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是清明吧,她腳步不穩拉著聖人離開,舌尖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這藥怎麼這麼厲害?滿秋大口喘著氣,渾身熱的潮紅,眼角因為舌尖的疼痛帶著淚花流轉。
又被殿里的桌角絆了一腳,這次她來不及反應便無力地跌倒,可是在半空中便被一雙手攬住。
迷藥讓她的心神遲鈍,她茫然的望著那個救下自己的人,他長著一雙好看狹長的眼眸,和明澈的一樣。
那人覆蓋在滿秋身上的時候,她還沉浸在那人好看溫柔的眼神里,他的手掌帶著和自己身體一樣的溫度,他救下自己,把自己急切地放在桌上。
她可能不知道,早在李明瀚撞見她時,即便沒有迷藥,她迷離的雙眼,柔軟的身軀,笑的時候帶著極盡的誘惑,白皙的面容透著緋紅,早已足夠讓一位君王日日笙簫不問早朝。
從親吻開始,滿秋的理智便已經喪失,血腥味過渡到另一個人的口中,然後開始糾纏,迷藥真的太厲害,讓人身子軟綿,任人宰割。那人先是溫柔的親吻,然後隨著滿秋無意的熱切,變得急切霸道,最後他開始攻城略地,滿秋被突如其來的疼痛喚醒了一絲理智,卻又在魅惑的香氣中臣服。
一次又一次,夾在著低低淺淺的輕呼和呢喃,夾雜著女子眼角的嫵媚撩人。
一夜旖旎,滿殿春光。
滿秋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陽光穿過薄紗照耀在她白皙卻斑駁的身體上,薄紗帶著緋色,她被滿身的疼痛喚醒,墨發凌亂。
她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景色,在看著不著寸縷的身體,大殿里飄散著淡淡的麝香氣。身邊躺著的人,是當朝皇帝。
完了,一切都這麼輕易地結束了。
清晨的蓬萊殿也是這般安靜。她安靜的站起身,把地上凌亂的衣服撿起,然後仔細的穿在身上,無論如何也要美好的和著世界訣別,她不想讓兩個孩子看到一個沒有尊嚴的阿娘。
所有的希望都在昨晚破滅,她不由失笑。甚至連眼淚都懶的流,赤著腳,走在寢殿里,帶著無聲的絕望和憤怒。
蓬萊殿原本精致的器物仍舊擺在那里,很輕易的滿秋便讓一個花瓶破碎,她覺得花瓶破碎的紋路真好看,就像她支離破碎的心髒。
江家人沒有一個不是剛烈性子,阿爹寧願死在戰場,阿姐可以不懼死亡,她江滿秋憑什麼活在這充滿陰謀和惡毒的地獄里。明澈也走了,他早就把自己的靈魂也帶走了,如今一家可以團聚,真是再好不過。
素手舉著那最鋒利的瓷片,不帶留戀不帶憂傷,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向她跳動的心房,決絕而狠厲。鮮血就從瓷片穿入的地方瞬間滑下,她跌坐在那里,望著自己的鮮血,它們浸染了素白色的衣裳,慢慢的連成一大片,嫣紅艷麗。
「江滿秋——」
李明瀚沖過來大吼,眼神驟然充血,帶著野獸的猙獰。
江滿秋看著他,目光安靜從容,帶著一絲微笑,笑的那麼好看驚鴻艷影、皓齒明眸,她倒在血泊里。
你瞧,李明瀚,你是聖人是天子,但我的生死,從來不受你的掌控。
像是進入沉睡一般的合上雙眼。
「傳太醫——」李明瀚抱著滿秋坐在血泊里,猩紅的眼眸聲音里帶著無措,對闖進屋子的卓曦之大喊「快去傳太醫,朕不能讓她死。」
碎片刺進心髒是什麼感覺呢?一瞬間覺得很痛,痛徹心扉的痛,整個人徹底的撕裂,天旋地轉卻沒有人可以救贖,可是清醒的意志看著蔓延在身體上流淌的帶著溫度的血液,卻是開心的喜悅的,那份歸屬感之于她來說,是一件從未有過的暢快感。
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黑暗把所有的事物都杜絕在外,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明澈和阿姐站在一起,站在一旁安靜的擔憂的關切的望自己,她就差那麼一步,只要一步便可走到他們的世界去。
可是突如起來的光亮,把她從黑暗中拽回,她瞳孔還未來得及放大,就看到緋紅色的窗幔和幾張陌生的人臉,之後便繼續沉積在黑暗中,無波無瀾,再也感受不到阿姐和明澈的存在。
太醫跪在地上,微微激動得顫抖︰「陛下,娘子終于從生死關頭被拉回了。這針刺手指的辦法總算是奏效了。」他暗自用袖子擦擦腦上的汗水,官服早已打濕,真是後怕,江娘子差點就香消玉殞,否則聖人還不得要了自己的命。
卓曦之顯然也是松了一口氣,他回憶起這些天的情形,簡直是度日如年。那天清寧殿的一個小丫頭前來,說江姑姑邀陛下亥時獨自前往蓬萊殿,此事本就有蹊蹺但聖人仍舊前往,只帶了自己一個。那夜進去之後大概發生了什麼,從殿里發出的聲音他自己也能猜到個大概。只是到了第二日寅時,聖人原本應當起身上朝,卻不見半分人影,正在他暗自焦慮的時候,听到屋子里瓷器碎裂的聲音,他以為二人這是起了爭執,便更不敢獨自進入蓬萊殿。
可是誰料不到片刻,便听到聖人大吼︰「江滿秋」,他才有些焦慮,不知殿內究竟發生了何事?此時,聖人的聲音又破空而出,他急忙推門而進,只見聖人抱著江姑姑兩個倒在血泊里,不,是如今的江娘子。
江娘子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聖人則是雙目猙獰,青筋暴起抱著江娘子,鮮血亦暈染了聖人一身。
他這才有些回過神來,匆匆跑向殿外,即便頭不小心撞到門框帽子被磕掉他也不敢有片刻的遲疑,這些年聖人對江娘子什麼態度自己不知道別人不知道嗎,江娘子活不成了只怕自己也要陪葬。
他匆匆跑向太醫院,見有幾位太醫當值,急忙喚走了所有當值的御醫和醫士,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見著他進來,又著急忙慌地跟著他出去。太醫院原本仙風道骨的太醫,一個個急忙抱著醫藥箱跟在一個太監身後狂奔的樣子成為一道風景,可他當時真的顧不得這麼多。
幸好,其他等待上朝的大臣听聞陛下急忙召見了太醫,以為是陛下生了急病,沒有多做懷疑便離開太極殿。
他帶著御醫回來的時候,陛下已經將她移到床上,太醫不敢多問立即上去診脈,只是太醫們個個面色凝重,他真的很想說,你們臉臭什麼,你們沒看到陛下的臉都要臭成石頭了嗎?說個好話呀,人有沒有事?
可是當他看到年紀最大的胡御醫搖頭的時候真的有些慌張了。難道江娘子真的救不會來嗎?他不敢想象。
太醫們開始為江娘子拔掉碎片,他站在這群人後,江娘子衣服里露出的斑駁讓他有些觸目驚心,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聖人怎麼會這般無度?
碎片被拔下來的那一刻,鮮血突然止不住冉冉流出,是深紅色的血,就像小溪一般從江娘子身上流淌,聖人的衣服上滿是鮮血,太醫身上也全部都是鮮血,聖人見到這幕情況,整個人近乎癲狂,他弒殺般的看著太醫,咬牙怒問︰「她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胡太醫的手哆哆嗦嗦,牙齒也打著顫︰「娘子雖未傷到心髒,可是卻刺破了動脈大血管,已經耽誤了這許多時間,只怕,只怕……」他不敢說下去,是因為陛下的臉已經猙獰了。
他趕緊上前勸慰小聲道「聖人,不能再耽擱了。」
聖人這才緩和過來,他指著胡太醫說,「趕緊為娘子止血。」太醫連滾帶爬得跪在床下,拿出臨時帶得藥粉,同時身邊的醫士取出烈酒,太醫哆嗦著手指為娘子消毒殺菌,江娘子此時似乎感受到劇痛,烈酒倒在傷口上她開始劇烈顫抖,顫抖了一陣整個人突然安靜,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
聖人整個人都開始慌張了,他手足無措的抱著江娘子,眼里竟然有淚水,他問太醫︰「她怎麼樣,是不是死了?」
太醫一邊號脈,一邊哆嗦著為娘子上藥,他說︰「沒,沒有」。卓曦之眼看著太醫的額頭上汗水從臉頰上飛速流下,心中多少有些鎮定下來,這樣下去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可是事與願違,江娘子包扎上藥之後便一直開始發高燒,整個人水米不進,有好幾次脈象幾乎微弱的讓太醫都找不到,不過還好,幾次危險都被太醫救回來。
聖人命人封鎖蓬萊殿的消息,把太極殿的所有御前宮女都調來侍奉,太極殿的奏折也全部搬到蓬萊殿,
令人驚奇的是,昨夜來時還滿目荒涼的蓬萊殿不過一天竟然恢復了曾經熱絡繁華的模樣,娘子住的寢殿更是有御前女官親自看著,陛下輟朝整整兩日,宮中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有的目光都盯在蓬萊殿。
陛下甚至把蓬萊殿偏殿騰出來,讓太醫隨時留守。只是這般的榮耀加身,江娘子仍舊高燒不退,有的時候呼吸都會驟停。
太醫說,江娘子失血過多,而且求生的意志並不強烈,那時陛下望著江娘子的眼楮都快要滴出血來。
昨夜本來脈象都有些平穩了,連高熱都略微不那麼燙手了,可是娘子又一次危險,她整個人在發顫,臉色一點點發紫,水米不進三日,高熱又發起來,聖人傳來太醫,太醫凝重地為娘子號脈,面色凝重得不能再凝重。
最終他向聖人乞求,不若采取針灸扎指骨的方法,若是用好了人就不會有問題,可若是用不好,這人也就別再費勁了。
卓曦之月復誹這就是跟閻王爺看江娘子還剩幾年壽命有什麼不同,他想說您還不如不治了呢,看看娘子能不能撐下去。
聖人卻無法估計他想,只得同意太醫施針,看著一根根針扎入江娘子蒼白瘦削的手指時突然想到十指連心這個詞,江娘子終究還是被扎醒,扎到第七根手指的時候,她幾乎要從床上彈起一般,幸好她睜開眼楮了,盡管很快又閉緊。
可是我們都知道江娘子總算是救回來了,而且救回來的江娘子很快會成為江娘娘。
可那天江娘子離開蓬萊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