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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央的紀洛甫則在中書省擔任中書舍人,他知道自己有多麼興奮,有時候看到李 老丞相甚至帶著一絲虔誠的激動,他一直在想,或許,或許他真的可以去向小慈家里提親,如今自己終究也算是前途光明。

然而,事與願違往往不過是在一線。直到有一日,大雪紛紛,陛下聖旨匆匆傳來,他慌張的拋開聘書前往甘露殿。

李 老丞相和八皇子李明澈共同在安靜無人的寢殿中,病榻上的至尊目光帶著幾分凝重。

那一刻,他的心「咯 」一下。

或許他參與了一件足以改朝換代的大事。

李老在至尊面前,要他按照至尊原稿抄錄一封已經擬定好的旨意。李老和聖人在凝重的神色下,他硬著頭皮把這份牽扯了自己余生性命的遺詔抄寫完成。

中書省草擬由他草擬,門下省審核則是由李老直接簽發,這道遺詔蓋上朱紅色的大印,平靜的躺在明黃色的絹帛上,這一切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簡略。只有幾個人,神色匆匆帶著各自的盤算,一封遺詔,顛覆如今的格局。

之後的事情,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行,奪嫡,相爭,殘害,一晃眼,登基的康王便做足了準備。

不久,康王,不,應該說是新帝,在登基時讓他成為門下省的門下侍郎。

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在關鍵時刻不似李老一般站出來,沒有申辯,沒有鳴冤,自始至終的參與者卻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退縮了。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李家,那個顯赫一時,眾人敬仰的書香世家,就在皇帝的一紙詔書之下,全部覆滅,抄斬流放,發配充宮……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冷笑著看李家的笑話,有多少人指望落井下石,趁此機會攀強附會。

那幾個月的人心惶惶,讓紀洛甫度日如年,其實他真的擔心,會牽連到自己,他承認,自己是個怕死的懦夫。

可他一生也就做了這麼一件遺憾事,盡管其他問心無愧,卻足以抱憾終身。

李錫慈在那場聲勢浩蕩的洗劫中也失去了蹤影,那如同朝陽一般絢爛的笑容,似乎永遠不會再度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

直到那個上元節,她帶著她一如既往地頑皮和俏麗,就像那日的花燈一般,帶著比群星更閃耀的光輝,點亮了自己原本灰暗的視野。

然而,在此時,他和崔順敏的關系日益惡化。

崔相其實不過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考慮尋常問題,無論是選秀還是三皇子,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他們家族的地位和榮譽。

而自己不過是站在一個朝臣的角度,一個宰相的角度考慮這個問題。

他二人彼此心性相投,偶爾提出相左的意見,崔相想來也不會介意,因為他們共同的願望便是治世清明百姓安康。

原本是不必在意的。

可是,一切的那個問題偏偏出在當年的那份人情債上面。

紀洛甫若為宰相,需同崔順敏同等地位,如此兩人互相牽制,彼此打壓,皇權在上,皇帝的利益才可以穩固和強化。

這便是李明瀚一直提拔相助紀洛甫的原因,他要紀洛甫成為自己手里那把利刃,活生生的斬落「五姓」家族的權柄,矛盾自然會日益激化,兩人怎麼會恢復當年那份顏笑如初呢?

可偏偏,得到權力的的人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棄,精明如崔順敏亦是如此。他也會死死咬著那權勢不松手。

只是帶著迂腐又有些天真的紀洛甫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便是旁人政權斗爭中的一枚棋子,還以為朝廷之中難免會有些不同的意見,其實私下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

可他這麼想,旁人未必會這麼想。皇帝當年的一紙詔書,早就表明了他是江淑妃的人了。

派系分明,錯綜復雜,這便是如今朝局的狀況。

五年,五年的時間里變換最快的莫過于格局。

崔相的勢力終于在又一次的同紀洛甫的過招中佔了上風。

事情的起因是從崔丞相利用調虎離山之計,將紀丞相調度到洛陽擔任洛陽選官的黃門監開始說起。

黃門監是當朝選拔官吏任免的重要職位。原本依照制度,紀相應當留守長安任職,可偏偏是崔相進言于皇帝面前,將紀洛甫調離中央前往洛陽選拔。

原本二人的矛盾再一次被崔相的計劃催化。

從長安到洛陽,腳程快些也需要二十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當中,崔相足以利用其權利籌謀布置長安人手拉攏朝廷大員。

一來一回,再加上選官時間,幾乎需要三個月之久。

此時,崔相庶出的次子,崔韶華也正好在洛陽停留。

崔韶華奉父命結交洛陽有識之士,听聞紀洛甫到來專程選官,想起些往事,專程前去探望。

那日,崔韶華大搖大擺來到紀相下榻的驛站。

見面便直接說︰「我听聞紀大人特意接受至尊之命前來洛陽選官,今日小佷前來,有個小小人情,需要宰府大人幫助。」

紀相坐在正座上,挑眉看著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酒肉公子。「哦?崔二郎何出此言呢?」

崔二郎捧月復一笑,毫不在意「當年家父為了將大人從北庭調入長安,也算是幫了大人一個小忙,如今若是大人肯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會在家父面前替大人多多美言!」

紀相畢竟久在官場,面對崔二郎這番不知深淺的言論,只是心里不喜,面上並無異色,「公子不妨說說!」

「我在這洛陽,也有些勢力在,此地人杰地靈,英雄豪杰層出不窮,想必紀大人在此處挑選官員也會有一番困難」然後恬不知恥的靠近紀洛甫,獐頭鼠目的對他說「不妨大人看看在下的一些朋友,給家父一個面子,咱們都是為朝廷做事的,大人,行個方便?」

說著,還拿出了幾張銀票,肥的流油的爪子在紀大人眼前晃了晃。

這正直甚至迂腐的紀洛甫可是書生出身,最明白這官吏選拔對一個壯志青年的厲害,這些話實在是侮辱了紀洛甫一向正直清明的尊嚴。

那天夜里,一紙訴狀,奏折快馬加鞭呈現到太極殿的龍案上。

偏巧不巧,紀大人一向攻筆墨,最擅文章,口若懸河一瀉千里,把崔家的罪證寫得那是一個罄竹難書!

皇帝看了,怒火中燒,氣得摔壞了鎮紙的玉獅子,連夜傳喚來了崔順敏。

可那老狐狸崔順敏也非凡人,察言觀色他論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見著皇帝臉色不對心中便大致知道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卻也絕對沒有聲張。

殿上的皇帝強壓著怒火,不動聲色的望著他,眼神下面是盛怒的戾氣「崔相,你可知自己家里最近有何事發生?」

自听到皇帝詢問家事,崔相心中便大概猜測個□□不離十「微臣家中一切平安,只是有一逆子,自幼缺少管教,只怕在洛陽胡作非為,老臣總是為此子擔心,卻也屢屢無計可施。」跪在地上順便哀嘆了一口氣。

「愛卿還真是疏于管教啊!」皇帝看著崔順敏跪在地上,心里帶著怒氣和疑慮冷笑一聲,氣壓降到了極點,直接甩下來一道折子「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兒子都干了些什麼!」

崔順敏跪著從地上撿起散亂的奏章,不顧禮儀趕緊拿起來細讀,片刻過後,慌慌張張的對皇帝行禮,「陛下,老臣當真不知,我那逆子竟然做了這般有辱朝綱的事情,怎麼會這樣呢?」

恭敬磕頭,「陛下恕罪啊!」再拜,「我那不肖子,只是以為當年我曾有恩于紀大人,所以仗著那點人情便去求人家辦事,誰知道這不孝子辦得究竟是什麼丑事?微臣的老臉都被他給丟盡了!」

「請陛下放心,那孩子只是以為紀大人會念在舊情上幫他一把,但是紀大人又怎會是那種公私不分的小人呢?我定會好好懲治那個孩子,以寬陛下之心!」

崔順敏這話說的很有水平,隨意揣度便能琢磨出好幾層意思來。

李明瀚在殿上回味著這句話,看似說者無心听者有意的幾個意思,「紀愛卿竟然是這般為人嗎?」他開始回味那崔丞相的話,

崔相恭恭敬敬的向至尊行禮,向皇帝原原本本的說明了來龍去脈,從當年北庭時的相助到如今兒子這般猖狂,說起散漫的兒子時恨不得老淚縱橫。

皇帝默默听完,沉默片刻只是說︰「真沒料到紀愛卿既然是這般忘恩負義的小人,這樣的人如何堪為群臣之表率,朕心中實在難安!」

為天子者最介意的永遠不是臣子辦事能力,而是此人的忠心和人品不會危及自己,若是真如崔順敏所言,這紀洛甫不日也會投靠他人。

崔相趕緊誠惶誠恐道︰「陛下,紀相也是一片忠心啊,他這麼做是為了護佑宗廟政治,此事確實是我那逆子犯事在先,如何與紀相有關呢!」

說辭一番,好不漂亮。

深得皇帝的一番賞識之後,崔順敏便匆匆離開。

當夜召集各方幕僚下屬,命令各方在無形之中找些紀丞相的把柄,含蓄的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帝王。

于是,趁著紀洛甫不再中央,萬箭齊發,全部的勢頭都將矛盾指向此人,有人說他忘恩負義,有人說他出身貧寒。

這樣的風言風語不僅僅在朝廷上傳遍了,更是在民間開始風起。

正所謂三人成虎,所有的事情都在流言中展開,即便是皇帝也開始憂心這樣的人,無法掌控朝局。

紀丞相回長安的頭一個月,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背負了罵名,半個月後因為那些不堪重負的罵名皇帝還是撤換了他的官職,免了他的司空之位。把他從相爺的職位上徹底免職,黃門監的位置也不曾留下。

其實他本人也覺得很是委屈,為何會突然出現這些留言?只是說到底仍然是個書生,帶著骨子里那股固執和迂腐,根本不屑于和那些無端生有的流言進行辯駁。

于是,紀洛甫帶著一肚子的怨氣和傲氣,只是成為了一個門下長官不再接任丞相之職。

若不是這樣的事情,或許他還看不清人心,只是帶著書生的天真和執著。

紀府就這樣從往來不絕的吉祥富貴之地,變成門可羅雀的糟粕鄙夷之所。

紀洛甫自有他心里的不安和怨言卻十分不解,帶著滿腔的憤懣。重病的妻子前來安慰,他也不好把怒氣撒到憔悴妻子頭上,整個人鐵青著一張臉,干脆托病在家,一連請了幾天假。

半個月後,有人匆匆來訪,書房里的紀大人煩躁的一揮手,「不見,誰來也不見。」

「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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