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不太想收新式神……」
「你要是拒絕我我就和他的龍同歸于盡!」
饒是石原立花,也招架不住如此厲害的招式,她懷念了一下以前還算和諧的隊伍氛圍,最終選擇妥協,與金魚姬締結了契約。
一目連欲言又止地看著立花,良久後說道:「保重。」
簡單兩個字卻蘊含著無限深意,這是只有飽經摧殘之人才能懂的體會。
陽光填補著世間的所有空隙,拂開雲霧,散落在拍打著堤岸的潺潺溪水上,襯著晨風清香四溢,萬物初醒。
「這些只是普通的問候信罷了,」妖狐將手中的信箋放下,問道,「話說回來,夜叉,莫非你不識字?」
夜叉下意識地身形一晃,臉上滿是羞惱:「誰說的,本大爺怎麼可能那麼白痴!」
「那你把這封信的第一段念給我听。」
「……不屑!」
妖狐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
如他所說,夜叉從立花房間里翻出的都是些極其普通的問安信,這本不用大驚小怪,但有一點卻令他不得不在意——給立花寄信的人是以什麼方式讓式神突破結界,並且還能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把信平安送達的。
顯然,冷靜下來的夜叉也考慮到了這點,他蹙起眉頭,看向妖狐的眼神中帶有些許探究意味:「你的意思是那笨蛋被別人盯上了?」
「也不盡然,」妖狐將稍微蜷起的手指擱在下顎上,分析道,「至少小生想不出害她的人能得到什麼好處。」
何況對方還是靈力超強的陰陽師。
「嘁,」夜叉頗為不雅地狠啐一聲,「石原立花就是個麻煩集中體!」
從認識她到現在,他先是差點被青行燈消滅,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墜入夢境白白躺尸三個月,醒來之後像個老媽子似的拉扯一窩小崽子,期間還得處處提防著其他男人靠近她,追妻辛苦點倒也認了,但他不想再繼續觸霉頭。
畢竟那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妖狐將桌上的信箋重新疊好,道:「你以為自己現在有什麼資本追求立花?」
「啥?!」夜叉沒料到他會突然扯出這個話題。
「小生問你,立花是何身份?」
「石原矢也的獨生女,這話本大爺听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沒錯,」妖狐異常地認真地說道,「身為貴族之後,立花過的應該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家纏萬貫更是不在話下,而你,混了近四百年連塊地皮都沒掙下來,拿什麼提親?」
夜叉:「……」
「人類的規矩遠比妖怪要多得多,貴族之間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恕小生直言,就你這一窮二白身家清,石原伯父不把你攆出大門就不錯了,還肯笑呵呵地叫你一聲女婿把女兒送進狼口?看看你現下的打扮,連街上討飯的都比你穿得嚴實。」
夜叉:「……」
「況且你還是個文盲。」
「……這事兒你到底準備記多久?」
聞言,妖狐鎏金色的眸底掠過一絲揶揄:「綜上所述,你只有入贅的份了,老伙計。」
「扯淡!」夜叉猛地捶地,矮幾上的物件跟著顫了顫,發出雜亂的刺耳聲響,「本大爺怎麼可能沒用到那種地步!」
「你太沖動了,」妖狐將面具戴上,話語間隱隱透露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如今的貴族小姐喜歡的都是像小生這樣沉穩可靠的男性。」
夜叉本想問問他除了是個男性之外,還有哪點符合這話里的用詞,可就在此時,拉門被人大力推開了。
「你們——」門外,立花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究竟趁我不在的時候干了什麼?!」
她剛回房間,便覺得自己的東西被翻查過了,原以為是有下人進來收拾打掃,可她特地去問了一名萬流弟子,對方說即使是打掃也會先派人通知屋主,而且絕不允許四處亂翻,後來她又去問了剛巧從這里經過的三尾狐,後者逗弄了她一會兒,隨即才說曾看見過夜叉的身影。
立花的心情本就處于低谷狀態,現在剛好迎頭踫上一個撞槍口的,她想都沒想,直接從屋子里殺了過來,準備興師問罪。
見她這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就算是夜叉也能立刻反應過來事態有多緊急,他難得地慌神片刻,很快便找到了解決措施。
「臭狐狸,看你干的好事!」夜叉突然轉身,凶狠的質問目光牢牢鎖定在了妖狐身上,「說,為什麼要亂翻那笨女人的東西,還要來找本大爺求情!」
妖狐:「???」
倒打一耙哪家強,平安京都找叉娘。
立花狐疑地看了夜叉一眼,問道:「不是你干的?」
「與其有空翻你的東西,本大爺還不如出去多喝兩杯酒來得實在!」
似乎有點道理。
立花低頭沉思一陣,本打算暫且放兩人一馬,可在看見桌上那些還沒來得及被收起來的信箋時,她的臉色又變回了剛進門時的青黑。
「……你們偷看我的私人信件?」
被灌輸了十年貴族小姐應有的文明禮儀知識的石原立花對「**」這點極其在意,私自進入她的房間亂翻亂找早已觸踫到了底線,更別提闖入者還要與旁人共享戰果。故此,在這一刻,她覺得應屬于自己的絕不能損失一分一毫的領地被外來者侵犯了,猝不及防地。
氣氛沉悶得可怕,鳥雀的啼叫落在耳中,竟恍若雷聲轟鳴。
「喂,別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啊,」夜叉有些心虛,但仍是狂傲氣焰佔上風,「本大爺只是……」
「夜叉。」
立花從來沒用如此生硬的語氣喚過他的名字。
「你真的很討厭。」
短短六個字,卻讓夜叉從群山之巔跌入到了萬丈深淵。末了,他高挑眉梢,依舊強撐著不肯服輸:「誰要你喜歡啊,笨蛋女人!」
話音剛落,立花便已摔門而去。
「你這次確實做得太過火了,夜叉,」妖狐收起了調侃的語調,「除開九命貓,你是陪伴在立花身邊時間最長的式神,難道你還不清楚她的容忍極限在哪里嗎?」
夜叉盤腿坐下,方才的囂張倨傲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只有愁眉苦臉,以及滿頭的陰郁烏雲。
「打算怎麼道歉,需要小生幫忙起草計劃書嗎?」
「滾一邊兒去,少惹本大爺!」
微風吹進屋內,將矮幾上已經疊好的信箋掀開一角。
——稚名瀧參上。
一刻鐘之後,南面庭院內。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立花頗為煩躁地抱著床褥滾來滾去,「你流氓你無恥你禽獸你惡貫滿盈你水性楊花!」
正在撢去肩上落葉的妖琴師微微一頓。
今日天氣甚好,可他暫時沒想出該用什麼曲子慶賀最為恰當,正當苦惱之時,立花突然瘋狂奔來打斷了他的思路,還沒等回神問個究竟,對方就已沖入他的房間並懷抱床褥在地上打滾發泄,整整一刻鐘,連中場休息喝口茶再接著滾的打算都沒有。
有毅力的人果然在各個方面都有毅力。
「不好意思,」半晌,立花總算肯坐直身體整理一下灑月兌到沒邊的造型,「我家式神欺負我,所以我才借個場地宣泄一會兒,沒礙著你吧?」
妖琴師:「……並未礙著。」
這可能不是他的真心話。
立花也考慮過去找蝴蝶精訴苦,但仔細一想,她這動靜大概可以超越訴苦直達殺人放火的境界,叨擾了同伴是小,招來了護衛隊的人才不得了,萬一他們以為是上次那樁爆炸事件的元凶來攻打萬流總部了,直接甩她兩張萬魔共伏的五行符紙怎麼辦。
經過再三思量,她決定厚著臉皮到妖琴師這兒來打頓霸王滾。
「式神也可以欺負陰陽師的嗎?」妖琴師捕捉到了值得注意的重點,有些困惑地問道。
「嗯,」立花悶哼一聲,沒太關心這個問題,「你這兒僻靜我才敢來,並不是要故意打擾你的清淨……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馬上就離開。」
「無妨。」
他說話的聲音猶如琴曲一般清越流暢,全然沒有半點敷衍的意味。
立花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安靜地等待著對方把話講完。
「對于你的到來,我很高興,」妖琴師淺金色的眸子中蘊藏著別樣的情緒,修長而略顯消瘦的身影被陽光覆上一層朦朧的華澤,「發自內心的高興。」
在旁人看來,終日以琴為伴的他總是眼高于頂,對周圍的任何事物都保持著冷漠的態度,漸漸的,除了少數幾位性格比較開朗的式神會偶爾向他傳達一些重要消息之外,已經沒有人將他視為必不可少的同伴了。
包括那位曾經揚言要依靠他的力量成為下屆萬流會長的陰陽師大人。
「如果條件允許,你可以每天都來。」
吵鬧也好安靜也罷,他不希望再孤零零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