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確切的目標後眾人前進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從秋頌山步行到若狹原本需要花費兩個月的時間,但他們卻在一個月以內到達目的地了。
「妖,妖狐先生!」站在犬雕像邊的白川夫人有些嬌羞地低下頭,「這一路上多謝您的照顧了。」
她的手中捏著一枚小巧精致的御守,里面裝有一張剛剛求來的平安符。
妖狐盯著御守看了一會兒,然後抬頭望向鳥居,沉穩的嗓音隱約夾雜著幾分思戀與不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小生自然不能拒絕夫人的禮物。」
白川夫人鼻子一酸,眼中逐漸泛起一層水霧。
半刻鐘後。
「揣好,」妖狐轉身便把御守塞進了立小花懷里,神色十分淡然,「听說你們人類很信這個。」
見狀,立小花略顯遲疑:「可這是白川夫人替你求的。」
「小生不喜歡帶著這種東西上路,會很不方便。」
蹲在旁邊休息的瀨戶御早嘴角一抽,眼底滿是鄙夷:「人渣。」
夜叉並沒有對妖狐的行為做出任何評價,只瞥了一眼白川夫人離去的方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多余的任務完成了就忙我們自己的事。」
但這注定是個美好的幻想。
若狹最近很不太平,听聞有一只身後背著巨大葫蘆的凶惡妖怪經常在山間游走,許多迷路的小孩和女人都被他以挖心剖月復等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了,一時間人心惶惶,入夜後的村落更是全然陷入死寂。
「不太好對付啊,」妖狐搖著扇子說道,「傳聞不能全信,可我們走的是山路,帶著兩個人類小孩會被束住手腳的。」
夜叉緊鎖眉頭,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不遠處,立小花正在和瀨戶進行防身格斗訓練。稚名瀧臨走前特意為他的小弟子們布置了作業,說是先完成的那方可以碾壓另一方于無形之中,兩個小豆丁都是愣頭青,別說碾壓對方,就算是千秋萬代一統江湖他們都會信,每天早上起來各自完成晨練後立刻搶著做下一項任務,實在搶不到就直接動手掐架,說頭破血流都算輕的。
率先跑完步的瀨戶迅速將印有任務的和紙牢牢護在了懷里:「今天我先看。」
「休想!」緊追而來的立小花一腳踢向他的腰,「你在我要經過的那條路上挖了個坑,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這麼柔弱會被你給踢死的!」
「踢死了算我輸!」
「#%&$@/……」
看著兩個小毛孩如同麻花一般扭打在地,妖狐默默地側頭看向夜叉,道:「你也挺不容易的。」
「當保姆你也有份兒,」後者哼笑一聲,「別想往外摘。」
意識到自己任重而道遠的妖狐立即挪開視線,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邊:「咳,說正事,你打算怎麼處理傳聞中的那只大妖?」
夜叉的臉上浮現起戲謔意味十足的笑容,並未回話。
本次任務爭奪戰依然以立小花的勝利告終,倒不是瀨戶有風度,而是客觀基礎決定上層勝負,倘若不放水,他在某位大家長心里的好感度就會從冷淡變為更加冷淡,達成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結局也指日可待……如果非要用窮得沒衣服穿和窮得幾乎要死來比喻地位的話,他大概就是窮得只有死路一條的那個。
瀨戶御早從沒懷疑過這點。
「喏,」立小花把和紙推到旁邊的人面前,「一起看吧。」
聞言,瀨戶一臉錯愕:「你居然良心未泯?!」
「……就當我沒來過。」
「不!」他趕緊撲到地上用身體把和紙壓住,「想奪走他們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我開玩笑的你快給我滾下去嗷嗷嗷!」
今天的四人小隊依舊熱鬧。
夕陽斂去了余暉,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似絮的月光,安寧靜謐,完全沒有白晝的半分喧嘩和熱鬧。屋子里,立小花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問道:「妖狐先生,夜叉先生去哪兒了,怎麼從中午開始就沒見到他?」
妖狐面具下的金眸閃了閃:「小生不知道哦。」
「沒關系啦,」瀨戶往嘴里塞了塊干瓜,「夜叉那麼強肯定不會出事,你安心吃飯就好了。」
這話說得在理,在立小花的記憶中夜叉是最強大的妖怪,一路上沒有他的保護他們很難安全到達若狹,再加上有妖狐先生幫忙,出事的可能性幾乎無限接近于零。想到這里,她內心的疑惑逐漸消失,有些緊繃的神經也緩緩放松下來。
次日,夜叉還是沒有回來,立小花本來想親自去村里找找,可卻在途中被妖狐攔了下來。
「請讓我去找一下夜叉先生吧,」她的話語中是毫不掩飾的急切,「他從來沒有在我身邊消失整整一晚上過。」
妖狐順勢拍拍她的頭,平靜地說道:「小生向你保證他不會出事的。」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在山上,」妖狐猶豫了幾秒,繼續解釋道,「只是先行一步去探路而已,若狹這麼大,不探路的話我們沒法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況且……比起去給他添麻煩,夜叉更希望看見你在陰陽術上有所進步。」
話雖然說得重了點,但妖狐知道這是為了立小花好,他不想告訴她夜叉去探路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同時夜叉也命令過不許告訴任何人,特別是立小花,否則所有的事情都會亂套。
意料之內的,立小花的心情在听完這句話以後由擔心變為了失落,妖狐分析得不錯,即使有稚名瀧的教導她現在也頂多只是個半吊子而已,就算認真起來也幫不了太大的忙。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她的存在也只能起到拖後腿的作用罷了,夜叉探路不帶上她是正確的選擇。
「小生不是那個意思,」仿佛讀懂了立小花心里的想法,妖狐的語氣也沒有最開始那樣強硬了,「不說這麼掃興的事情了,小生給你和瀨戶小鬼帶了禮物回來,要看嗎?」
「什麼禮物?」
「一只河童。」
「河童?!」瀨戶倏地從灌木叢里跳出來,兩眼放光道,「花不看我看!」
「只是低級的小妖怪而已,」妖狐展扇掩面,「回酒肆再看吧,免得嚇到附近的村民。」
立小花和瀨戶齊齊回應:「好!」
陰涼的氣息在森林之中徘徊游蕩,蒼綠的景象在這一刻不再顯得清爽愜意。
巨大的轟鳴聲從林間深處傳來,驚走一群飛鳥。
凌厲的光影不斷在半空中閃過,刺鼻的血腥味也愈發濃厚。夜叉眼眸一凝,單手抽出沒入土地內的鋼戟向後跳去,與此同時,酒吞童子迅速出現在了前者剛剛離開的地方,周身滿是殺氣。
「挑釁本大爺是你犯過的最愚蠢的錯誤,」他平穩低沉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想好遺言了嗎?」
夜叉朝旁邊啐了一口,冰藍色的眼眸透露出幾分不屑與蔑視:「切,這句話悉數奉還給你!」
他原本只是來簡單地探路,但一見到連靈魂中都帶著戾氣的酒吞童子便立刻改變了想法。他那因石原立花而拼命壓抑著的殺戮欲/望在一瞬間迸發開來,體內不斷涌入的力量好似在告訴他——殺死這只妖怪的樂趣要遠遠大于焚毀十座人類村莊。
從酒吞童子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壓迫感令方圓十里的生物盡數逃散,如同喪家之犬。
「那麼,」他的目光冷酷而又漠然,「你可以去死了。」
夜叉冷笑一聲,嘴角扯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漆黑的夜晚隔絕了光源,陰風陣陣,恍若野獸的嘶吼和悲鳴,雜草被吹得來回搖曳,本就陰森至極的環境如今更是多出些許淒涼蕭瑟,讓人毛骨悚然。
夜叉眼前一片昏暗,他能感覺到的只有冰涼潮濕的泥地,可現下連這唯一的感覺也在慢慢消逝,就好像整個人都存活于虛空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隱約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雖然很模糊,但他的確听見了。
「還沒醒過來嗎?」
「沒有,石原大人你去休息吧,夜叉大人醒來了的話我會去叫你的。」
夜叉稍稍睜開雙眼,突如其來的強烈陽光刺得他又趕緊將眼閉上,不過這一次,他是真的睡不下去了。
淡雅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亮了屋子的每一處角落,濕潤潤的風摻雜著獨屬于早晨的清新,將所有的陰霾都驅散得干干淨淨。
「呀!」蝴蝶精手一抖,托盤頓時掉落在榻榻米上,發出了一陣「 當當」的嘈雜聲。
「吵死了,」夜叉捂住自己幾近爆裂的腦袋,呵斥道,「給本大爺安靜點!」
「對,對不起,」蝴蝶精連忙把托盤收好,語氣有些不可置信,「我見夜叉大人終于從夢中蘇醒,實在是太高興了,一時手滑才……」
夜叉低聲重復:「夢境?」
「對,是夢境,」蝴蝶精難掩欣喜,忙不迭地朝門外跑去,「石原大人,般若大人,夜叉大人醒了,你們在哪里啊!」
原來……全是夢嗎?
那個會乖乖讓他模頭的立小花,會在被他抱著的時候溫順得像只綿羊的立小花,全都是夢,不僅如此,連妖狐,稚名瀧,瀨戶御早的出現也僅僅只是夢境里的橋段罷了。
夜叉從不喜歡留戀過去,但這一次,他卻是思索了很久才肯接受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