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亂說。」
被卞鴻瞪了一眼,楊逸卻不在意︰「如果不是的話,難道是黑鋒的人和咱心有靈犀?退一萬步來說,他們猜中我們要用雙魔召師,又推出我們要打雙控魔召師,所以會全體戴上同樣的戒指然後還對楊慕夏每一步的走位都了然于心,你覺得,黑鋒有這種過人的能力?」
卞鴻沉默不語。
楊逸坐在沙發上,目光銳利︰「我不認為光憑這兩周的比賽視頻,黑鋒就能模清楚楊慕夏在比賽中的大小習慣,剛才復盤的時候,看得出第一盤和第三盤里喻星緯的出裝完全克制她,而第二盤更加有意思,如果楊慕夏的戒指沒有換,而是她一向的輸出戒,那也是一樣的被全方位克制。」
卞鴻模著額頭,皺眉的樣子顯示出他內心的煩惱。
「喻星緯的出裝和他平時比賽的根本就不一樣,即使再厲害,他也不可能在盲猜的情況下完全猜中對手會怎麼出裝。」楊逸聲音不緊不慢,盯著卞鴻,「楊慕夏的魔召師出裝,是我提供的思路,一個才打第三周比賽的新自由人,對手能完全押對她的職業和出裝,概率是多大?」
幾乎為零。
銀鷹有黑鋒的內鬼,而且這個內鬼能接觸到他們的核心資料,卞鴻想到這一點就怒火中燒,這感覺就好像自己家門鑰匙被死對頭配了一把,想什麼時候進來偷東西就什麼時候進來。
「先讓楊慕夏坐兩個星期板凳吧。」
「為什麼?」楊逸本以為對方第一時間是考慮內鬼會是誰,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提,他很是震驚,「現在是因為戰術泄露導致的失敗,她有什麼錯?」
「你剛剛已經說了,她的每步打法都被對手知悉,如果說這個內鬼不是僅僅把資料泄露給黑鋒,那肯定不止一個隊伍會研究出針對她的辦法,之後的比賽肯定從她身上找突破口,」卞鴻靠在椅背上,語氣很冷靜,「與其等到她被對手打得心態爆炸才換下來,不如冷處理,一段時間後再重新出來。」
他說完之後,楊逸並沒有接話,辦公室里陷入一片讓人尷尬的死寂。
卞鴻等了又等,都沒有等到楊逸表態,只能再開口︰「你沒有看到她今天比賽完了的表情?分明是被打蒙了。」
「我知道,」過了很久後,楊逸才聲音沉沉開口,「你還是對她之前拒絕重劍師的位置耿耿于懷,我不覺得因為一場失利她就會一蹶不振,楊慕夏不是這種人,我不同意讓她做替補。」
「楊逸!」卞鴻的聲調猛然抬高,「你想清楚你要說什麼再開口!平時我可以和你們說說笑笑勾肩搭背,現在我是以教練的身份跟你說這些事。」
楊逸抬起頭,看著站了起來的卞鴻,還是淡淡的表情︰「我也是在用銀鷹隊長的身份在和你說話,別因為你的偏見,就要把一個好苗子廢了。」
「就算是隊長,也不見得就是永遠的首發。」憋了半晌,卞鴻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楊逸好像听見了什麼很有趣的話,輕輕笑了兩聲,站了起來︰「那句話我今天還可以再說一次。」
「什麼?」卞鴻有些疑惑。
「楊慕夏會成長為最頂尖的自由人,我以銀鷹隊長的身份擔保,現在我還要多加一句,如果你執意要讓她做替補,那就把我也一同下放,她替補多久,我也多久不上場。」
楊逸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只是輕飄飄的掃了一眼就移開,他平靜的語氣就好像在陳述他的鍵盤是什麼顏色。
「現在你是在威脅我?」
「不是,只是在表達我對于你要把她扔到冷板凳上的態度。」楊逸把手揣進褲兜,「與其糾結她,不如想想怎麼把內鬼揪出來。」
听見這個詞,卞鴻的表情又緊了些,他盯著沒什麼表情的楊逸,遲疑著問︰「你知道是什麼人?」
「大概,但是還沒有實質性證據,」他低頭想了一下,「我會把他找出來的。」
在他出門之前,卞鴻又喊住他︰「你做這些,她知道嗎?」
「我沒打算讓她知道。」
「為什麼?」
楊逸的身影在原地頓了半晌,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會,被自己腦子里各種念頭糾纏得不勝煩擾,本來要往訓練室走的腳硬生生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楊慕夏的首發位置現在看來是沒有什麼危險的了,但是那個隱藏在陰影里的卑鄙小人一天不揪出來,還是威脅著她。
雖然看起來像是泄露了銀鷹的戰術,但是仔細看就可以發現,根本就是沖著楊慕夏去的。楊逸蹙著眉,這件事確實有些眉目,但是要想人贓俱獲,總不能再發生一回這次比賽這種事。
雖然嘴上反駁了卞鴻的話,他還是有些擔心楊慕夏,會不會被影響到的,畢竟——今天第三局輸了之後她坐在椅子上的那個表情,就和那時候在紐約輸掉了比賽的表情一模一樣。
想到這里,他的不快更加深了,還有那個喻星緯也是個不省油的燈,得防著他點,這人怕是要做什麼。
「不要嘛,人家就是要她滾出銀鷹,還要她連職業選手都做不成!」
本來還在慢慢踱著步的楊逸一下子停住了,下意識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起自己,他本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才來到這邊的天台,沒想到這里還有別人,而且听起來在說些什麼不好的事。
「乖乖,多大仇多大恨,她今天輸了這場比賽估計也不好過了,應該要坐一頭半個月的冷板凳,不如就算了吧。」一個帶著安撫的男聲。
楊逸側耳一听,竟是那兩個人,什麼時候他們倆就搞上了?平日里看起來是完全沒有交集啊。他又仔細听了一會,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二人的對話激起一腔怒火。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還愁去哪兒找證據,你倆倒是送上門來了。他暗暗冷笑,拿出了手機。
睡不著。
在床上滾了半個小時有多,楊慕夏還是巴巴睜著眼。自從她成為一隊的隊員後,就搬離了原來的房間一個人睡,和蔣丹丹不在同個房間。雖然說她們倆之前也沒有多交心,她也不曾和對方深入聊過自己的事,但是要是這時候還和她一個房間,說不定也能聊聊一些和電競圈無關的瑣事,沒準就睡著了。
她的腦子里還在反反復復播放著和黑鋒比賽的畫面,特別是喻星緯和自己交手最激烈的幾幕。
喻星緯。
楊慕夏喃喃道,這家伙怎麼可以這麼強,自己一個重生的人都比不過他?第三盤竟然會被他追得滿場跑。
但是她自己也確實還是太差了,即使是因為對方的惡意針對也好,扛不住對方的進攻,也要歸結于她的無能。
裹著被子又滾了一圈依舊沒有睡意,她無奈的坐了起來,決定做些讓自己安心的事。
沒有什麼比看到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訓練室開著燈更讓她驚訝了,端著水杯走進去,有個人還在戴著耳機。
坐在他身邊等他打完一局,楊慕夏才問︰「怎麼不去睡覺?」
「你也沒睡啊。」葉澤秋一手摘下耳機笑道,似乎早就忘了早些時候楊慕夏沒有什麼好語氣的話。
「嗯,睡不著,來看看今天比賽的視頻,」她看了一眼葉澤秋的屏幕,發現對方又開始了排隊,忍不住說,「練習這種事情,急不來。」
她當然清楚葉澤秋現在的心情,作為一個普通玩家的時候比一般人玩得好,剛成為職業選手沒有多久,這段時間的比賽也一路順風順水,然而突然殺出個大魔王,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才發現自己的水平還遠遠的落後于別人,那種巨大的無能感不是普通人能體會到的,也許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
她以前也有過這種無力感,不同的是當年剛進銀鷹的自己輸多贏少,沒有多少人看好她。
雖然話是這麼對別人說,她也沒有太多勸說葉澤秋,只坐在一旁看他排晉級賽,時不時指出他的一些不足地方。
一個勤奮的人總是很容易引起隊友的好感。
楊慕夏本以為訓練室沒有別人,也沒有先換套衣服再進訓練室。剛剛在睡覺的她穿的是條白色的睡裙,身前畫了一只笑得彎彎眼的喵咪,這睡裙的下擺有些短,即使站著也只遮住了大腿的大半,坐下後更是短了些,只堪堪遮住了一半。
在看見葉澤秋也在訓練室的時候,她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折回去換一件,轉念又記起對方在天台上提出的問題,心想反正他對女孩子也沒興趣,也不需要太講究了,只在坐下的時候把裙子稍微往膝蓋拉了拉。
因為已經深夜了,葉澤秋沒有像平時在休息打鬧時爽朗的笑著大聲說話,只是用兩個人才听得見的聲調慢慢的說著。和楊逸不一樣,葉澤秋有著一口少年音,小聲說話時的語氣讓楊慕夏感覺自己像是個心靈脆弱的小孩子。
大概是太晚了,她的睡意也漸漸也上來了,托著腮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葉澤秋絮絮叨叨,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葉澤秋也不在意她有沒有回答自己,嘴巴還在一張一合的說著,楊慕夏撐著越來越沉的眼皮模模糊糊的想,這家伙一定很受小孩子歡迎。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听著斷斷續續但不算太吵的鍵盤敲擊聲,居然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似乎做了個夢,是個柔軟的夢。
楊慕夏睜開眼楮的時候還愣了半晌,回憶自己為什麼會在訓練室的椅子上睡著了。葉澤秋依舊在孜孜不倦的敲著鍵盤,但是很明顯手上的動作放輕了很多。听著和往常有些不一樣聲音的鍵盤,她歪頭瞅了一眼,發現對方在她睡著之後居然換了個鍵盤,這鍵盤不是他們平時游戲用的那款,按起來手感不好,唯一優點就是聲音非常小。
再低頭一看,身上蓋了一件黑色的隊服,很寬大,明顯不是她的。衣服被仔仔細細的搭在她的身上,因為離得近,她能嗅到衣服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這種味道她曾經有段時間非常的迷戀。這個訓練室里,除了葉澤秋,也沒有別人路過給她蓋衣服了。
她直起身看對方的屏幕,已經沒有在排隊了,正在自定義里練習著技能釋放。
楊慕夏揉了揉眼楮,看一眼桌上的時鐘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居然睡著了。」
「快點回房間去,別在這里了。」葉澤秋連眼神都沒有偏一點,很快的催促道,好像沉迷在自定義模式里的游戲不想被打擾。
楊慕夏的眼皮一直在打架,听了對方的話也不再多說什麼,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後起身就走,她太困了,連葉澤秋那微微泛紅的耳根都沒發現,更不會注意到對方在她走出去的時候一直回頭盯著。
「晚安。」葉澤秋用嘴型無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