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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白龍馬他跳河啦

唐三藏一行人在山頭勉強宿了一夜,四周舉目所見皆是陰森沉沉的枯木,隨處出沒的野獸,還有結塊成雲的烏氣。

烏鴉抓著細枝,百無聊賴地嘎嘎叫了幾聲,一聲比一聲淒厲,劃破了黯淡夜色。

篝火堆不遠處的空地上,鋪了層薄布。唐三藏閉著眼從背後抱住孫悟空,兩人身軀貼得極緊。而孫悟空弓著背身形蜷縮,經歷了那麼多紛繁之事後,倒是難得睡得安詳,容顏恬靜,呼嚕輕響。

唐三藏起初疲累之下尚有睡意,可看著孫悟空在火光之下雖則算不上華奢精致卻足夠誘人心魂的面容,一時間呼吸屏了下去,靜謐注視間睡意如潮水退散得悄無聲息。

這兒沒有山洞,他們不過擇了處平地,稍微收拾了下用以安歇小憩。遙夜長深,暗沉如同一塊冷鐵,**的散發著涼氣,只粘了幾顆星子當作怠倦睡眼來抵抗住鑽入腦海的困意。唐三藏一眨不眨地盯著孫悟空,看著他光潔飽滿的額頭,高挺秀氣的鼻梁,合了簾縫的雙眼,不住撲簌的縴長如蝶羽的睫毛,隨著呼吸一翕一動的鼻翼,還有曾被歡愉汗水打濕過的鬢角,曾被津液所舌忝濕過的雙唇。

唐三藏以指代唇在那人臉上勾劃摩挲著,不帶情/色,只是輕輕撫觸。可不知是溫度還是其他原因,身上總有股無言的燥熱在蔓延,灼燒著寬厚的胸膛。

朱悟能和沙悟淨還在不遠處守著夜,唐三藏不好有什麼越界動作,便俯下頭在那人額上低低落下一吻,卻用寬袍大袖遮住,不叫人瞧了去。

小心翼翼如同藏在暗夜里無人知曉的隱秘,爍著忽明忽暗的光輝,將回憶結成獨一無二的蚌珠。

孫悟空覺得臉上有些癢,從鼻腔里微糯地輕嗯了聲,就抬起手翻身揮了揮,想甩開那若即若離的蚊子。唐三藏瞧著低笑一聲,如同流瀉于九天的長河,滾濺著落入心頭里。可笑著笑著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眉宇又暗了瞬,眸色如同昏昧里飄搖的火燭。

心頭跳過金蟬的名字,卻被忽視著強壓了下去。他抑住狠狠一跳的眼皮,從孫悟空身上起身,整好衣裳,穿過了 里啪啦燃燒的火堆。走過守夜的二徒弟和三徒弟身旁時,朱悟能瞧見大半夜的唐三藏不睡覺,不由瞪大了雙眼,「師父你這是要小解去?

唐三藏搖搖頭,「有些悶,隨便走走。」

朱悟能心下頓時開始一陣琢磨,沙悟淨倒是沒什麼表示,對著唐三藏漸行漸遠的背影喊了聲,「入夜了,大家也都困了,師父小心些可別被妖怪抓走了啊!」

唐三藏頓了頓,差點踉蹌著一腳踩滑。他穩住身形正了正衣領,沒有回聲便迎著夜霧漸漸消失于林間幽暗深處。

風聲如哭。似泣似訴,哀弦急管。

時而靜寂,也終平地又起,吹刮搖抖著松竹冷葉,寒聲簌簌。

唐三藏走到竹色空蕩處之後,卻是忽然停下了腳步,身影默然。

他沉著聲開口,華影淒皎的淡白月光如水照在他身上,整個人顯得不可褻瀆而又神秘莊重。

「出來。」

唐三藏面色沒變,眉頭都不曾蹙一下。

無人回答他,只有細細風聲和搖娑竹葉。

可他像是早已意料到般,負手靜靜地等待著來人的出現。

「閣下跟了我們一路,若沒什麼要事相商,那便就此別過吧。」

唐三藏聲音冷淡,神情漠然,作勢要轉過身走回去。就在這時,一道藏匿得無聲無息的黑影瞬間從虛空里跳將了出來,躍至地上。

「法師留步!」

唐三藏背對著那人,听到這如粗礫尖澀的聲音時,眉頭跳了一下。

「你尾隨一路,究竟意欲何為?」

只見那暗影身上繚繞著陰沉黑氣,一團團張牙舞爪的如繭如霧包裹了原形,叫人看不清晰。

來人半彎著身子,做了端正一揖,語意遲疑,「不知法師你可還記得,當初那個菩提夢境?」

唐三藏耳尖一動,面上卻不作聲。

他自然是記得的。

那一聲聲溫柔糯軟而飽含依賴的「師父」,那方寸山里日夜不絕的歡聲笑語,都常常如黃梁舊夢造訪進他睡意沉沉的夜里。不日前□□終了之時,孫悟空那一句無意的喃喃囈語,更是叫他發現原來那人也未曾忘記夢中一切。

兩人竟當真是闊別浮生的前塵師徒。

那會兒他悲喜參半,百感交集。

喜的是兩人前緣今續,悲的是自己終不是菩提,恐那人將自己當做前世替身去。

只是他始終不明孫悟空為何從來不提從來不說。藏著掖著,差點讓裝聾作啞的秘密蝕了肚月復,爛了口舌。好受嗎?

幾日前他問起孫悟空,那人難得面色不自然,轉過頭去哼哼著,說什麼,「當初是你叫我以後莫言來路,更別說出師門名姓,我這才七百年來一直不曾對外人道語。」

除了和朱悟能徹夜相談那日,因被說中心底心思而暴跳如雷再難自控,一時瀉了秘密出去,他對其他人甚至唐三藏,都不曾提及和解釋。

至于菩提為何叫他別向他人提及師父名姓,孫悟空只當自己悟性不佳,功夫不好,那人恐自己污了師門名譽去。

唐三藏卻搖了搖頭,面容溫和,「若我真是他,斷不會如此作想。叫你不報師門名姓,應是想讓你割舍一切,獨立于世,自主地闖蕩天地之中。」

孫悟空雖叫菩提生了塵念再也不能成仙得道,卻是他畢生唯一如幻光叫人奔赴逐往而蹈死不顧心意已決的火焰暖意。從他撿回孫悟空那時起,便已對或明或暗的未來有了些許了然。又怎麼會怕那人污了什麼虛無縹緲的師門名譽?

菩提是不會後悔的一個人。他的一生就如同長路直道,目光清明踏前而行。不像今生的他,多番枯枝掩映的岔路,迷失于重重抉擇中,猶豫不決,失了磊然豪氣。

唐三藏終是從紛繁思緒里抽出神來,看著面前那道黑影,心下一定,有了隱隱猜測。

「你可是……當日夢魔?」

那夜之事,除天除地,除他除孫悟空,便只剩這夢魔知曉了。

果不其然,那黑影于幽暗里使勁點了點頭,聲音听來很是激動,「不錯,正是在下!當日我一時入了迷障,竟妄想吃法師長生不老肉去,特來此賠罪,還望法師寬宥則個!」

雖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僧人都肚有大量,可唐三藏記得那夢境里這夢魔一口一個和尚禿驢,和如今畢恭畢敬的「法師」對比鮮明。要沒那場荒唐夢境,他許就無法知曉前塵往事,可卻也正是這夢魔,控制著他對悟空行了虐待之舉。

唐三藏心下浮起層層思潮,雖說不動聲色,終究還是聲音半涼。

「不必虛禮,你直說吧,此行究竟所為何事。」

那夢魔遲疑著,看看唐三藏又將目光轉到地上,猶豫半晌後終是咬牙沉了音。

「我這番投奔,乃是有一事求法師!」

「何事?」

「有個不知來歷的妖怪,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通廣大非凡。小的本也是吞噬噩夢為生,不曾作害人間,卻不料那妖魔找上了我,僅憑三言兩語便動搖了我心神,說他能予我滾滾不絕濁氣,只消我能制服齊天大聖並取得長生不老肉,更是能賜我匹敵神佛的非凡力量。小的一時迷失心智,便答應了他……」夢魔說起那人,磨牙鑿齒地搖了搖頭,「哪想到事敗之後,他對我拳打腳踢,動輒怒罵,最後更是要把我孕育著自小修行所有力量的內丹給奪去!我不敵,這才淪落至了今日地步。那妖魔既是我的死對頭,也是法師你的大敵,還望法師能收容我,一道除掉那可惡至極的妖怪,報得大仇去!」

一般妖怪沒了內丹,許就奄奄一息消散天地了。可那人或是沒料到,夢魔不僅沒死,還背叛他投靠了敵人。畢竟夢魔夢魔,從不靠內丹存活,而是以夢為生。只要眾生還有夢,他便仍舊如一線煙火執拗存在于世間。

唐三藏心頭一沉,轉過思緒,「你說的那妖怪……你可知他真身面目?」

夢魔搖了搖頭,不住嘆氣,「他向來黑袍示人,行蹤隱蔽。我連他樣貌都不曾見著,又何談識他真面目去?」

如此隱于暗處的敵人,若不除,確是心頭大患。

唐三藏叩著掌心,思索間沉默不語。而那時他沒想到的是,這一路他們遇到的或多或少的妖怪,都曾受過那人控制,譬如通天河魚怪,又譬如……此時在他囊袋里呼呼大睡的紅孩兒。

唐三藏神情微動眸色復雜地看著夢魔,沉思良久後終是點了點頭,應下此事,「我答應你。」

他解下行囊,「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事,入我錦囊專心修行,此生不得再生惡心做惡孽」。

夢魔大喜,當即點頭,咻地一聲飛入囊袋之中,化為和尚役使之物。紅孩兒如何對白骨精道「哎快看,來了個丑八怪!」暫且不提,唐三藏正佩好錦囊之際,不料林外傳來一聲大喊,震散了原先昏昏欲睡棲在枝頭的倦鳥,四下撲閃亂飛——

「師父,不好了,你快回來啊!大師兄跟著白龍馬跳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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