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連綿不絕的墳堆之後,一個半大的少年匆匆跑來, 卻在快到面前時戒備起來, 「你怎麼也來了?」
魏凌注意到蔣非辭對陸無塵毫不掩飾的敵意, 主動上前一步,將陸無塵撇在後面道︰「快過來讓為師看看,有沒有受傷?」
蔣非辭這才變了臉色,重新恢復喜悅,像一只雛鳥一般扎進了魏凌懷里︰「師尊,徒兒好想你!」
魏凌拍著他的背,不動聲色地用靈力探查了下他的身體狀況,見確實沒有傷到哪里,這才放心一笑道︰「師尊也想你,走,咱們先出去再說。」
他拉著蔣非辭欲走, 不料蔣非辭站在原地沒動。
魏凌側頭問他︰「怎麼了?」
蔣非辭在魏凌的注視下頗有些羞愧的低頭,語帶猶豫︰「師尊……弟子做了錯事,不敢出去。」
「別怕。」魏凌回轉身模著自己小徒弟的肩背,輕聲安撫, 「你成了這魔煞林的主人,師尊已經知道了, 這不怪你,而且你能提升實力是好事,不需要為此害怕。」
蔣非辭有些驚訝地抬頭,視線恰好與目光柔和的師尊相接, 心中一暖,眼圈唰得紅了起來︰「嗚嗚,我以為師尊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你是為師的弟子,為師會永遠照顧你,絕不丟下你。」
「可是我等了好久……這里好黑,還有好多壞東西,嗚嗚。」
蔣非辭重新抱住魏凌,哭得一塌糊涂,魏凌的衣襟差點都要被他哭濕透。
「師尊知道,非辭受苦了。」嘆息一聲,魏凌攬著自家小徒弟柔聲安慰,順便瞪了一眼在一旁不說話的二徒弟。
陸無塵也知道是自己造的孽,不等魏凌再開口,就主動出聲道︰「是我這做師兄的錯,我願意向蔣師弟道歉,並且會盡我的所能補償小師弟。」
「誰要你補償!你個大壞人!」
陸無塵臉色一變,魏凌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是,你二師兄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畢竟是咱們坐忘峰的弟子,又是你的師兄,非辭不如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蔣非辭從魏凌懷里抬起頭,語氣激烈︰「他在那里的時候威脅弟子,說弟子要是不听話就把師尊關起來,讓弟子再也見不到師尊,他是壞人!」
魏凌眼珠微動,朝著陸無塵的方向撇了一眼︰「放心,他不敢。」
「師尊!」蔣非辭見自家師尊一點都不在意,心下焦急,臉上真真切切地帶了惱意,「師尊為什麼不相信弟子!弟子說的都是真的!」
話題已經不知不覺發生偏移,魏凌輕咳一聲,與陸無塵錯開目光,勸解道︰「非辭听話,這件事我們出去再說。」
蔣非辭後退一步,胸膛劇烈起伏,似乎是苦苦壓抑的怒火已經到了極限,「我不信!我不信!師尊才不會為了他不要我!你們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蔣非辭忽然抱頭蹲在地上,獨屬于少年的縴細身子在黑暗里不停顫抖,痛苦嚎叫。
「非辭!」
魏凌驚訝極了,連忙上前蹲子,伸手去檢查他的身體狀況。
「啪!」
惡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魏凌的手背上,他愣住了,蔣非辭也愣住了。
「師尊!」陸無塵顧不得蔣非辭在側,奔上前把魏凌的手抓在手里細細查看。
三個人呈現一種詭異的姿態和情緒,圍坐在一起。
魏凌反應過來,抽出手,對蔣非辭道︰「師尊不會不要你,非辭,你要相信師尊。」他再次伸手去觸踫蔣非辭,這次對方沒有躲開。
察覺到掌心子的顫抖,魏凌嘆口氣,明白事情不是自己想得那麼簡單︰「告訴師尊,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蔣非辭重新鑽進魏凌懷里,默默流著淚,卻不願意開口說話。
魏凌非常憂愁。
自己徒弟肯定是遇到了什麼蠱惑人心的魔物,或者心底種下了心魔,才會如剛才那般失態。
但問了幾遍,自己徒弟卻是半個字都不願意透漏,實在讓人頭疼。
他以眼神詢問一側的陸無塵,陸無塵也只是皺著眉搖頭。
他感覺不出附近有什麼危險,無盡深淵也沒有給他提/示。
這件事,只能從小師弟身上入手。
「既然小師弟如此不听話,師尊不如先讓他自己在此靜一靜,我們出去等他。反正這里也沒有什麼魔物能傷害小師弟。」
冰冷帶著不耐的聲音傳遞給抱著的師徒二人,魏凌只是一頓,就明白了陸無塵的意思,蔣非辭卻猛地抬頭,凶悍異常地看向陸無塵。
「你!……壞人!大壞人!」似乎找不到更加有力的惡毒詞語去咒罵厭惡的年輕人,少年眼眶再次泛紅,朝著自家師尊道,「師尊,師尊……他不是好人,你別跟他走……」
「那你告訴師尊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魏凌諄諄善誘。
蔣非辭猶豫了一瞬,繼而下定決心一般,急聲開口︰「是兩位老前輩,他們、他們非要收弟子為徒,弟子不答應,他們就、就誹謗師尊……」
魏凌聞言十分驚異。
「什麼樣的前輩,在哪兒?」他與陸無塵的修為不說頂尖,但在修仙界也已經是非常厲害的存在,竟然在這里這麼久都沒有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
蔣非辭歪著頭,皺著眉,似乎再次陷入了猶豫。
「帶他們過來吧,小女圭女圭。」
突然地,蒼老卻渾厚不已的聲音從墳堆的深處傳來。
蔣非辭立刻緊張起來︰「不要!你們會殺了我師尊的!我才不上當!」
老人發出模糊的笑聲,似乎對于蔣非辭的反應很愉悅︰「你這小女圭女圭,我們要想殺了你師尊,他還能走到這里嗎?還不把他帶來見我們!」
蔣非辭還要再說什麼,魏凌已經當先拉著他站起身來。
「去看看。」這話是對著陸無塵說的。
陸無塵點點頭,目光似有若無地從蔣非辭身上掃過,讓蔣非辭渾身一顫,一下子縮到了魏凌另一側。
魏凌拍拍蔣非辭的頭,給了陸無塵一個警告的眼神——好歹是個成年人,又是師兄,又是自己的道侶,總是這麼沒氣度怎麼行。
陸無塵連忙討好一笑,湊上來抓住魏凌這一邊的衣袖。
魏凌也懶得管他的小動作,牽著蔣非辭超前走去。
越往里走,夜風的呼嘯之聲越大,但天上飄下的黑灰卻是少了不少。
走了約有半柱香功夫,蔣非辭拽了拽魏凌的衣袖,示意他往左前方的墳堆處看去。
魏凌把魔靈珠往那個方向移動,視線所及除了幾個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古老墳堆外,還有三棵粗壯的大樹合圍在一起。
而在大樹合圍之中,兩個被黑霧凝成的佝僂人影正對坐著看向魏凌。
他們被黑霧凝成的巨大斗篷遮蓋著,看不到內里。但憑著魏凌和陸無塵的修為也能感受到這兩人並非人類。
或者說,此時已非人類。
「哈哈哈,果然是我華夏族的好兒郎!不錯不錯!」左面那個人影先出了聲,聲音雖然不年輕但極為洪亮。
「切,說得好像我們神族比你們差似的,要知道你們跟我們斗了幾千年,可從來沒有贏過。」右面這個顯然就是之前出聲讓他們過來的那個聲音主人,听他話中含義,此人竟是神族之人。
魏凌與陸無塵對視一眼,松開蔣非辭的手,雙雙上前行禮。
「萬宗門魏凌/陸無塵,見過兩位前輩。」
那左面的人影道︰「沒想到萬宗門如今的弟子資質還是如此之高,不愧為第一大派。」
魏凌笑了笑,沒有在意這句寒暄之語,而是抓緊時間詢問這兩人的目的。
「兩位前輩似乎困在此地已久,不知我師徒三人能否盡些綿薄之力?」
左面那人影擺擺手︰「盡什麼綿薄之力,我二人爭斗數千年,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叫你們過來,是因為你這小弟子實在對我們眼緣,我們想收他為徒,但他死活不願意越過你拜我們為師。」
這話說出來很是讓人心動,魏凌略微考慮片刻,回應道︰「晚輩這徒兒雖然資質極好,又兼有兩族血脈,但畢竟心性單一,純淨如紙,修習仙道才是最適合他的。況且一旦修了魔道,這一旦大成……晚輩不得不擔心一二啊。」
「你的顧慮我二人已經知曉。我們既然要收他為徒,自然會傾囊相授。他是我二人在世間的唯一繼承人,我們又怎麼舍得讓他在大成之後夭折于世。」
「既是如此,晚輩沒什麼可顧慮的了。」他低頭拍拍蔣非辭的肩,勸慰道,「如今你已是這第十層之主,不管拜不拜兩位前輩都無法再擺月兌這魔修的身份。既然如此,你不如抓住現在這個機會,好好提升實力,保護自己。」
蔣非辭在魏凌與兩位前輩交談之時就已經心神忐忑,此時听魏凌這麼說,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不……師尊,我不要拜別人為師!我只要師尊一個師傅,不要別人!嗚嗚!」
「怎麼又哭起來了?」伸手替蔣非辭擦著眼淚,魏凌不無感慨,「只是拜個師而已,哭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眼淚可不能說流就流,你師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流過淚。而且他那時候還能一人挑戰無情谷數名弟子不敗。」
「我才不要跟他比!」蔣非辭撲上來抱住魏凌的腰,「我跟師兄不一樣,師尊別不要我。」
「師尊沒說不要你,但你實力不濟,跟著師尊只會連累他。」陸無塵冷冷看著蔣非辭,語氣十分不客氣,「你好像已經十四歲了?十四歲在凡界已經結婚生子,可不是抱著長輩哭哭啼啼不撒手的無用稚童。」
「你!」蔣非辭氣急,松開魏凌就想沖上去和陸無塵動手。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魏凌抓住蔣非辭,有些頭疼地看向兩個如同看戲一般看著他們的前輩,無奈道,「讓前輩們見笑了。」
「多年沒見過生人,這一來來了仨,還這麼有趣,我們有什麼見笑的。」那神族的前輩終于再次開口,黑沉沉的斗篷下眼楮的位置對著魏凌,語氣莫名,「小友身上似乎有些不尋常的東西,若是我沒猜錯,應當是能夠化解混沌之氣的鴻蒙仙器?」
魏凌心下暗驚,陸無塵更是不動聲色地繃緊了身子。
「嘁,你問這干嘛?那是我華夏族的東西!」左面的前輩不依了,對著神族的男人吵吵嚷嚷,「你要是敢打我華夏族寶貝的主意,我現在就跟你同歸于盡!」
那神族前輩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問一問,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咱們都這幅樣子了,斗個屁斗!」
「哼。」那左面的前輩扭頭不理對方。但這態度也表明了他確實一樣好奇。
魏凌與陸無塵眼神交流一番,決定滿足下這兩位前輩的好奇心。反正仙器是搶不走的,更何況這兩人已經油盡燈枯。真要動起手來,憑借他與陸無塵的修為,再加上一堆仙器法寶,這二人絕對討不了便宜。
「兩位前輩的身份晚輩大概也有了猜測,想來風前輩與南卡前輩一代宗師,不會為難我等小輩。」
那華夏族的前輩一聲驚呼︰「你怎麼知道?」
魏凌笑笑,沒說自己是怎麼猜出來的。而是意念一動,將妙音鐘祭了出來,盤旋在身側。
「這就是鴻蒙仙器,妙音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