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揚城炊煙寥寥,早起的小販們擺好了攤位,販賣著各種早食。
白女敕小巧的混沌在湯鍋里面不斷翻滾,金黃香脆的酥油餅在油鍋里面滋滋作響,新剝開的茶雞蛋、剛榨出來的白豆漿,掀開籠屜,餡大皮薄直流油的肉包熱氣騰騰的出籠,鮮女敕的豆花入口即化。
早食攤位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韓樂和清行站在一旁,默默地留著口水。
「我餓了。」
沉默半晌之後,她終于忍不住憋出這麼一句。
「哦,好巧我也是。」清行在一旁瞧著,接上一句。
然後雙方又都沉默下來,各自站著眼巴巴看著對方。
……
空氣一時都沉靜下來。
再次等了半晌之後,韓樂終于不可思議一般睜大眼楮看著清行,說道︰「你都餓了你還不趕緊去買點東西吃?」
清行也瞪大眼楮,道︰「說的跟你不餓似的,你怎麼不去買點兒?」
「廢話,要是有錢我早就去買了,還用得著在這兒跟你大眼瞪小眼。」
「那又是什麼錯覺讓你以為我竟然有錢?」
「……」
面面相覷,氣氛一時有點兒尷尬。
他眨巴著眼楮,再次像是求證一樣的問道︰「真沒錢啊?你外出游歷,你師門就沒給你點兒盤纏啥的?」
清行一拍自己的袖袍,攤手道︰「向來都是和尚富得流油,像是我們這樣隱修在深山中的道門有什麼賺頭?你以為我那句‘貧道’自稱是白叫的嗎?」
「怎麼會這樣?」韓樂不禁悲鳴一聲,看向清行的眼神中滿滿都是‘要你何用’的憤慨。
喂喂!
清行一撩寬大的衣袖,環抱著自己的手臂冷眼瞧她︰「那你的錢呢?咱們昨天從永全有那邊黑吃黑拿過來的幾吊錢,我記得咱們是埋在城郊的山坳里了吧?」
那可是足足有六吊銅錢,挖出來也夠他們兩個用上很長時間。
韓樂更是眼神淒淒慘慘的望著他,撇嘴道︰「那錢…我不是早挖出來了嗎?」
「什麼?」清行一愣。
「昨天在救出那兩個小家伙兒之後,我就轉悠了一圈兒帶著他們把錢給挖出來了,六吊錢足足背了一個大包袱,一直被我給背上了深山里,差點兒沒被壓死,你昨天就沒有發覺嗎?」
「不是,你是說…我還以為那個包袱里面都是你們的行禮……」
韓樂鄙夷道︰「得了吧!都是露宿街頭的小乞丐,哪有什麼行禮?」
「可是…」清行貌似有點兒抓狂︰「你是說你昨天就把錢給背上山了,那現在錢呢?趕快拿出來救濟啊。」
韓樂一撇嘴︰「我留了那麼多的孩子在山門里面,可不得給點兒伙食費?」
清行︰「……所以?」
韓樂︰「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把那六吊錢全都留在你師父那里做伙食費了→_→」
清行︰「……w(⑸)w!」
你給那為老不尊的老不羞作甚?自從他小時候有記憶以來,回憶中的老爺子除了一直偷懶和哭窮之外,就只有想著法子的要把自己給踢出去省點兒飯錢,當真是白瞎了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等等,失態了,形象注意形象…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住了自己道士的外在形象,向韓樂問道︰「六吊錢…一枚銅板都沒留,全都留給師尊了?」
韓樂點點頭︰「他說自己很窮的,維護整個山門、撫養這麼多孩子很費心神。」
清行︰「…我現在只問一句,你們丐幫現在還收人嗎?我申請加入還來得及嗎?」
去它的形象,不要了!現在沒錢除了餓死之外就只能做乞丐了啊ㄒoㄒ……
瞧著有些面部表情崩潰道不能維持人設的小道士,韓樂的眼神有點兒怪異︰「至于嗎你?別忘了,你可是道士啊——」
古往今來只有懶死的和尚道士,從來就沒有騙不了的施主,此乃古之真理。
她勾著清行的脖子,叫他低下頭,自己附在他的耳邊,輕聲細氣竊竊私語著。
這個姿勢太過于親近,耳邊溫熱吐息淺淺襲來,吹動了敏感的耳垂,叫清行這個年少的小道士略略感到些許的不自在。
但是听了她的一番話之後,原本他臉上就有些繃不住的表情,便真的開始崩潰成一片。
清行等著眼楮直起腰身,蒙蒙愣愣的看向韓樂。
眼神中寫滿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阿樂」的意思。
「愣什麼?第一次听到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當神棍?」韓樂踮起腳尖,一副好哥們架勢般摟著他的肩膀說道。
原本她是想摟脖子的,但是因為身高不允許,就算是踮著腳尖兒,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摟住清行的肩膀。
她一手摟肩膀,一手拍著清行的胳膊,說道︰「別慫啊!你不是要下山歷練嗎?你要知道,像這樣才是山下道士們的常態,少年咱們要入鄉隨俗,既能賺錢還能歷練何樂而不為?」
看純潔的小道士還有點猶豫不決,她干脆的往那些賣早食的小攤販那邊一指(特別是往那幾塊兒兩面金黃、香酥脆口的蔥油餅那邊一指),雄心萬丈般喊道︰「看,這就是你應該為之奮斗的目標!去吧,皮卡…咳咳,去吧!少年——」
一樣饑腸轆轆的小道士,望著各種香氣撲鼻的早食,開始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水,有點兒微微的動搖…
……
于是在半個時辰之後,在街邊就立起了一個小小的攤位。
韓樂和清行這兩人也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輛破舊的小架車,收拾干淨之後,便將這輛嘎吱作響的小車擺在街邊,找一塊兒稍稍整潔的麻布鋪上,便成了一個小攤位。
清行解下自己身上略顯寬大的道服外袍,懸在攤位上方,後背上黑白色的太極陰陽魚隨風飄蕩,權當是這個攤位的招牌。
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拂塵、桃木劍放置在攤位上,清行這個只身著了中衣長衫、陰陽魚腰帶的道士坐在後方,除了年齡之外,看起來就和街面上其他算命先生們沒什麼兩樣。
小攤靜靜的安置在街角上,過往匆匆忙忙的行人們,沒有一個人往這里多看一眼。
像是這樣算命的攤位,人們見過很多,而攤子後面坐著的倒是太過于年輕、又是個生面孔,別人不會信任這樣一個小年輕,自然也就不會找他來為自己算命。
但是那小道士貌似也不惱,不急不躁的坐在原地,托腮看著來往人流,一雙黝黑的眸子清亮,倒是真有幾分少見的神仙氣度。
外貌如此出眾的少年道人,之後還是引起幾位來往行人的注目。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突然悄悄地溜過來,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一頭撞在了這個算命的攤位上。
「誒喲!」
撞到攤位之後,這道黑影將攤子上拂塵與桃木劍給撞得跌落在地上,自己也一**墩在地上,痛叫不已。
這一下子鬧出的聲響有點兒大,來往行人不免又多往這邊看過來幾眼。
那道人影從地上拍起來,竟然是個身形瘦小的小乞丐,身上和臉上都是髒兮兮的,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喂!道士,你這攤子擺在哪里不好,非得擺在這里,害得老子我一頭撞上。」那轉了攤位的小乞丐從地上爬起來之後,竟然沒有道歉,反而直接指著道士的鼻子無理取鬧的開罵。
這小乞丐的聲音沙啞難听,同樣也听不出男女來。
人們總是喜歡湊熱鬧,眼見得一場好戲即將開演,又不少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駐足向這邊觀望起來。
被撞了攤子、又被平白無故罵了一通的清行,看起來也不著急,只是氣定神閑的望著無理取鬧的小乞丐,說道︰「你今日運道注定不順,與貧道何干?你且快走,我不將要倒霉的人說話。」
與乞兒嘶啞難听的聲音相比,這小道士的聲音實在是清雅溫和,如清風拂面一般讓人升起好感。
「牛鼻子賊道士,什麼用都沒有,裝神弄鬼倒是有一套!」
那小乞丐還在不依不饒的叫嚷著,響亮的聲音把周圍的行人都吸引了過來︰「你這道士倒是說說,老子我今天是個怎麼樣的倒霉法?你要是說不出來,以後天天圍在你攤子周圍要飯,叫你沒有一單生意。」
乞兒說的有趣,周圍圍觀的人全都笑了一聲。
清行這個小道士卻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施舍過來,只是身姿優雅的俯,緩緩撿起跌落在地的拂塵木劍,冷冷說道︰「我勸你,今日南方回頭、勿要向北,宜東南而行、不宜西北而走,不然不出二十步,禍事馬上臨頭。」
「切!一張嘴說得厲害,老子今天就向北了,你這牛鼻子能怎麼樣?!」
那小乞兒不屑,轉身一邊咒罵著一邊向北而行,嘴里面還大聲叫道︰「一步、兩步、三步…十二步、十三步…道士,我都快走到二十步了,你說的禍事在哪兒呢?」
听了乞兒的嘲笑,圍觀的人群也越來越多,大家伙兒全都是頗有興趣的數著腳步︰「十七步、十八步、十九……」
小乞兒邁出最後一步,大聲嗤笑著︰「二十步,牛鼻子你說的禍事…哎呦!」
第二十步,那小乞兒最後一步邁出,正是好巧不巧的踩在一塊兒果皮上,頓時驚叫一聲,腳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向北而行,二十步,禍事。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眾人嘩然,頓時議論紛紛︰「果真算的極準…」「看來這道士真是個有本事的…」「靈驗了靈驗了……」
听著眾人的議論紛嚷,那小乞兒羞紅了臉,不服輸的從地上爬起來,叫道︰「不算!方才只是我不小心罷了,我再向西北而行,不行這次還是這麼靈驗。」
旁邊的清行听此,漠然說道︰「西北而行,這次你走不過十步,我勸你最好不要如此。」
那小乞丐不信邪,轉身就往西北方向走,只是這次的腳步就顯得小心許多,圍觀的眾人再次近幾年盯著他的背影。
小乞兒顫巍巍的往西北走了十步,方才松了口氣,轉身得意道︰「十步,沒事…」
他話音未落,就只見因為自己轉身轉得太著急,腳下一歪,竟然一腳踏空,踏在街道旁邊的臭水溝里面。
「啊…啊——」
小乞兒驚叫著,半個身子懸空,向旁邊狠狠地一栽,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半個身子摔在水溝中,濺了一身的污泥。
兩次測算,兩次全中,分毫不差!
這下子眾人簡直都要沸騰了,再次看向清行的眼神炙熱的就像是個半仙,紛紛沖過去,爭搶著要這位「半仙」先為自己算算運道。
誰也沒有發現,在那個小乞兒摔倒的時候,在眾人眼中一直風輕雲淡的道士,眼皮子幾次顫了顫,掩蓋住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擔憂。
望著被眾人包圍的清行,那摔倒水溝里面的小乞兒似乎很羞愧,像是無顏再見其他人一樣,爬起來之後一瘸一拐的走了。
待她走到僻靜無人之處時,立刻便將自己臉上的污泥擦干淨,露出韓樂的臉龐。
她倚在牆壁上,微微喘息著,為自己這次廣告的成功慶幸著。
仿佛已經看到了將來他們兩人將算命事業做大,自己出任CEO、迎娶男朋友、走上人生巔峰的美好未來……
算了,別想那麼多,先把他們兩個人的飯錢掙夠再說吧!
再說自己的男朋友也不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