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用癩□□磨成的藥粉,專門用來為女子絕孕。」
翟氏听完,突然有些心慌,滿秋對她的表情視而不見,「女子月事第二日兌酒服下,連續三次,便會終身不孕。若是不再月事的時候,你用了此物,在宮中每一次宴飲,你皆用此物,無論月事與否,年年歲歲,始終服用……」江昭媛未曾說下去,卻已經足以讓翟氏膽戰心驚。
翟氏忽然想起,大約是江貴妃死後不久,王皇後便向聖人提議,葡萄酒難得,宮中婦人大多喜歡此酒,特意請了陛下每每宮宴都以葡萄酒來招待宮妃或女客……
此人實在是心腸歹毒,陰險城府!自己竟然被她無聲無息的暗害,仍不自知,自己還真是愚蠢,她無奈又憤恨,卻不知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王皇後讓你害我時,你便那麼輕易的答應她?」滿秋勾唇淺笑,她美麗的側顏在分明的線條下顯得又冷酷又殘忍。
趴在地上的翟氏苦笑一聲「是。那時我剛沒了孩子,她說,不要讓這個孩子白白犧牲,不如我們兩個一起聯手,可以把你置于死地!」她看著江滿秋,然後忍不住流下淚水。「我錯了,我竟然答應了她。」她開始哭泣,帶著悔恨和無奈,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原來自己才是最可憐最愚笨的那個。
滿秋對她的哭聲毫無反應,仍舊靜靜的看著她,不帶一絲表情「你可知本宮為何會搬到瑤華殿來?」她看著毫無反應的翟氏,繼續說「本宮中了毒,是鈴蘭花和麝香的毒,來自蓬萊殿的牆漆之中。陛下發現了盛怒,下令要查出在牆漆中混入毒汁的人。」
滿秋瞥了一眼翟氏,從前榮耀萬千的翟貴妃,「最後,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官商,向宮內供應的漆料。那官商姓翟,是你父親啊,翟貴妃。」她用呵氣般的聲音,把帶著無限殺傷力的話語,吹到翟氏耳邊。滿秋盯著她,仔細的盯著她的神色,帶著笑容和冷漠。
翟氏就像神志不清的瘋子,茫然了片刻,然後突然爬向滿秋的腳邊,「不會的,不會的,江娘娘不會的!」小舒和一個內監攔住她,她卻拼命向滿秋掙扎︰「江娘娘,我父親不會這樣做的,我父親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我也沒有讓他這樣做!娘娘!您相信我,相信我啊,娘娘!」她的眼淚劃過污濁的臉蛋,流下的痕跡清洗了沿途的骯髒,整張臉上,只有這一絲干淨的地方,還是用淚水沖刷出來的。
滿秋帶著悲天憫人的神色看著她,「本宮實在想不到,除了你,誰還會這麼做?亦或是……」滿秋轉過頭來,帶著鬼氣森森的淺笑︰「你家族得罪了什麼人,想要借本宮的手,斬了你家全族?」
這話慢悠悠的卻足以讓她萌生一些念頭,翟氏突然不再掙扎,默默的坐在地上,呆滯的流下眼淚來「是她?是王皇後。」她像是帶著諸多不確定來詢問滿秋,又像是喃喃自語,自說自話。
「難怪,本宮查到的幾條線索,那些人在瞬間全部舉家被殺,你家雇佣的那些匠人,有嫌疑的一夜間全部死于非命,連向下繼續追蹤的證據都沒有。」滿秋頷首,又嘆口氣,像是很贊同此人的話,「想來有這能力的也只有王家了。」
翟氏看著江昭媛,突然冷笑一聲︰「你叫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滿秋嫣然一笑,宛若盛開的嬌花,「我不過是讓你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讓你做了惡鬼也要知道是誰真的想要害死你。」她漂亮的手指輕輕點著額頭,「哦,對了,那巫蠱壓勝之事確實有,只是那人偶不是本宮的」滿秋斜睨著翟氏,「是那趙雪從皇後那里拿到蓬萊殿的,本宮又給她送回去了而已。」
那翟氏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般,放聲大哭,她看著滿秋,然後不停的向她磕頭,帶著一絲絕望和無奈,「求娘娘,求娘娘去救救妾身的父親吧!妾身家中父親實在經不起這般折騰了,若是娘娘大發善心,妾願意為娘娘當牛做馬死而後已!」說著,翟氏便把額頭向地上磕去,磕破了腦門也毫不在乎。仿佛只要滿秋救一救自己父親,哪怕當場自縊她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滿秋居高臨下,望著那楚楚可憐的身影,淺笑一聲,「你是個孝女,可惜了,當初你差點要了本妃的性命。」她笑得越來越美艷,「自己的仇恨自己來報,本宮言盡于此。」
說完,輕輕撫平衣角,然後面無表情的走出內殿,衣袂飄搖,面色恍若仙人,卻帶著幽魂的怨毒。
……
走出側殿,小舒扶著滿秋的手腕,輕聲在她耳邊道︰「娘娘,不是說,做這件事的另有其人嗎?為何……」
「的確是另有其人,只是,本宮定要讓她增加一絲仇恨才好」滿秋望著宮牆外的夕陽淺笑。「一個人,若是恨到了極致,心中便連一絲感情都不會保存,親手抹滅自己同這凡間的一切牽掛,這世間便再無一絲趣味和意義,除了仇,便只剩恨!子仇,父恨,若是不報便如同行尸走肉,活著,也沒有執念,那便是亡魂。」
這話,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翟氏也是個可憐愚蠢的女人。自己也是。
大年初三,李錫慈傳來消息,今年新入宮的一位周美人有了身孕,那周美人是今年夏天方入宮的一位六品司馬之女,不過是地方的治理官員,這女兒入宮一朝有孕,今後想來也不會在仕途上有任何坎坷。
滿秋听聞這個消息也只是掩面笑笑,如今可真是打了皇後的臉面,她執掌宮闈不過半年就傳來嬪妃有孕的消息,從前的日子,連個孩子都沒有生下的,這話說出去,可不好听。
滿秋讓身邊的小舒,去珍寶庫挑了幾件積年的寶貝,給周氏送去,一邊又悄悄趴在錫慈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錫慈會意含笑下去了。
「娘娘?」文潔對她的這一番舉動倒是不太理解,按理說為了皇子的利益不是應當除掉周美人嗎?
滿秋卻只是高深莫測的看她一眼,笑而不語。「晚上請林德妃過來吧,左右今晚陛下宿在周美人處,本宮有事對她說。」她把素指放在火爐上烘烤,臉頰上微微燻出一絲暖意。
窗外大雪紛紛蓋地,白鶯歌失素,皓鶴羽毛同,她抱著獸碳紅爐,大衣瓖著白色的貂絨毛邊,粉面含春,望著如鵝毛一般飄忽而下的大雪,她呼出一口哈氣,面無表情。
夜里德妃到了。她只是由幾個宮人領著,裹了一件孔雀毛編制的大氅,頭上隨意戴了只流蘇簪子,面容沉穩華貴,,幾年的宮廷歲月反而讓她越發的沉穩老練,只是歲月畢竟無情,皇宮的蹉跎讓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倦容。
「漏夜讓德妃娘娘前來實在是唐突。」滿秋走出宮殿向前走上去迎接她。
「妹妹,有禮了。」她雙目未曾含笑只是淡淡的看了滿秋一眼。
滿秋巧笑,揮退了下人,只留兩個宮妃獨自留在宮殿里聊天。
「前幾日,妾見了翟氏,覺得這宮中女子的命運當真起伏不定,當年鳳棲梧桐如今落魄野雞一只」她坐在榻上,和林德妃閑聊,慢慢的捧著茶盞吃茶。
林德妃听了這話,眼珠里的光芒微弱的閃爍,然後淺笑一聲「江昭媛對這話倒是很參悟。」
滿秋長嘆一口氣,看著手里的帕子隨意擺弄「要不是娘娘當日多次伸以援手,只怕如今落魄的定會是妾。這一晃半年,一樁樁,一件件的應付下來,竟然忘了好好謝謝娘娘。」她目光緊盯著林德妃,不想錯過她的任何舉動。
「妹妹客氣了,我不過是見不得旁人作惡罷了」林德妃笑笑,她宮裝上的鸞鳥熠熠閃著光芒。
「那姐姐又為何要在蓬萊殿的牆壁上給妾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