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慕容灼滿背都是汗，仿佛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
他跟喬薇對視了一眼。
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那不起眼的舊衣意味著什麼。
它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太子踫了，最多惹老皇帝不快。
而九皇子若踫了，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這樣精心的試探，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端。
未來的路上，會有更多隱蔽的陷阱，隨時隨地等著他往下跳。
慕容灼正胡思亂想著，手心忽然被捏了一下。
他垂頭，一根細細的手指頭正搭在他掌心，它是那麼的脆弱柔軟，惹人憐惜，令他情不自禁地就想好好保護它不受風雨侵襲。
「不必擔心。」喬薇的嗓音淡淡的，帶著看破一切的豁達。「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反悔。人生中總有一些路，注定只能孑然前行。」
慕容灼受教地點了點頭。
對于自個媳婦的話，他都覺得很有道理。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娘子呢？娘子不與我同行麼？」
喬薇笑了，搖了搖頭，「真是一句傻話。」
此後很長時間，慕容灼不再多言。
他心里頭沉甸甸的，似乎裝了許多事情，難以取舍，更覺沉重。
之後，兩人先去鳳禧宮給周皇後請安，後來又轉到婉嬪的偏殿來請安。
自打九皇子分府搬離皇宮後，母子倆的走動少了許多，後宮又不比其他地方，難得見上一回。
令慕容灼奇怪的是，不僅周皇後單獨拉著喬薇說了一番悄悄話，就連他釀婉嬪，也拉著喬薇絮叨了許久。
慕容灼不喜歡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出宮回皇子府的路上，慕容灼忍不住問︰「娘子，皇後娘娘跟我娘，究竟和你說了些什麼？」
喬薇嘴角抽了抽，「問我們為何還沒懷上小皇孫。」
慕容灼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在說這些，錯愕了半天，思及婉嬪對著喬薇時臉色不太好，忙問︰「我娘為難你了？」
喬薇沒吭聲。
慕容灼因而愈發篤定了，握著喬薇的手，滿臉愧疚地道︰「是我對不住娘子。其實我有問過家醫，家醫說想必是我還不夠努力，這是我的責任，怎麼能算在娘子頭上呢？」
喬薇的面皮似乎抽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麼情緒。
「娘子放心。」慕容灼信誓旦旦地道，「以後我自會勤撞馬桶，再不敢怠惰，總有一天會教娘子懷上身孕的！」
「……」
喬薇扭頭捂嘴偷笑。
她決定不把真\/相告訴這單蠢的孩子。
在九皇子的「努力」之下，她那只號稱堅不可摧的馬桶，終于被撞得徹底變了形，令人不能直視了。
于是，在慕容灼生辰當天，他收到了溫柔賢淑的皇子妃喬薇精心準備的禮物一只金剛石打造的馬桶。
金剛石，世上最堅硬的自然物質，堅挺耐撞，綠色環保。
慕容灼在木桶、鐵桶、金剛石桶的千錘百煉之下，終于練成了絕世武功「鐵頭功」，同時也造成了輕微腦震蕩。
喬薇一度十分感慨男主就是男主，這大氣運，配角隨便一撞就嗝屁了，男主撞那麼多回才得個腦震蕩，還是輕微的程度，真是氣煞人也。
這些，都是後話了。
……
再說另一頭，天子去了李貴妃寢宮，討要了一套新衣，隨口抱怨了幾句老皇帝拿一個月才洗一次的舊衣糊弄他，正在修飾新妝容的李貴妃臉色一下子變了。
李貴妃揮退宮人，神情緊張地問︰「爍兒，你可換上了你父皇的舊衣？」
「換上了呀。」太子滿不在乎地指著自己剛剛丟在地上的舊衣，「喏，就這件，母妃，您說這衣衫是不是太破了？」
李貴妃趕緊將舊衣拾起，拍了拍上頭的灰塵，神色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母妃？您怎麼了？」太子依然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笑嘻嘻地問。「您不會是瞧上這麼一件破衣衫了吧？哦，兒臣明白了，這是父皇年輕時穿過的，想必母妃……」
「爍兒。」李貴妃打斷他的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咱們母子倆將會有大禍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李貴妃的話很快靈驗了。
恰逢三年一度的科舉曝出行賄、舞弊之風盛行，不知怎麼，這把火就燒到了太子慕容爍的頭上來。
科舉是朝廷選拔人才最重要的途徑之一，這條路一旦出現了障礙物，就意味著朝廷的腐化已深入骨髓，不管哪朝哪國都會毫不手軟地鏟除干淨。
暮國，也不能例外。
涉案的太子慕容爍被禁足了。
重重禁衛軍包圍了太子府，外頭的人進去不得，里邊的人出來不了。
眾人都知道，這太子之位，板上釘釘的，廢定了。
暮國的天，要變了。
……
「無論如何，太子之位一日沒廢，你一日不能名正言順地被立為太子，這事兒就永遠是個禍患。」
九皇子府里，軍師喬薇反復叮囑慕容灼。
「你只當什麼都沒發生，不議論，也不評價，悶頭做自己的事情。必要的時候，可以適當地犯一點小錯。」
「犯一點小錯？」慕容灼揉著腦門上永遠高高腫起的包，納悶地問，「為什麼？」
「皇上多疑，你表現得越完美，他越容易猜忌你。不如多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交出自己的軟肋，降低他的警惕性，他反而會認為你更真實，並且更加信任你。」
喬薇說了半天，一抬頭見慕容灼呆呆地盯著自己，那模樣明顯是在魂游，不由得蹙了眉。
「九殿下？想什麼這麼入神？」
「嗯？」慕容灼回神，對上喬薇的視線，臉莫名就有些紅，支支吾吾道。「娘子，我，我最近有個驚人的發現。」
喬薇挑眉，示意他說下去，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知道為什麼我們沒有孩子了。」
慕容灼偷偷瞅著她，秀雅的臉頰如醉酒般紅彤彤的。
他鼓起勇氣總結道︰「是因為我沒有‘進去’。」
「噗」喬薇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咦，蠢皇子終于開竅了？
她拍著自個的胸口咳了兩聲，贊賞道︰「九殿下這個發現……著實很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