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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怨恨(三十九)

「那我走了?」溫頑沒想到田歌謠的腦子能轉回來這麼快,莫非真是孺子可教?

這倒好了,將來她帶她回城,願意接受其他教育的田歌謠,也更容易適應正常人的生活。

「等我回來,帶你走,你不反對吧?」

田歌謠笑眯眯地搖搖頭。

她突然說︰「對了,姐姐,昨晚我們住的房間抽屜里,有一張照片,是我媽媽被拐來這里時帶在身上的,如果有這張照片,你能幫我找到媽媽的家人嗎?」

「這應該不難辦。」溫頑立刻答應。

常小青來這里時雖然是未成年,但十幾歲臉已經定型。

何況她的家人如果貼尋人啟事,肯定會用她失蹤時的照片,兩相對比,重合率高。對呀,如果她能找到常小青的家人,與其把田歌謠送去孤兒院,或者交給陌生人照顧,交給她的外公外婆不是更好嗎?

「嗯,等我回來,拿了照片我就帶你去找你外祖父一家。」溫頑信誓旦旦地承諾。

田樹依舊在嗚咽,對于溫頑說的話毫不在意。

就算他在意她也不管了,他和田文養了田歌謠七歲,她被人侵害不知道,她殺人也不管,這樣的長輩哪有資格繼續帶小孩!

既然要帶人走,溫頑看向田樹的目光稍微平和了一點。

「那你跟他多說說話。」她可不打算促成田歌謠外祖父一家與祖父一家的相會。

畢竟,在常小青之死里,田樹田文二人,也絕非無辜。

「我真的走了。」溫頑補充一句。

非得說這句話是因為田歌謠一直抓著她的手。

「嗯。」田歌謠輕輕放開她的手,溫頑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從田歌謠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多余的情緒。不舍。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之前的田歌謠什麼都不在乎,除了偶爾的恐懼,幾乎像是一個假人,此刻的她才終于有了一丁點人間的煙火氣。

溫頑忍不住笑,「我很快就會回來。」

沒有瞌睡蟲的輔助,外面的鬼有再多也不會被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當然可以自信地說出這句話。

田歌謠沒質疑也沒加油,朝她揮揮小手,小圓臉笑眯眯的,今天也穿得很像胡蘿卜。

「再見。」溫頑也朝她招招手,用原型飛上枯井。

她的原型自然是鬼身,在沒有天生陰陽眼的田樹眼里,就是突然消失。

他瞪大眼楮,「原來她也是!」

「嗯。」田歌謠昂著下巴,看著溫頑從視線里消失,對田樹說,「爺爺,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

田家院子里並不寂靜。

往常很寂靜,但今天門外有一群嚎叫不止的鬼。

溫頑走過去拉開門,大大方方出現在門口。

一群被牽線的無頭尸有一瞬間的安靜。

古怪的安靜。

「吼!」瞬間的安靜後,嚎叫聲重新炸響,牽扯著無頭尸的鬼魂們依舊張口作無謂的嘶嚎。

溫頑掃視著眼前諸女——她現在才發現,這些操控無頭尸的鬼魂,竟然全都是女鬼。

她仔細將眼前所有女鬼一掃而過,沒找到萬花叢中一點綠。

全部都是女的。

就算女人的怨氣比較大,也不該連一個男鬼都沒有吧?要麼是怨氣當真不足,要麼是剛一誕生就被這些女鬼撕成碎片。新鬼都無比弱小,如果沒有熟鬼罩著,被間歇性發狂的惡鬼撕碎甚至直接吞食的倒霉鬼也不少。溫頑打量著這些眉清目秀的女鬼,不敢相信她們就是攛掇著田歌謠行惡的瘋子。

不過,人不可貌相,鬼也一樣。

溫頑記得她上來是做什麼的,確認所有鬼魂都在眼前,當機立斷,一網打盡。

這些鬼魂雖然鬼多勢眾,卻終究只是靠自己謀生,她身為人時便一直演練著鬼術,是人時尚且游刃有余,何況成了真正的鬼?更是隨心所欲。她口中叨念著咒語,召集著附近的陰氣,這些鬼魂為了造勢,將整座大山村的陰氣都集中在附近,溫頑不需要多麼附近就能調度,可以說,面前這些才是真正的「倒霉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咒語念畢,一道道陰氣化為黑風繞著她的身軀集結,溫頑閉上眼楮,眼前卻反而看見一片黑白色的天地,在這片黑白色的天地中,幾十道紫色的小小火苗無比突兀地現身在她眼前。這就是那群女鬼的靈魂之火了,溫頑游動著右掌,它像一條游魚般緩緩向前游動,隨著她右手的擺動,一道道黑煙附在游魚的表面,慢慢在指尖轉化為一道道飛箭,朝那些紫色火苗射去。

「啊!」

「啊!」

雖然游魚的游動十分緩慢,有條不紊,指尖激出的飛箭卻比子彈還快。

這些毫無戰斗經驗的小鬼哪個是她的對手!統統都躲避不開,只能淒厲地尖叫一聲後,灰飛煙滅。想到她們教歪了田歌謠,卻又任憑這個小孩子蒙受苦難,溫頑對她們毫無憐憫,一道道飛箭毫不猶豫地激出。

她們欺負一個七歲的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簡單,但對上溫頑,卻如同螻蟻般無法抵擋。

還剩一個。

「住,住手!」這個女鬼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同伴們一個個死去,面前這個容顏年輕的女青年卻一臉冷漠,不禁大喊出聲,「你跟我們一樣,也是女人,也是鬼,怎麼對我們毫無憐憫之心!」

溫頑竟然真的停了手,她盯著它,等它說話。

女鬼心中一喜,以為事情有轉機,不敢遲疑立刻繼續替自己辯駁,「你難道是被這里的村民請來的高手?那你恐怕幫錯了人!你知不知道這些村民有多愚昧,他們做人口買賣,把我們拐騙到這里來,花一點點錢就買斷我們做媳婦,做生育機器,我們要麼是難產死的,要麼是被他們……總之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你……」

「我知道啊。」溫頑打斷了她的話。

「你知道?」女鬼難以置信地打量她,「你既然知道他們都是一群人渣,你還幫他們?」

「大山村里這群人,確實全部都是人渣,我從沒說過我是為了幫他們才出手。」溫頑問,「既然你們都跟大山村的人有仇,為什麼不早早報仇呢?」

「我們……我們幾乎都是死在這些人手上,我們何嘗不想報仇?只不過礙于他們身上的血氣,我們無法動手。因為當初我們是死在他們手中,所以他們的血氣對我們的影響極大,如果我們真的要親自動手,未免要付出很大代價。」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找到了有天生陰陽眼的田歌謠。」溫頑此時才把這條線捋順,爽了。

她又抬起右手。

眼見著那條游魚又開始游動,女鬼慌了,它難道還沒有說通這個同類嗎?「你還要殺我?」

「現在我明白你們有苦衷了,不用怕,被我這根飛箭射中的鬼,只會墮入輪回,我不是要你魂飛魄散,只是要你們去輪回而已。」

「這不還是殺死我們嗎!」女鬼崩潰了,去了輪回豈不是要失去記憶?失去記憶,不就是死?

「嗯,但你們必須要去。」

「你,你簡直喪心病狂!」女鬼無法理解地大吼道,「明明是我們被欺負,你怎麼不幫我們?」

溫頑嘆了口氣︰「你們既然知道這是痛苦,為什麼還要一個七歲的小孩承受?」

「你……是田歌謠……」

溫頑不想再跟它說下去,游魚加快擺動,了結了最後一個。

失去了眾鬼操縱後,無頭尸們也紛紛僕街。

這回是真的僕街了。

溫頑看著滿地躺尸,心中無奈︰「人生苦短,時日無多,干點人事不好嗎?」她明知道自己隨時要死時,也沒想過報復社會,倒是這些人,活得好端端的,卻以折磨別人取樂,搞到現在人人痛苦,死了也怨念深重,最後同歸于盡。

等她帶走田歌謠,剩下兩個田樹與田文,不知還能活多久?

「唉……」溫頑又嘆了口氣,想到田歌謠的未來,她便心情沉重。

溫頑懷著這份復雜的心思返回田家,跳入枯井。

但當她看清楚井底的一切,卻不由得大吃一驚。

田歌謠竟然倒在田樹懷里,兩人身下彌漫著大片鮮血,田文跪倒在他們身邊,渾身無力地蜷縮在地上,不斷抽搐著,張開的嘴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只有兩只眼楮無比明亮——典型回光返照的模樣。他听到異動,抬頭看到溫頑,眼神立刻變得怨恨無比,但又突然轉變為悔意。

這悔意當然不是給溫頑的,他已經飛快地扭頭望向自己的父親和女兒,朝他們掙扎著伸出一只手。他如今也只有這只手還能動一動了,田文一邊吐血一邊努力想要「走」過去,可是他跪折的雙腿毫無動靜,慢慢的,他的前身撲倒在地上,臉朝下也不斷從口中涌出黑血。

田文一直大大地張著嘴巴,似乎要向誰傾訴什麼,可最終他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他帶著這份遺憾,就此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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