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顧唯陡然間變得深沉的目光,喬薇苦笑了一下,平靜地吐出更驚人的話語︰「殺人漫畫,命案復刻,都是我\/干的。」
顧唯臉上的沾沾自喜立即僵住了。
他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那些人……」
「對。」
「你?」顧唯喉嚨發干。
怎麼會?
喬薇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是集天下輿論而生的言靈,正好是你用來對付輿論的最佳殺器。」
瑩白指尖在漫畫上一點一點地劃過,她的聲音里夾雜著一兩聲嘆息。
「顧唯,我不想殺人了,可這幅漫畫始終控制著我,讓我無法擺月兌殺人的命運。」
顧唯說不出話來。
他在無意間影響到了喬薇,讓喬薇變成了劊子手?
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他就是信了。
在熱戀之中的男人,智商為負數。
「我……」他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安地抱緊了喬薇,「我以後不會憤世嫉俗了,我不畫畫了,我保證,不會讓你再牽扯到這些事情里來。」
如果他不再畫畫,沒有了殺人漫畫,喬薇就可以遠離這些事情了,對吧?
「听到你說這些,我非常高興,這說明你心里有我,我的感情並不是一頭熱的。」喬薇回抱著顧唯,輕聲在他耳邊說道,「可是,已經晚了啊,顧唯,即便《殺人漫畫》不再連載,《喬姬圖》依然還是存在著,我隨時都有可能半夜出去行凶……真正寄寓著你的詛咒與執念的,是它。」
顧唯心頭的不安逐漸擴大,「《喬姬圖》?」
「是啊,這幅畫成了一間牢籠,它困住了我。」
牢籠?
顧唯眼楮一亮,「把牢籠打破,不就行了嗎?」
說完,他有些遲疑地看向喬薇。
「毀掉這副漫畫,可不可以還你自由身?」
「可以是可以。」喬薇咬著唇,「可是,你辛辛苦苦畫了那麼久,我不想毀掉你的心血,這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顧唯開心地抱著喬薇旋轉了幾圈,熱烈地吻著她的臉頰。
「傻喬薇,我想要的只有你。如今,你人就在懷里,我還會在乎區區一幅畫嗎?」
顧唯說到做到,立即伸手去摘牆頭的《喬姬圖》。
捏著畫紙的一角,指尖驀然頓住。
他掉頭看向喬薇,神情有些奇怪,「喬薇。」
「嗯?」
「以後,你有什麼打算?」顧唯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他人不易察覺的忐忑。
會不會,一得到自由,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去更廣闊的天地?
如果真是這樣……
顧唯的指頭松了松。
倒不如,一直把她困在這里。
她是他的。
除非他準許,否則她哪兒也不能去!
「那要看你想做什麼啦。」喬薇回答得毫不猶豫。「你做畫家,我就做你的助手。你去開店,我就當你的跑堂伙計。你要是去大橋下賣藝,我就拿個破碗跟過往的行人說‘行行好,賞個一兩塊給我們買個蛋撻吧’。」
喬薇深諳直男癌的思維模式。
在他們眼底,女人是附屬品,只能依靠著他們而存在。
一旦她們有了獨立的意識,他們就會產生強烈的不滿。
所以,她流露在顧唯面前的,始終是一副千依百順的賢惠面孔。
顧唯果然被喬薇的話逗笑了,忍不住俯身親了她一口,鄭重地承諾道︰「放心,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的。」
喬薇點了點頭,臉上滿滿的全是對他的信賴,「嗯!」
顧唯直起身來,抓\/住畫稿的一角,「呼啦」一下撕成了兩半。
「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顧唯攬著喬薇的肩頭,「我會照顧好你的。」
「嗯,顧唯,你知道嗎?有時候,眼楮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喬薇的手指飛快地捂住他的眼楮,唇角一點一點地勾起。
柔軟的小手帶來微涼的觸感。
顧唯忍不住想拉下她的手指親一口,遮蓋住他眼楮的小手已經撤離了。
她微笑,翻出睡衣,打算去洗個澡。
在踏進浴\/室之前,喬薇突然回頭,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顧唯,我一個人害怕。等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你就來陪我,好不好?」
陪她……
顧唯心頭火熱熱的。
他急不可耐地月兌掉了外套,躺在主臥的大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听著隔壁浴\/室傳來的流水聲,心頭有點兒癢。
他盯著牆頭被撕毀的《喬姬圖》,腦子里躥過許多少兒不宜的畫面,呵呵傻笑了一通。
不知不覺,人就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嘩嘩流水聲里,夾雜了一點別的什麼,像是金屬刀具穿過骨頭,剁在木質砧板上的響聲,將他從意識迷糊的狀態中驚醒了。
顧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想等那煩人的聲音翻篇。
然而,它一直在響著,響著。
流水聲,漸漸小了下去。
「滴答」水龍頭下凝聚起一顆大大的水珠,滴落在池子里的聲音清脆而又不容忽視。
忽然想到了什麼,顧唯猛地坐了起來。
在確認听到的聲音並非幻覺後,他長\/腿一邁,往廚房沖去。
深夜。
沒有開燈的廚房。
「篤、篤、篤!」
「滴答」
剁肉跟滴水的聲音有節奏地交響著。
一條人影站在流離台前,右手舉著什麼,一上一下的。
顧唯屏息朝他右手上望去。
那人手里的東西,在窗外黯淡路燈的照射下,反射著一道道令人心驚的雪光。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哥?」
顧唯甚至感受到了有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她溫熱的體溫因著兩人過于靠近而準確無誤地被空氣傳遞到他身上來。
莫名的恐懼跟焦慮席卷了顧唯整個人。
他的手指貼在冰涼的瓷磚上模索著日光燈開關,「啪嗒」
燈,亮了。
房間的一切,如潮水般褪去。
顧唯重重喘了一口氣,拿手背抹了一把額頭,手背上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呼」他頹然地靠著牆頭,一點一點地滑了下來。
眼眶里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即將流淌出來。
「喬薇……」他的薄唇抖得厲害,神情恍惚,「喬薇!」
房間里空蕩蕩的。
沒有人回應他。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一個人。
顧唯渾渾噩噩地,走到浴\/室門口,大力拍了拍門,喊道︰「喬薇!」
浴\/室門沒有關,被他一拍,自然地朝里打開。
里頭空空蕩蕩,冰冰涼涼,干燥而陰冷。
沒有洗過澡的痕跡。
他跌跌撞撞來到次臥,撿起散落一地的包裝袋。
衣服跟玩具的標簽完好無損,食物的包裝也都是完整的,沒有人使用過。
顧唯跑回了主臥。
主臥的牆頭,貼著一副破破爛爛的《喬姬圖》,畫上的古裝美人兒,頭部以上,全都不見了。
「喬薇。」他伸手撫著空缺的那一塊,無意識地喃喃。
夢境跟現實在他腦袋里翻騰著,他分不清真與假,虛與實。
他還記得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姑且可以稱之為「遺言」。
「顧唯,我一個人害怕。等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你就來陪我,好不好?」
廚房……
對了,是廚房!
他居然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里,待了那麼久……
淚水,毫無預兆地覆蓋了顧唯的面頰。
剛剛,就在燈亮的那一個瞬間,他終于看清了流離台前的那張臉。
那分明是……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