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滿秋從含元殿守歲回來,幾個丫頭立刻佣上去,為她解上的銀狐大裘和頭上白貂鼠毛制成的圍頭,她滿面胭脂粉黛奇,飄飄兩鬢拂紗衣,面容綺麗帶著些清雋,手里捧著個炭火爐子,眼底帶著一絲困意。
文潔見她疲態盡顯「折騰了這一夜,想來娘娘也累了,要不娘娘先睡會?」,她幫滿秋把頭上沉重的飾物小心摘下。
滿秋揮揮手,秀氣的打了一個哈欠,「不必了,帶那人上來吧。」這個時間,陛下應當也去休息了,等下還要去祭天,還要回到殿里接受百官朝拜,皇後都不可缺席,自然不會盯著瑤光殿的動靜。
皇後在年前半個月還是被放出來了,听說是皇後父親,禮部王尚書告訴至尊,祭天之日不可缺後,加上太子尚且年幼,狠狠懇求了父親一次,再有崔相帶著百官一再陳情,這才把皇後從年前帶出來。
皇後也該出來了,滿秋心知肚明,于是也勸慰了李明瀚幾句。反而最為生氣的只有李明瀚,
文潔點點頭,帶著幾個丫頭下去。
這殿里的丫頭在滿秋來之前便已經換了七七八八,可以說每個人都知根知底,且都是自己人,娘娘這才對周圍環境放松些。不僅是殿里的宮人,就連殿外的守備,也大多是顏寧的人,如此才算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湯。
翟氏被發配掖幽庭,成為了最低賤的奴婢,從原本的心高氣傲到如今的逆來順受,翟氏到底吃了多少苦頭,只怕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今天一位掖幽庭的老內監,要翟氏去瑤光殿做些苦役,她原本未作多想。成為奴隸之後,每日除了干活便是被人挨打,一日一日昏天黑地過的渾渾噩噩,加上身份的原因,少不了旁人的刁難,翟氏如今才真正明白什麼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惜她已經無法悔改。
來到瑤光殿的淨房,她開始無動于衷的處理那些污穢物,跪在地上擦洗,眼神都十分呆滯。有幾個宮女走過,見著一個低等奴隸穿著這般骯髒惡臭,頭發凌亂手上生瘡,帶著鄙夷的唾罵,可翟氏依舊無動于衷。
當她走出蓬萊殿淨房的時候,帶著污穢物的臭氣燻天,滿身的骯髒和不堪,突然一個宮女過來,對她說︰「我們娘娘有請。」
翟氏原本死氣沉沉的眼楮突然變得有些驚恐猙獰,她慌張的擺擺手,可是看到手上那發黑的凍瘡和血痂,趕緊停止了搖擺的動作,低著頭藏起手指,眼底帶著些希冀或是驚慌。
其實她還是希望有翻身之日的,在潛意識之內。
當小宮娥領著蓬頭垢面的翟氏來到瑤光殿側殿的時候,翟氏看到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那麼柔弱清純那麼嫵媚風流,然後遲疑了片刻,她的面上閃過驚慌,閃過怨恨,不甘,嫉妒,自卑,厭惡……
她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吃她的肉,飲她的血,讓她萬劫不復,永墜地獄!
滿秋站在偏殿里,等著翟氏進屋。
偏殿的房門打開,進來一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丑陋女人,她面色蠟黃形如枯槁,眼底帶著疲憊和滄桑,臉頰深深的凹陷,而且面上青一塊紫一塊,她只穿著看不出顏色的單衣,還破破爛爛帶著燻人的惡臭。
滿秋有些驚訝,若不是看到那人進來時面容上錯綜復雜的眼神,只怕滿秋會認為那人不是當年的翟貴妃。
「翟氏,好久不見」她笑笑,像是吐出信子的毒蛇,眼底閃著幽冥的光芒。
「是你」她用帶著淤泥的指甲指向自己,眼眶里帶著深深的血絲和憎恨,「要不是你,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本宮害成這副鬼樣子!」
听完這話,滿秋反而笑了,這翟貴妃在掖庭局歷練了這麼久,怎麼還這麼毛躁?「本宮?本妃倒不知,一位小小奴隸還有什麼資格腆稱自己為本宮?」
那翟氏听到滿秋的話幾乎眼楮里可以冒出火星,上前便伸出長了凍瘡的手爪子,試圖劃破座上江昭媛的臉,只可惜,還未走幾步,便被身強力壯的小內監攔住。她眼眶欲裂的看著那些內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若是攔住本宮,本宮要你們好看!」
只可惜那些人無動于衷。
滿秋像是看戲一般對著翟氏笑笑,然後欠身坐下,「翟氏,何必呢?我未曾加害于你,你為何當初非要對我下毒手?」
翟氏像是听了什麼笑話一般癲狂笑笑,直到笑聲停止,她才開口說話「你未曾加害于本妃?你不怕遭報應嗎?」她直指滿秋,帶著淒涼和怨恨的眼神看著她「若不是你本宮的孩子就不會有事!是你下蠱害死了本宮的孩子,是你收買了那個道士!」
「你說,是本宮下蠱弄死了你的孩子?」她歪歪頭玩味的一笑,帶著譏諷和嘲笑「翟氏,你這個腦子,是怎麼和皇後斗了這麼多年的?」
「你什麼意思?」翟氏的目光瞬間松散帶著迷茫和無知,她其實心中一直暗暗有一個揣測,卻不敢多想,只怕那懷疑成真。
「你也懷疑過的,不是嗎?」滿秋咧開嘴陰森森的笑容,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你在掖幽庭里想了又想,卻擠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時候你開始服用絕孕藥,又在被誰下了絕孕藥?」她這話低沉又嘶啞,字字攻心,讓人心神猶豫。
「你迫切的想要一個孩子來鞏固地位,然而,即便盛寵不衰,卻始終無法得到一個孩子,于是,你劍走偏鋒」她輕飄飄的在翟氏面前說出這句話來,讓人不寒而栗,翟氏咬牙看著江滿秋,她深深的帶著怨毒和詛咒的目光恨不能把江滿秋殺死。
「你尋了一個方子,試圖以極為陰險的方法要一個孩子,那日陛下臨幸你,你終于有機會使出來,于是你懷孕了。」滿秋盯著她的眼楮,笑里藏刀,眼神帶著鄙夷和諷刺「可是這個孩子越大,你就越虛弱,八個月了,太醫卻告訴你這孩子還是保不住,那時候,你多麼不甘心啊!」
「你,你……」她面色慘白,瞳孔渙散,就像看著極為恐怖的匪夷所思的事物,「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鬼!你怎麼會知道,不,不會,你不會知道的,你不會知道的!」
「這件事,不光我知道,王皇後她也知道,所以我們甚至都未曾對懷孕的你出手。」她環顧這側殿里的一事一物,帶著嘲弄的淺笑。「我們根本不屑于對你出手,就等著看你笑話呢。」
「你們……怎麼?」怎麼會知道?翟氏追究沒有料到這些,若是按照她說的那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正如挑梁小丑一般?
「我當然知道,皇後也為我下了此毒,只是本妃提早發覺了而已!」滿秋回望著地上的翟氏,帶著不屑一顧的笑容,她從袖口拿出一塊紫色的手帕,丟到翟氏腳邊。
「這是……」翟氏從地上拿起,原來這不是一塊紫色的繡帕,只是繡帕被人染上了紫色的液體,帶著一絲酒氣,「這帕子上染得可是葡萄酒?」她有些遲疑的看著江昭媛。
「沒錯,你再仔細看看,那帕子的紫色汁液凝固之後,還有些細碎的黑色粉末」
翟氏拿著那塊帕子仔細檢查,當真找到一些細碎的粉末,帶著紫黑色零星散布在染了葡萄酒的地方,她覺得蹊蹺,「這是什麼?」
「這是用癩□□磨成的藥粉,專門用來為女子絕孕。」翟氏听完,突然有些心慌,滿秋對她的表情視而不見,「女子月事第二日兌酒服下,連續三次,便會終身不孕。若是不再月事的時候,你用了此物,在宮中每一次宴飲,你皆用此物,無論月事與否,年年歲歲,始終服用……」
江昭媛未曾說下去,卻已經足以讓翟氏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