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唯的成名作《殺人漫畫》，始于他年滿十八周歲之後。
成年之前，他只是個沒什麼名氣的窮學生。
他跟很多碌碌無為的人一樣，懶懶散散地念著書，輕輕松松地早著戀，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天底下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打倒他的事情。
偶爾缺錢花時，他會在網絡上接點散活畫畫圖，一張才賣一兩百。
有時候遇到大方的雇主，能拿個五百八百的。而萬一遇到小氣的，顧唯寧可把畫撕了，也不樂意幾十塊錢買個羞辱。
沒有名氣的畫家，哪怕再有才華，他的作品都只是廉價廢紙一張。
不過，顧唯還真干過自討羞辱的事情。
那是他跟女友戀愛周年慶的當天，他顧著打游戲，忘記了這茬。等想起來時，銀行卡里的錢全被他沖了游戲點卡，而口袋里只剩下皺皺巴巴的五塊錢了。
這年頭，五塊錢，能做些什麼？
面對女友的奪命連環call，顧唯苦哈哈地慫了。
按下接听鍵，顧唯趕緊伸長了手臂，讓自己的耳朵遠離手機听筒，提前避開雷區。
「顧！唯！」電話那頭果然傳來女孩子盛怒的聲音，「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到底想讓我等多久啊！」
顧唯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20:30。
完了。
他們約的是晚上八點，在學校附近的新百商場看電影。
今天是他們的戀愛周年慶，女友平日對他千依百順的，唯獨對這個特別在意，早一個月前就拐彎抹角地提醒他了。
偏偏他滿腦子想著打游戲，完全忘了這碼事。
「你該不會還在打游戲呢吧？」女孩子懷疑地問。
顧唯心虛地支支吾吾，「我、我馬上到。」
女友是個非常溫柔懂事的好姑娘，一听他願意來，頓時什麼脾氣都沒了，開開心心地叮囑道︰「記得早點來哦！《護妹狂魔》最後一場是21:25分開始，咱們正好還能趕上。」
「嗯嗯。」顧唯火速掛斷電話，從電腦桌面的回收站里拖出幾張在他看來畫廢了的畫，掛在網上賣了起來。
在直男癌顧唯的腦子里，約會=花錢。
揣著這五塊錢，他可沒臉出門。
再說了，周年慶……按照舍友的意思，那得花錢買禮物賠罪兼慶祝，才算有誠意。
顧唯是個完美主義者，他認為畫廢了的畫稿，在別人看來卻很不錯。
畫一掛上去，就有人私聊他。
「喬喬喬︰你畫的畫真好。」
顧唯嗤之以鼻。
廢話，也不看看是誰畫的！
「喬喬喬︰74塊錢，賣不？」
「……」
顧唯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他標的價是200塊。
還價就還價，可帶個零頭是幾個意思？？？
整個70塊，顧唯都不會覺得這麼郁悶！
「喬喬喬︰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畫，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我很窮，真的很窮很窮，我全身上下就150塊。」
顧唯壓著火氣，迅速地回復了過去。
「懶得起名字︰那剩下的76呢？」
「喬喬喬︰那個不能動，得留著買電影票，跟我男朋友看電影（臉紅）。」
「懶得起名字︰……」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糧，顧唯丟下這個奇葩，去接待其他買家了。
等他賣完幾幅畫回來，這個奇葩還在鍥而不舍地戳他私聊。
「喬喬喬︰求你了，大哥你行行好，算便宜點賣給我吧。」
「喬喬喬︰我男朋友也是畫畫的，他非常喜歡這種風格的畫，我想買來送給他作禮物。」
「喬喬喬︰大哥？大哥你還在嗎？」
她要是不提男朋友還好，一提，強行吃狗糧的顧唯就覺得很不爽。
「懶得起名字︰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畫的份上，給你便宜50塊，150塊，不二價。」
此後，這個叫喬喬喬的奇葩買主再怎麼糾纏他，他都不松口了。
等顧唯換好衣服，帶上剛剛收到賣畫稿轉賬的銀行卡、鑰匙跟手機出門，這奇葩依然在騷擾他。
「喬喬喬︰好好好，時間來不及了，150塊就150塊。那個，能讓外賣小哥代送一下到新百商場嗎？」
他們交易的平台有一項非常人性化的服務，送外賣的小哥可以在平台上接單，在送外賣時順便搭著送一下小件物品，給個三五塊的小費就成了。
顧唯算了算自己的積蓄，剛好夠買一件女友喜歡很久的小禮物。
只是，買完小禮物，他就真成窮光蛋了。
顧唯有點舍不得這三五塊。
他一想，他不是正好也要去新百商場嗎？
充當外賣小哥順便送一下，能給女友省下一盒冰激凌錢來。
「懶得起名字︰嗯，就來。順便說一聲，你男朋友居然讓女人掏錢看電影，簡直弱爆了。」
「喬喬喬︰不許你這麼說他！」
「懶得起名字︰小白臉。」
「喬喬喬︰你再說我生氣了，我不要了，退貨！不對，我還沒收到貨呢，退錢！」
顧唯懶得搭理她，拿上畫稿就走。
錢都進了他的紅包里，還有退還的可能嗎？
由于這個奇葩買主的糾纏，顧唯氣喘吁吁地跑到新百商場時遲到了半小時，女友等得脾氣都沒了。
「你怎麼這麼晚啊？」她一臉委屈，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眼角，「你是不是又打游戲打瘋了？」
顧唯一看她這模樣就頭大，笨嘴笨舌地解釋道︰「不是……」
他還沒想好怎麼安慰女友，女友眼尖瞅見了他手上的包裝盒，眼楮一亮，「給我的？」
她有些詫異地瞄了顧唯一眼，臉頰紅紅的。
「你……你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麼禮物啊，木頭人，還學會玩浪漫了啊。」
女友伸手想去接，顧唯下意識地往身後藏了藏，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是給你的。」
她可能認為他是在口嫌體正直，眼角的淚花一下子逼進了眼眶，笑嘻嘻地去奪他手上的包裝盒。
「說了不是給你的。」顧唯不耐煩地舉高包裝盒，掏出手機來打字。
女友一臉緊張，伸長了脖子想去看手機屏幕上的內容，「你在跟誰聊天？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沒有。」
「好啊顧唯！你居然當著我的面撩妹！你個渣男！到底是哪個狐狸精，你說，你說啊！」
顧唯頭痛，趕緊點擊了「發送」。
正在這時，從女友口袋里傳出了一聲熟悉的私聊提示音。
「……」
「……」
女友掏出手機，某平台聊天框里，孤零零地躺著一條未讀信息。
「懶得起名字︰我到了，你在哪？快來商場門口拿，我趕著約會。」
兩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突然同時開口質問對方。
「懶得起名字？！」
「喬喬喬？！」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顧唯直男癌發作，率先評價道︰「你的網名真難听。」
「哪里難听了呀？」女友跳了起來。「我叫佘喬薇，網名叫喬喬喬，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