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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秀看這倆人言笑晏晏的,愣是沒听明白她們到底是真的惱了,還是在打情罵俏。

但杜氏綿里藏針的笑了這麼兩句,鄭氏思索片刻,竟真的改主意了。

抬眼一瞟雲秀,道「不是要找琴嗎?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雲秀默不作聲的垂著眸子,也不和她分辨,只輕拍細犬的脊背。

養犬女松了牽索,那細犬卻沒立刻竄出去,反而如通人性般扭過頭來,微微叉腿低頭弓背,呆若木雞的看著鄭氏。

鄭氏正惺惺作態,猛的被這麼一瞪,瞬間嚇得渾身發毛——和獵犬接觸得多了,便知道這不是什麼友善的表現,倒有些像是把她當獵物盯上了。鄭氏受驚突然,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屏息凝氣的和它對視著。

趙氏見她竟跟狗對峙起來了,趕緊提醒道,「是不是還得再嗅一嗅琴譜啊?」

鄭氏︰……

細犬從鄭氏手里嗅了琴譜,卻沒和先前一樣騰躍奔跑,而是一路嗅著地面前行。

它轉頭往雲秀窗下去,鄭氏冷哼一聲,看向雲秀;它停住腳步抬頭向西北角門望,鄭氏又瞅一眼裴氏。誰知它帶著人在榮福堂繞了大半圈,一轉身,卻自南門出去了。

榮福堂南門連著一個假山疊景的小花園,自游廊繞過小花園再向南出一道門,便是三才堂。

這小花園里山石疊嶂,適合藏東西的地方倒是很多。鄭氏便想,恐怕是她追逼得急切,雲秀和裴氏為了月兌罪,只好偷偷把琴藏在這里,再作勢引著她們來尋。能把琴弄到手,固然達到目的。但雲秀服軟太快了,她又不免覺著,若就這麼算了,好像有些便宜了雲秀。

正想著,卻見那狗並沒往花園里去,而是沿著繞花園而修的游廊,一路向南,往三才堂去了。

鄭氏驚醒過來時,一行人已走到了那道連通三才堂和榮福堂的拱門。

因她今日過來,拱門並沒有上鎖,只兩個守門的婆子一左一右等在那兒。對上她們這一犬四貴人的陣仗,都滿臉發懵的陪笑。

養犬女已望見里頭花木幽深,屋宇富麗威嚴。又見每三步便肅整的站著一個丫鬟,院子里還有個在外頭頗為體面的管事婆,正諂媚恭敬的和一個年輕姑娘說話,便知這不是能隨便進去的地方。忙拉住牽索,回頭看鄭氏臉色。

養犬女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其余的人卻都知道。俱都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

雲秀看狗,裴氏看鄭氏。杜氏和趙氏各自望向不同方向,假裝看風景。

裴氏道,「大嫂,還找嗎?」

她都這麼問了,鄭氏能說不找嗎?

鄭氏牙根咬碎,卻偏要笑道,「找,怎麼不找?我倒要看看,她想從我和她父親的院子里找出什麼東西來!」

竟找到她自己頭上了,鄭氏雖沒料到,卻也並不覺著驚慌。

——她院子里不說固若金湯,但也不是誰都能進出自如的。鄭氏忖度著,她固然不敢保證裴氏一定沒法栽贓給她,但只要裴氏能把那張琴找出來,她立刻就能知道是誰放進去的,並當場就給她審出來是什麼時候放的、受誰指使的。

便嘲諷道,「快進去找吧,還在等什麼?」

雲秀沒听出厲害,還真準備進去。裴氏卻听出來了,忙悄悄伸手拉住她。

雲秀被她攔得有些懵。她費此周折,不就是為了進三才堂嗎?怎麼反倒是鄭氏讓進,裴氏不讓?

愣了一會兒,才忽的想起裴氏早先說過的話——諸如閔子騫、諸如她不慈我卻不能不孝、諸如父母在無私財等等等等……她猛的開竅,忙道,「我不敢。您讓我找東西,我不能違逆母命,只好幫您找。斷然沒料到會找到這兒來。您大度不避嫌,讓我進去找,我卻不敢行此忤逆不尊之事。」

鄭氏听她說出這番話來,氣得想扇她兩巴掌——明明這麼滴水不漏、心機深沉,平日里裝什麼天真爛漫給人看?

鄭氏正要出言嘲諷,杜氏卻來規勸她,「秀丫頭說的不錯。不過一張琴罷了,找到又怎樣,找不到又怎樣?榮福堂里老太太已經不在了,搜也就搜了。三才堂卻是主人宅,怎麼能隨便進去找東西?」

她似是向著鄭氏說的,鄭氏卻听得有些別扭。

——什麼叫「榮福堂搜也就搜了」?柳家並沒有人去屋留的規矩,老太太去世後,榮福堂並沒有專門留出來。家里追福、祭拜、做法事都是在外頭專門修建的奉安堂里。何況她連榮福堂正屋的門都沒開,為何說的像她搜了老太太的院子?她搜的明明是雲秀住的偏房,雲秀打理的庭院。

但杜氏這麼一說,鄭氏也隱約意識到不好。

想到柳世番人在長安,無從得知此事,倒也不大顧慮。只是語調也沒那麼強硬了,「讓她找。我若不讓她進去找,還不知有些人心里怎麼想、口里怎麼說呢。只一件,她要找不著怎麼辦?」

裴氏當然知道她說的「有些人」是誰,干脆也不避嫌,直接替雲秀分辨道,「又不是她藏的,說找就一定能找到。她只知道上頭有一股香味,想到循著香味找的法子罷了。原本就只盡力為之。」

鄭氏冷笑道,「我的院子都要搜,一句盡力為之就能敷衍?」

雲秀︰……所以說她不願意和鄭氏說話,你看說了也白說吧。

裴氏道,「這不都在說不能搜嗎?」

鄭氏冷笑,「你們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我不讓這只畜生進去搜,你們豈不真覺著東西是我拿了?」

她把話點破,裴氏反而沒辦法,就連杜氏和趙氏也都訕訕的,道,「這不能……不單我們自己,就連旁人我們也敢保證,斷然沒有敢這麼想的。」

雲秀看得頭暈。

她完全沒料到會是這種進展——鄭氏不過說破了她們心中所想,她們怎麼一個個都心虛成這個樣子?

但隨即她便明白過來,她二嬸和三嬸都不想、甚至唯恐開罪鄭氏。

她不由感嘆,她爹的官兒究竟多大啊?怎麼在家里都有這麼大的統治力。

雲秀本來覺著,放黑臀(細犬的名字)進去溜一圈兒,把鄭氏從她哪兒拿的東西找出來讓眾人看看,就能大功告成。

——鄭氏都能把雲秀的「寶石匣子」搜走藏起來,憑什麼琴反而給雲秀留下了?

如此,「真相」不辯自明。

結果這個考場不按套路出牌。

折騰了這麼半天,她連三才堂的院子都還沒進去。

而且明明都找到門前來了,結果鄭氏卻連一句「院子里這麼多人,就算真找到什麼,也未必是誰拿的」都不必說,人家直接問了「你們要搜我的院子?」「你們都覺著東西是我拿的?」來做見證的這些人就都束手無策了——並且還得反過來向鄭氏表忠心,「我們沒打算搜呢」「我們絕對沒這麼想」……

雲秀︰……她們修仙的,果然就不該老老實實玩凡人這一套!

就這情形,她能玩的過嗎?!

雲秀將手探進袖子里——那袖口上有她提前拍好的一枚六重花印。

昨日意外穿越到長安,雖沒能幫她打開通往其他地方的隨意門,卻也讓她意識到,空間的通道可以有更活絡的用法。

既然不通過門也能進出,那麼是不是只要能避人耳目,通過旁的東西進出也可以?比如說衣袖。或者是不是可以不用整個人都進出,而是只讓一部分進出,比如說一只手?

雲秀借此契機,成功開發出了空間的「乾坤袖」功能。

趁著幾個嬸嬸和鄭氏扯皮,雲秀通過「乾坤袖」,悄悄往鄭氏院子里彈了一枚五色煙炮。

自己煉的煙花,本來想日後向十四郎道歉時用。知道十四郎喜歡仙氣氤氳的東西,便刻意做得五色俱全且少煙少塵,還調了些梵香。那煙炮竄天猴般拖著長音炸開,縱然是青天白日之下,也光芒盛大,絢爛如雲霞。久而不散,芳香彌漫。

幾個丫鬟抱著頭尖叫,鄭氏裴氏諸人也驚了一跳。

雞飛狗跳中,誰也不知黑臀頸上繩索何時解開。只見它撒開修長的四肢,迎著院中煙塵飛奔而去。

動靜稍歇後,妯娌幾個驚疑不定的看著院中彩霞,略一對視,忙都快步上前。

早春風勁,那彩煙迎風上卷,終于緩緩的消散殆盡了。

趙氏道,「適才那祥雲里……是不是有只鳳凰?」

雲秀︰喂,這也差太遠了吧!想象力得有多豐富才行?

但不論鄭氏,還是杜氏、裴氏,似乎都有些將信將疑——這兩日她們糾結于鳳凰琴的傳說,見此情形,不能不往此處想。

煙霞散盡之後,黑臀宛若叼著兔子般叼了一枚精致的小木匣子,昂首闊步的自正堂里出來了。

屋里先听巨響、後又被被狗嚇得驚魂未定的丫鬟們追出來,「快攔下它,那狗偷了夫人房里的東西!」

說話間,匣子就從黑臀嘴上滾落在地,里頭白的籽玉、彩的寶石 里啪啦散落一地,映著日頭,五光十色。

雲嵐單手攬著只狸奴從屋里出來,揉著眼楮,睡意惺忪,「什麼在響,什麼在響?」

低頭瞧見滿地的寶石籽兒,童言無忌道,「咦,這不是姐姐的寶石匣子嗎?阿娘也給我弄了一個嗎?」

這一回,裴氏、杜氏俱都看向鄭氏。

只趙氏還在糾結,「剛才那真是只鳳凰吧?會不會是琴……」

杜氏替她整了整前襟,道,「別想了。就算是,」瞟一眼鄭氏,復又垂眸道,「鳳凰也已經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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