清風也顯得更加和煦。
伊勢谷正站在小山坡上清點人數,清點完畢後思索了一會兒,囑咐道:「雖然只是中級懸賞,但以你們的經驗來講仍然具有一定的難度,在執行任務期間你們要注意團隊行動,絕對不能輕敵,明白了嗎?」
「是!」
整齊的回應聲中隱約夾雜著一個清越的女音,听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咳咳,」伊勢谷清了清嗓子,隨後找來立花,耳語道,「會長真的允許你加入這次行動?」
立花重重肯首:「真的。」
「……出了事怎麼辦?」
「他說隨緣。」
……
還能不能有點責任心啊光棍原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